祁佑年見紀曉棠這樣說,且神色平和,這才放下心來。因為見到了紀曉棠,他沒有往庵裏去,而是陪著紀曉棠往庵外走。


    “我娘話不多,但是人很好。”祁佑年告訴紀曉棠,他其實有些後悔,以前竟然沒有機會安排母親和紀曉棠相處。


    對於祁佑年的話,紀曉棠點頭表示認可。


    秦氏對於祁佑年來說,是再好也沒有的母親了,而且還是一位敏銳的母親。


    因為祁佑年陪著,紀曉棠走的很慢。可剛出了敬慈庵的大門,就聽見背後有急促的腳步聲。


    “五弟,五弟。”


    紀曉棠和祁佑年同時轉過頭去。


    是祁佑年的三哥追了過來。


    “五弟,靈前來了客,母親請你立刻過去。”祁三爺到了跟前,立刻就對祁佑年說道,然後目光才轉向紀曉棠。


    “給縣主見禮,祁三是個粗人,若有無禮冒犯的地方,還請縣主多多包涵。”他沒有先和紀曉棠說話,而是先給祁佑年傳話,這就是無禮了。


    紀曉棠方才就見過祁三爺,此刻又打量了他一眼。


    祁三爺二十出頭的年紀,身材不高,卻十分敦實,眉目之間與祁佑年頗有相似之處,隻是輪廓沒有祁佑年那樣分明和英俊。


    “祁三爺客氣了。”紀曉棠客氣地跟祁三爺說了一句。


    “縣主大人有大量,祁三這就帶五弟過去,這裏的事,一時少不得五弟。”祁三的手臂就搭上了祁佑年的肩膀。


    這個動作他做的很熟練,看來這兩兄弟的感情不錯。不過此刻祁三應該並不是對祁佑年表示親近。


    他應該是得了秦氏的吩咐。就是硬拉,也要將祁佑年從紀曉棠身邊拉走。


    秦氏還真是……


    紀曉棠笑著搖了搖頭。


    “既然如此,阿佑你就不用送我了,改天我會再到靈前來陪一陪祖母。”


    祁佑年瞧瞧祁三爺,又悄悄紀曉棠,眼看著門外又有客人來,也就點了頭。說了一聲好。


    紀曉棠從敬慈庵回到馨華堂。紀二太太就擔心地問她,秦氏到底跟她說了些什麽。


    就比如秦氏擔心紀曉棠會傷害了祁佑年,紀二太太也同樣擔心。秦氏會傷害了紀曉棠。


    “侯爺夫人向我道謝,應該是猜到了阿佑的企圖。”對於秦氏說的,不讓她再與祁佑年見麵的話,紀曉棠隻字未提。


    時光似水。備嫁的日子,紀曉棠過的清閑又熱鬧。幾乎每天都要被紀二太太、楊氏等人帶著看新置辦好的嫁妝。


    即便是紀曉棠見慣了排場,還是覺得她的嫁妝未免太豐厚了一些。


    紀曉棠提出要儉省些。


    紀二老爺和紀二太太在別的事情上都依著她,唯獨這件事不肯依從。


    “王爺送過來的聘禮在那裏擺著,咱們的嫁妝總不能顯得微薄了。”紀二老爺笑著說道。


    秦震已經擇了吉日過來下聘。聘禮按照朝廷聘娶王妃的規例,還多添了兩成,表示秦震對於紀曉棠的愛慕和重視。


    “若是置辦不起也就罷了。咱們家又不是置辦不起。而且,還有你小叔。若給你的嫁妝準備的少了,你小叔回來定要不依。”紀二老爺又繼續說。


    紀曉棠明白爹娘的心意,是覺得虧欠了她,就想盡量在嫁妝上多補償她一些。


    “前麵還有祁王妃,咱們總要低調一些。”紀曉棠提出這一點來。


    而這一點,紀二老爺和紀二太太也已經考慮到了,他們因此還特意地尋訪過。


    “祁王妃當年嫁過去,是一百二十八抬的嫁妝。”楊氏說道。


    一百二十八抬,對於王妃這個品級來說,也是非常風光了。威武候府當時就那麽一個女兒,且還是嫡出,所以嫁妝準備的很豐厚。


    “咱們也是一百二十八抬,不越過她去,免得人說三道四。”至於嫁妝的內容,當然就要豐厚的多。麵子是做給大家看的,表示紀曉棠的禮讓,裏子是他們對女兒的心意,以及紀曉棠的分量。


