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雪兒跑了!


    屋子裏的人都愣怔了一會,才反應過來這幾個字的含義。


    紀老太太立刻就急了。


    “什麽雪兒跑了?跑哪裏去了?怎麽回事?”


    紀二老爺也皺眉,但是他的問題又與紀老太太不同。


    “什麽時候跑的?是怎麽跑的?”


    這些問題,就不好再讓管事的幫著回答,霍二郎雖然著急上火,但還是斷斷續續地將事情的經過都說了出來。


    顧雪兒過門,一切還都算順利,雖然她臉上沒什麽笑容,也不怎麽搭理霍二郎,但是在霍二郎和霍家人麵前,該盡的禮節她還是盡到了。


    雖然是冷冷的,還有種高高在上和疏離的感覺。但是霍家和霍二郎都沒往心裏去,一方麵想著新娘子剛進門,害羞矜持也是有的,另一方麵,顧雪兒畢竟是紀老太太的侄女,他們霍家算是高攀了這門親事,所以對顧雪兒就非常寬容。


    “我看出她好像有什麽心事,還試著問過她,她很不耐煩,幹脆就不搭理我。我也就不敢問了,想著是剛到我家,不習慣的緣故。”


    霍二郎哽咽著。


    他的想法,也就是顧雪兒本身不大樂意這門親事,但畢竟是紀老太太做的主,等時間長了,他再忍耐體貼些,顧雪兒也就轉過彎兒來了。很多夫妻一開始也未必和睦,但最終還是生兒育女、白頭偕老,且在共同的生活中培養出了深厚的感情。


    霍二郎萬萬沒有想到的是,顧雪兒會跑。


    那還是在昨天,霍家將霍二郎陪顧雪兒回門當做了一件天大的事,可以說顧雪兒一進門。家裏就在準備了。昨天是回門的前一天,霍家一大家子聚集在一起商量這件事,主要還是想聽聽顧雪兒的意見。


    顧雪兒這個時候才顯出幾分熱切來,對於回門的禮物和各種安排似乎很感興趣。霍二郎將這當做了好兆頭。


    那天大家將事情商量定了,就回房各自休息。顧雪兒向霍二郎提出,她身子有些不舒服,讓霍二郎自己去睡。


    因為顧雪兒方才的態度轉變。霍二郎一點兒都沒有疑心。且不想違逆了顧雪兒,就答應了。


    霍二郎和顧雪兒當時住的是霍家的西跨院,三間上房。一明兩暗的布置。顧雪兒住了兩人在西麵的臥房,霍二郎就搬了自己的行李,往東屋的炕上睡了一宿。


    霍二郎這天夜裏睡的很熟,但因為平常就有早起的習慣。且心裏記掛著陪顧雪兒回門的事,今天他天還沒亮。就早早地起來了。


    因為並沒有聽到顧雪兒的動靜,霍二郎就以為顧雪兒還在睡著,不忍吵醒他這個新娘子,就自己收拾了。然而看著時辰差不多了,才去叫顧雪兒。


    叫了半天,顧雪兒都不應。屋子裏也沒有動靜。霍二郎這才起了疑,但當時也沒想過顧雪兒會跑。隻擔心怕是顧雪兒病了。


    霍二郎進了臥房,發現臥房空無一人,顧雪兒不見了蹤影。


    霍二郎先是在自己的院子裏找,接著就驚動了一家人,霍家上上下下都找遍了,依舊不見顧雪兒。


    霍家這才意識到,是出了大事了。


    “……村子裏都找遍了,還有附近的田地、山上,河裏,問村子裏的人,都說沒看見。”


    霍家天黑就會早早地鎖了大門,且昨個夜裏,與顧雪兒同住上房的霍二郎沒有聽到任何動靜,就是住在廂房的陪嫁小丫頭也說沒有發現任何異樣。


    顧雪兒就這樣憑空失蹤了。


    霍家正是怕不好與紀家交代,一家上下又發動全村的人四處尋找顧雪兒,後來才意識到恐怕是找不到顧雪兒了,所以才讓霍二郎來報信兒,就正好遇到了被打發出去迎他們的管事。


    霍二郎說完了事情的經過,麵上一片灰敗。他來的時候,已經做好了準備,要承受顧家的怒火。


    好好的一個女孩子嫁進霍家還不到三天,竟然生不見人,死不見屍首,紀家氣惱之下,隻怕就要讓他賠命。讓他賠命他也認了,隻要不牽連家中的父母兄弟。


    霍二郎跪在那,一邊哭,一邊將這些話都說了。


    此時,紀老太太已經說不出話來,紀二老爺和紀二太太都緊皺雙眉。


    “紀家並不是不講理的人家。”紀曉棠就開口道,一麵讓管事的將霍二郎暫時帶下去。


    “……雪兒不見了,霍家能有幾個人,你們快打發人去找。”紀老太太這個時候才緩過來說話,就吩咐紀二老爺,“去告訴大老爺一聲,讓他也把人都派出去。”


    顧雪兒不見了,紀家自然也是要找的。


    紀二老爺沒有遲疑,立刻往書房去找了紀大老爺,兄弟倆調集人手,分派了能幹的管事,出去尋找顧雪兒。


    紀二老爺畢竟與京城還不熟悉,找人的事,商量好了以後,就交給了紀大老爺和紀曉慕。


    紀大太太知道,背後抱怨不提,紀二老爺就回萱華堂來向紀老太太回話,一麵安慰紀老太太。


    “……雪兒也是人生地不熟,走不了多遠,這麽多人派出去,應該很快就能找到了。”


    “但願吧。”紀老太太拿帕子擦了擦眼淚。


    “這件事情,是不是有些蹊蹺呢?”紀曉棠見大家的情緒已經略平複了下來,這才說道。


    方才是因為事出突然,都想著要找到顧雪兒,所以有些疑點就忽略了,如今經過紀曉棠這一提醒,就都回過味兒來。


    就是紀老太太,也說事情奇怪。


    霍家雖說不是什麽深宅大院,但也門戶嚴謹,且鄉下地方,人多眼雜,顧雪兒一個年輕的女子。是怎麽出了霍家,又離開了霍家莊,卻誰也沒驚動,甚至誰也沒看見。


    “難道是霍家?”紀老太太不願意往顧雪兒身上想,就先想到了霍家有問題。


    “霍家不敢,他們也不是那樣的人家。”紀二老爺就說道。


    若不是確定霍家是本分仁厚的人家,他怎麽會同意將顧雪兒嫁過去。


    而且。顧雪兒失蹤。對於霍家來說並沒有任何好處,隻有壞處。


    顧雪兒也不應該是被劫走的,如果是那樣。就算能不驚動人,也必定會留下一些痕跡。而且,誰劫走顧雪兒做什麽,顧雪兒並沒有那樣的價值。


    那麽。剩下的,就是紀老太太最不願意麵對的一種可能。


    “哎……”紀老太太歎氣。


    “若非出自自願。她不會走的這樣毫無痕跡。若沒有外人協助,她也不會走的這樣無聲無息。”紀曉棠說出了大家心裏所想,隻是一時還沒有說出口的話。


    “這個……孽障!”紀老太太終於將哽在喉頭的一句話吐了出來,隨著這句話爆發出來的。就是關於顧雪兒她一直隱忍在心中的情緒了。


    對於顧雪兒,紀老太太其實並沒有蒙蔽了雙眼,說白了。關於顧雪兒的很多事,紀老太太都是自欺欺人。


    但是顧雪兒這樣跑了。在一大家子用心為她做了這麽多事情之後,紀老太太別說是心裏頭,就是表麵上,也再不能繼續違心地袒護顧雪兒了。


    “她還是不願意這門親事,心裏想著能夠一步登天!這孽障,枉費了我的一片心!”紀老太太又羞又氣。


    顧雪兒這樣做,不僅讓她的一番安排都落了空,而是也讓她大失顏麵。


    好在,紀大老爺和紀大太太都不在這裏,免得了她這一時的尷尬。然而,這種事,又怎麽能夠瞞的了人。隻怕就是現在,紀大太太已經不知道在背地裏怎麽嘲笑她了。


    “這個上不得台麵的東西,等抓了她回來,定要……定要……”