    除了金銀尺頭等物,紀二老爺這些天帶著紀曉慕還請了幫忙的人,在京城的周邊給紀曉棠置辦了四處田莊。


    紀二老爺在清遠住了多年,對於農桑的事情頗有些研究,這四個田莊各有各的用場。


    距離京城最近的田莊,麵積較小,隻有一百畝,這是專門種植精細菜蔬瓜果,並放養家禽家畜,方便每天往王府運送,供紀曉棠日常食用的。


    另外兩處比較大的田莊,則距離京城較遠,每一座都有百十間房舍,良田百傾。這兩處田莊的出產,就足夠紀曉棠幾輩子的花銷了。


    另外,紀二老爺還想了許多的法子,在京城外三十裏的落霞山上,給紀曉棠買下了一座溫泉莊子。


    溫泉莊子景色秀麗,且有溫泉泉眼,是一處極好的消遣所在。


    紀二老爺和紀二太太為紀曉棠想的周到極了。


    除了田莊,兩人還為紀曉棠在京城裏置辦了一個三進的宅院,另有幾間商鋪。


    還有與萬家船隊合夥開在京城的洋貨鋪子,如今顧客迎門,收益頗豐,紀二老爺將紀家的股份也都給了紀曉棠。


    “原本就是你的主意,這鋪子應該是你的。我們若是不給你,你小叔回來了,也要給你。”


    紀二老爺怕紀曉棠反對,總還將紀三老爺給捎帶上。


    紀曉棠的心裏暖融融的,這豐厚的嫁妝背後,是家人深沉的關愛。錢財僅僅是一方麵,在居大不易的京城,這麽短的時間內置辦下這麽多合適的莊田、房舍和鋪麵,紀家人付出了很多的心力。


    紀二老爺其實是個不喜歡處理庶務的人,可是為了紀曉棠,這些天他幾乎天天出門,親自帶著人為紀曉棠挑選。


    她做的每一個選擇。做出的每一個犧牲,其實都是值得的。


    “都給了我,以後長生娶媳婦,隻怕就出不起聘禮了。”紀曉棠垂下眼睫,遮掩去眼中的波動,隨即才抬起頭來笑著說道。


    “哪就至於了。”紀二太太笑,將長生抱在懷裏拍了拍。“我們心疼女兒。也同樣心疼兒子,我和你爹爹,自然有你們沒見過的體己留給長生。”