    定要怎樣,紀老太太卻一時說不出來了。


    紀曉棠卻認為,紀老太太完全不必煩心顧雪兒被找回來之後的事。


    因為,顧雪兒是找不回來了。


    這次並不同於顧雪兒在清遠被擄走的那件事。


    果然不出紀曉棠所料,紀家派出人手尋找顧雪兒,一天一夜,卻毫無所獲。顧雪兒就這樣憑空消失了。


    紀家眾人齊聚萱華堂,紀老太太在炕上坐著,炕下相對兩溜椅子上分別坐著紀大老爺、紀大太太、紀二老爺、紀二太太,紀曉慕、紀曉蓮、紀曉芸、紀曉棠。


    就是紀曉薛、紀曉芹也都在座,長生也被奶娘帶了來,他人小,卻也坐了一張椅子,卻不按排行,而是緊挨著坐在了紀曉棠的下手。


    紀老太太的臉色很差。


    本來就算是要商量這件事,也並不需要這樣的排場。這是紀大太太堅持的,表麵上是對紀老太太侄女的重視,其實心中暗暗想要看紀老太太的笑話。


    大家坐下,紀大老爺倒是正正經經地說了幾句話,是向紀老太太稟報,他和紀曉薛如何安排人,都在什麽地方,動用了什麽人脈,用了什麽法子來找人,最後卻都無功而返。


    紀大太太接著也開了口,話裏話外,就帶了刺兒。


    紀老太太最受不得人挑釁,然而紀大太太的話又說的實在太妙,讓人心中不痛快又抓不住把柄。這若是放在平時,紀老太太一定會不管不顧的發作,但是今天,紀老太太因為顧雪兒的事,少了些底氣。


    好在,紀二老爺很快就將話頭接了過去。


    那之後,紀二太太和紀曉棠就都留了心,不再讓紀大太太有開口的機會。


    紀老太太這才舒了一口氣,紀大太太意猶未盡,卻也知道見好就收。她也知道紀老太太的脾氣,不敢太過分。


    關於顧雪兒的問題,紀曉棠和紀二老爺已經提前跟紀老太太通了氣兒。


    “……京城附近都已經找遍了,估計雪兒也走不了這麽遠。……若再往遠處尋,咱們一家力量有限,隻好求助地方府衙……”紀大老爺說到這,就看向紀二老爺。


    紀大老爺之前也跟紀二老爺通過氣兒,京城附近都沒有找到顧雪兒。若再往遠處,紀家有錢有人,其實並不是真的需要府衙行文。


    而且府衙行文,這件事就算是公諸於眾。


    顧雪兒的事,紀大老爺並不想廣而告之,覺得對紀家的聲譽十分不利,對他和紀二老爺的仕途也有影響。紀大老爺這個時候故意這樣說。就是想要紀二老爺出麵攔下。勸紀老太太,不要再繼續尋找顧雪兒了。


    說起來,因為顧雪兒的事。紀家上下這兩天都不得安寧,不僅紀大太太,就是紀大老爺自己也頗有些怨言。


    當初紀老太爺和紀老太太周濟顧老舅一家,紀大老爺都是知道的。而且與顧老舅很有過一些接觸。紀大老爺對顧老舅的觀感非常不好,很以有這門親戚為恥。


    如果說顧老舅與紀二老爺、紀三老爺還曾經有些平常舅甥的情誼。在紀大老爺這裏,卻幾乎沒有,有的隻是雙方的惡感。


    紀大老爺厭惡顧家出身低微,顧老舅不求上進。人物猥瑣。


    而顧老舅對紀大老爺也沒有好感。


    當初對於顧老舅的好賭,紀大老爺是出過主意,狠治顧老舅。雖然紀老太爺最後並沒有采納紀大老爺的意見。但顧老舅還是知道了,對紀大老爺又恨又怕。


    紀大老爺和顧老舅是如此。對於顧雪兒,就更沒什麽可說了。


    “這個天氣,雪兒一個人,這許多天了,隻怕是……凶多吉少。”紀二老爺竟順著紀大老爺的語氣說道。


    “是啊,隻怕是凶多吉少了。”紀大老爺立刻附和,並給了紀二老爺一個可謂算是熱切的目光。


    他們強調顧雪兒是一個人,也就杜絕了任何的醜聞。而顧雪兒即便是一個人,如果久尋不到,最終依舊會是醜聞。


    凶多吉少,卻隻是不幸。


    紀老太太坐在炕上一直沒怎麽說話,似乎慢慢地也認可了這種可能。


    轉天,顧雪兒的屍身就在霍家莊外一處偏僻的小山坳被發現了。


    顧雪兒之死,並非他殺,也非自殺,而是被當地最近傳說中的黃大仙所迷,從山上失足掉下來摔死的。


    這正是一件不幸的事情,對紀家,對霍家,對顧雪兒本身,然而世事無常,卻也無可奈何。


    霍家為顧雪兒辦了喪事,喪事並不奢華,卻也相當體麵,顧雪兒的屍身被埋入霍家的祖墳,墓碑上刻的是霍門顧氏雪兒幾個大字。


    以後霍二郎再娶妻生子,也要叫九泉之下的顧雪兒一聲大娘。顧雪兒在霍家祖墳,不愁沒有四季祭祀。


    辦完顧雪兒的喪事,紀家安撫了霍二郎,並告訴霍二郎一個好消息。


    隻要霍二郎出了百日喪期,就將紀老太太身邊的大丫頭芍藥許配給他做填房。


    顧雪兒原先的嫁妝,都歸入芍藥的妝奩。


    霍家不再是紀家的殷勤,但是因為芍藥與紀老太太的關係,依舊可以經常往紀家走動。


    而芍藥本人雖年紀略長,但模樣性情都優於顧雪兒。


    霍家本來預備著要承受一場大禍,沒想到竟然是這樣的結果,深感紀家的恩德,走到哪裏,都要頌紀家仁義寬恩。


    與紀大老爺的擔心相反,顧雪兒的事並沒有影響他和紀二老爺的仕途,同時又助了馨華堂的聲譽。


    為此事,紀大老爺很是滿意,同時心中暗暗對紀二老爺、紀曉棠更加忌憚起來。


    顧雪兒一事,至此塵埃落定。


    “顧雪兒死了,一了百了。以後,不管是誰,也不能再用這個身份作妖!”妍華堂,紀曉棠對著一人高的穿衣鏡比試著新裁製的衣裙。


    明天就要往肅王府赴宴,提前一天,她就在紀二太太和程嬤嬤的協助下,要將衣飾準備齊整。


    “就算是雪兒姑娘自己,也是不能。”程嬤嬤俯身為紀曉棠整理裙角,低低的聲音道。


    “沒錯。”紀曉棠笑。


    顧雪兒最貴重的,是她紀老太太侄女,紀曉棠表姑的身份。


    沒了這個身份,顧雪兒在某些人眼中的價值,就會大打折扣。而顧雪兒對紀家的殺傷力,至少減了九成。


    顧雪兒不是要跑嗎,紀曉棠就讓她跑,之後一招釜底抽薪,輕輕巧巧。


    “她不知感恩,且有野心,從不知道安分為何物,在鄉下地方還罷了,如今來了京城,遲早都是我們的隱患。”紀曉棠試過了衣裙,讓程嬤嬤收起來,就到榻上坐了,慢慢喝茶。


    而這隱患,因為紀老太太的關係,又不能下狠手除去。


    紀曉棠一直在給顧雪兒的機會。可顧雪兒最終還是選擇背棄了紀家。


    顧雪兒死,很大程度上是掃除了這一隱患,同時,又能給帶走顧雪兒的人添些賭。


    眼看著手裏能撬開紀家大門的金磚變成了瓦礫,那個人此刻的心情,怎麽也不會好吧。


    “隻是不知道是誰得了先手,我現在擔心,咱們怕是以後都沒機會知道了。”紀曉棠輕輕歎氣,語氣聽來,竟真的有些遺憾。


    轉天,三月十五,鄭桂約定的日期。


    紀曉棠收拾利落,擺了縣主的全副車駕,紀曉蓮的馬車在後,前呼後擁徑奔肅王府。


    在肅王府二門前下車,又換了暖轎到王府花園,鄭桂帶了鄭梓,並兩個盛裝的美婦人親自在花園門口迎接。大家相互見禮,鄭桂親熱地攜了紀曉棠的手,到花園暖閣。


    先到的客人已經在暖閣中等著了,紀曉棠又見過了楊翩翩、楊珊珊和吳佳言。


    大家落座說話,就有小丫頭走到鄭桂身邊,低低的聲音不知說了什麽。


    鄭桂就笑了,一麵轉向紀曉棠,目光閃爍:“好消息,又來了一位佳客!”


    …………


    猜猜來的是誰= ̄w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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