    “都給阿姐。以後我跟阿姐過。”長生突然說道。


    眾人愣了一會,等明白長生說的是什麽時候,哄堂大笑。


    長生並不覺得大家是在嘲笑他,反而美滋滋地。阿姐待她好。她跟阿姐過有什麽不好的,而且姐夫。也就是安王爺也很喜歡他呢。


    長生的這句話,被在場的諸人記了很久,直到長生長大成人之後,還有人會拿出這句話來逗他。


    轉眼就進入了七月。暑熱漸漸消退,然而大秦內憂外患的情況並沒有明顯的好轉。


    馨華堂卻連續傳來好消息。


    紀曉蓮在宮中,很得韓皇後的喜愛。並且得到了隆慶帝的臨幸,被晉封為貴人。


    留在宮中的幾位貴女都是姿容絕佳。紀曉蓮在她們之中卻能拔得頭籌。她是第一個被隆慶帝寵幸,且還被晉封了位份的。


    這是件喜事,但是馨華堂中眾人卻並沒有表示出多少喜悅來,隻有一個人例外。


    自從被紀二老爺和紀曉棠拒絕,又被紀老太太訓斥了一番,紀大老爺做出洗心革麵的姿態,竟搬去相熟的道觀住了一陣子。


    紀二老爺卻知道,紀大老爺是去跟那些仙長們一起研究八卦風水去了。隻是紀大老爺他們所做的研究,與當初紀家先祖的大不一樣。


    紀大老爺太過沉迷,在這上麵走上了歪路。


    可是隻要他不惹事,就是有些神神叨叨的,大家也能忍受。


    紀曉蓮被留在宮中,且還是韓皇後親眼相中的人,紀大老爺知道了這個消息,就從道觀裏搬回來了。那個時候,用的是回家幫著紀曉棠備嫁的名頭。


    如今,紀曉蓮晉封的貴人,紀大老爺喜氣洋洋,就等著哪天宮裏傳出紀曉蓮懷孕的消息,他這位皇帝的老丈人就一定能夠起複。


    “承恩侯這個爵位,咱們大秦開國就有,隻是還沒有人加封過。以後嗎,我也不要這個爵位……”


    大秦開國之後定下的規矩,加封皇後的父親為承恩侯,不過,加封之後,這位承恩侯就不能有其他的官職和差事了。


    隻不過,這個規矩,就一直沒有被執行過。


    開國皇帝的老丈人早早地就去世了,還是在為大秦開疆拓土中就義的,早就被封了另外更高的爵位,承恩侯的冊封,就空了下來。


    之後,就再也沒有承恩侯了。


    皇帝的老丈人們都是手掌大權的朝中重臣,幾乎沒人敢提出,要加封他們為承恩侯,同時放棄手中的權柄。尤其是近幾代以來,這種情況更是如此。


    這幾代的皇後,都是出自韓家。


    而韓家從韓頤的祖父開始,就是內閣的首輔了。


    紀大老爺這樣說話,是篤定了紀曉蓮能做皇後,而他也能夠在朝中掌握大權。


    這話,紀二老爺就聽見了,不由得緊皺了眉頭。


    “大哥醉了,這樣的話,以後再也不要提起。”紀二老爺勸了紀大老爺一番,說明了其中的厲害。


    紀曉蓮在宮中,就算是再受寵愛,也越不過韓皇後去,哪怕韓皇後一直不生育。而紀家,也絕不是幾朝元老的韓家的對手。


    紀大老爺這樣的話如果傳說出去,就會為馨華堂帶來災禍。


    紀二老爺說的聲色俱厲,紀大老爺被說的訕了,嘟囔著說以後再也不說了。他確實有了些酒。


    紀二老爺歎息,好在在場的隻有他和紀曉慕。


    “大哥這樣,終究不是個辦法。”紀二老爺跟紀二太太商量。


    紀曉棠在旁邊聽見了,就陷入了沉思。


    紀曉蓮的事並沒有讓馨華堂如何,但接著傳來的喜訊,卻讓馨華堂上下都非常激動。


    紀三老爺回來了。


    紀三老爺的船隊到達萬家村碼頭,但是紀三老爺並沒有在碼頭下船。也沒有往清遠去,而是與萬嘉樹一起,帶著幾艘大船繼續北上,走北運河,在通州碼頭登岸。


    紀家得到消息,立刻打發了紀曉慕往通州去迎接。與紀曉慕同去的,還有安王府以及朝廷的人。紀三老爺這次出海。還肩負著朝廷和秦震安排下的使命。如今歸來就立刻進京,除了紀曉棠的緣故,這也是原因之一。


    為了紀三老爺的到來。整個馨華堂都忙活開了。


    紀二太太就想著要給紀三老爺安排院落,就跟楊氏商量,卻被紀老太太立刻給阻止了。


    “不要另外給他安排院子,就讓他在我這院子裏住。他總共也住不了幾天。我這院子寬敞,屋子也多。平時都空著。”紀老太太的意思,似乎是怕大家另外安排院子麻煩。但是她真實的意思,大家也都聽得出來。


    老太太這是太想念兒子了,好不容易兒子來住些天。就恨不得他時時在自己眼目前,哪裏舍得他往另外的院子去呢。


    紀二太太和楊氏就都笑。


    要說一個成年了的男子,雖然還沒有娶親。可也該另外一個院子,這樣才方便。而且。紀三老爺這次回來,肯定還帶了不少人,也得跟著他來馨華堂住。


    紀曉棠就將這些話跟紀老太太說了。


    “……小叔還是好客的脾氣,和祖母一起住著,到時候吵了祖母就不好了。”


    “我不怕吵,我也不嫌他吵。”紀老太太立刻就道,“他多帶些人回來,我才高興,說明他在外頭不孤單。”


    紀老太太這是打定了主意,什麽反對的意見也不肯聽。


    大家交換了一個眼色,最終就都順了紀老太太的意思了。


    紀老太太非常高興,竟親自帶著人給紀三老爺收拾房舍,準備一應需用的東西。大家怕累著她,可看她精神頭比往常都足,也就不說什麽。


    紀曉棠自然也跟著幫忙,對紀三老爺的喜好,她比家裏任何人都清楚,其中也包括了紀老太太。


    紀老太太作為母親,當然是非常了解兒子的。但是兒子長大了,很多事情就不肯跟她說,且這幾年總是在外頭,也有了很多的變化。


    紀家與紀三老爺最親的,就是紀曉棠。


    紀老太太瞧著紀曉棠快手快腳給紀三老爺準備東西,就笑的眯了眼睛。


    “曉棠跟她小叔最親了。他們倆從小就投緣。”這是對楊氏說的,清遠來的紀家人早都知道這一點。紀老太太就對楊氏說起紀三老爺和紀曉棠小時候的趣事。


    原來,紀三老爺帶著紀曉棠的那些淘氣,她都是知道的。


    紀曉棠也不由得笑了。


    ……


    天色將晚,馨華堂二門前卻是熱熱鬧鬧的。


    紀三老爺已經在早上到了通州,這是他特意催了船隊快走,趕著早上到通州,不在通州休息,換了車馬立刻就往京城來。


    紀三老爺希望快一點兒看到家人。


    而馨華堂的眾人,也希望能夠早點兒看到紀三老爺。


    馨華堂的人,以紀老太太為首,聽到紀三老爺到了城門口,就往二門來迎接了。


    “怎麽還沒到,是路上出了什麽事了?”紀老太太焦急地問紀曉棠。


    紀曉棠忍俊不禁。


    “祖母,這三不到一刻鍾的工夫,你已經這麽問了有五次了。”紀曉棠告訴紀老太太,“祖母不希望出門,進京的時候也沒留意,從城門到咱們這,也有一段路,且這城裏道路行人多,不好跑馬,路上遇到官宦的車轎,還得相互禮讓……,祖母別急,估計小叔一會就能到了。”


    “哎……”紀老太太答應著,這些話,紀曉棠差不多都跟她說過了,她也不是不明白這個道理,可就是心急。


    “原來他遠遠地在海上,我替他擔心,掛念他。如今知道他都進了京城了,離著我不遠,原本應該放下心來,我可這心,卻越發提了起來,心裏也急的很。”


    “老太太這是人之常情。”大家就都笑著勸紀老太太。


    這麽說話之間,就見有個剛留頭的小廝飛也般地跑來,到了眾人麵前行禮。


    “三老爺回來了,到了大門口了。”小廝高聲稟報著。


    紀老太太立刻說了一聲好,下意識地上前走了兩步,才又站定了。這還是紀曉棠在一邊扶著的緣故。


    旁邊就有管事的媳婦上前去,給了那小廝一個大紅的賞封。小廝笑逐顏開,他就知道,能來報這個訊是最上等的差事,而所得的賞錢,還比他預料的豐厚了幾成。


    小廝行禮謝恩,這才忙著跑回去了。


    小廝剛轉過了影壁,影壁另一側就傳來了紛雜的腳步聲。


    “娘……”紀三老爺人未到,聲先至。


    “文達……”這一聲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娘,讓紀老太太立刻就濕潤了雙眼,她邁開腳步,在紀曉棠的攙扶下,踉踉蹌蹌地就向影壁走去。


    紀三老爺這個時候已經轉過影壁,大步流星地到了紀老太太的麵前,撲通跪倒,一把就抱住了紀老太太的大腿。


    紀三老爺又黑了,而且又長高了,甚至肩膀都比過去寬厚了。


    這兩年的曆練,已經讓他從一個俊逸的少年,成長為一個英俊昂揚的成年男子。


    紀老太太俯下身去,也抱住了紀三老爺。


    母子兩人都是笑中帶淚。(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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