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讓紀二老爺在妻女麵前抱怨出口,紀大老爺忙碌的程度可見一斑,所以紀曉棠才會詢問。


    “也沒什麽。”紀二老爺雖然抱怨了一句,但是卻並不願意多說,隻告訴紀曉棠這幾天他找紀大老爺很難,雖然每次都有托詞,但是紀二老爺還是覺得有些奇怪。


    他不願意多說,紀曉棠也就沒有追問。


    “那爹爹回來之後見過大哥哥了嗎?”


    紀二老爺就回答說沒有。


    “怎麽,你有事找曉慕?”紀二老爺問紀曉棠。


    紀曉棠搖頭,“我回來的時候,正好碰見大哥哥。我看他似乎是從大伯父的書房出來,整個人魂不守舍的,以為是寫文章的事,問他,他又說不是,……也沒說是什麽事。”


    “哦……”紀二老爺微微皺了皺眉,“等我有機會向你大伯問一問。如果有什麽犯難的事,也該說出來,一家子商量。”


    “是這個道理。”紀二太太對此很是讚同。


    紀曉棠也點頭。


    此刻,她們口中提到的紀曉慕正在芳華堂的上房屋中,一邊慢慢喝著香茶,一邊愣愣地出神。


    楊氏從裏屋轉出來,看到紀曉慕的樣子,就有些驚訝。


    “曉慕,你在想什麽呢,想的這樣出神。”楊氏記得她方才進裏屋的時候,紀曉慕就是現在的姿勢,已經過了約莫兩盞茶的工夫,紀曉慕的姿勢卻分毫沒變。


    走近了,楊氏看到了紀曉慕手中的茶杯。


    茶杯裏的香茶幾乎還是滿的,紀曉慕根本就沒喝茶,卻這樣舉著杯子舉了半天。


    紀曉慕被楊氏的聲音驚醒。回過神來,忙就將茶杯放到了手邊的矮桌上。


    “不是說身子不舒服,去歇著了嗎,怎麽又出來了?”紀曉慕關心地問楊氏。


    “已經歇了一會,感覺好多了。”楊氏在矮桌對麵坐下來,“曉慕,你在想什麽。有什麽煩惱的事?”


    紀曉慕猶豫了片刻。


    他與楊氏是表姐弟。自幼相識,且兩人的脾性還頗合得來,都是愛讀書的人。做了夫妻。兩人的關係又更近了一層。


    楊氏從來不是多話的人,更不是多事的人,而隻要楊氏問起,紀曉慕也從來不會特意對她隱瞞什麽。


    可今天這件事。紀曉慕犯了猶豫。


    “什麽事,不好說嗎?”楊氏又問了一句。


    “不是不好說。”紀曉慕還是決定告訴楊氏。“我也隻是疑心……”


    “疑心什麽?”


    “你知道,父親這些年越來越沉迷於風水玄學……”


    楊氏點頭,這件事她自然是知道的。


    紀大老爺不僅自己沉迷於研究風水玄學,還結交了不少這方麵的朋友。這裏麵既有朝廷命官,也有住持道觀、寺廟的道士和尚,還有一些來曆不慎清楚的所謂“仙長”。


    紀大老爺對他的這些朋友都十分慷慨。


    而紀曉慕發現。就在最近,紀大老爺與這些朋友之間的來往更加密切了。不僅連續外出見這些人,還數次將人請到家中來密談。


    這些還不算,紀曉慕今天還發現了另外一件事。


    “是什麽事?”


    “父親召集了一些人,似乎是打發他們去做一件什麽事。”


    “去哪裏,做什麽事?”


    關於做什麽是,紀曉慕並沒聽到,而去哪裏,他卻隱約聽見了。


    “似乎是去清遠老家。”


    “父親沒跟你說,也沒跟老太太、二叔他們商量?”


    “沒有。”紀曉慕搖頭。紀大老爺不僅沒跟他說,在他撞上詢問的時候,還閃爍其詞,最後幹脆吩咐他不許過問。


    紀大老爺最近也沒跟紀二老爺私下商量過什麽事。


    實際上,紀曉慕非常肯定,紀大老爺做這些,是完全瞞著紀老太太和紀二老爺的。


    “……二叔來了,父親也多了一個臂膀。所謂兄弟同心,其利斷金。父親有什麽事,要瞞著二叔?跟二叔商量,多一個人想法子,多一份力,豈不是更好?而且,父親有什麽事,要瞞著你這個兒子?”楊氏越想越覺得奇怪。


    “曉慕,你是不是猜到了什麽?”楊氏看著紀曉慕。


    紀曉慕皺眉歎氣:“父親對風水玄學太過癡迷了。豈不知古人有言,一命二運三風水。我擔心父親會誤入歧途……”


    “是這樣。”楊氏恍然大悟。


    紀曉慕看了楊氏一眼,並沒有繼續解釋。他了解楊氏,楊氏雖然性情聰慧,然而於世故上卻嫌單純。她一定沒有他想的深。


    所以,在這件事上,即便是楊氏也不能分擔他的煩惱。


    他該怎麽辦,他勸不聽也攔不住紀大老爺,不能阻止他派人去“探查”紀家福地的風水,那麽他該不該把這件事告訴紀二老爺呢?


    如果紀大老爺隻是讓人探查紀家福地的風水,他其實可以不說,畢竟他並不相信紀二老爺會為了自己改動祖宗墳地的風水格局,這件事最終會是虛驚一場。


    紀大老爺派人探查回來,就此放了心。紀二老爺那邊沒有覺察。一家人還像從前一樣。


    可是,萬一……


    萬一紀大老爺並不僅僅是探查呢……


    “父親不會這麽做的。”紀曉慕喃喃地道,似乎是在向自己確定著什麽似的。


    楊氏擔憂地看著紀曉慕。


    從小到大,她還是第一次看見紀曉慕如此糾結為難的樣子。


    ……


    妍華堂


    進了臘月,京城的天氣滴水成冰。


    妍華堂上房屋中,卻是溫暖如春。屋裏燒了火龍,熏籠裏也燃著炭。從清遠來的時候,紀曉棠一家帶了足夠的銀錢,東路一應院落所用的炭和柴火。都是自己購買,因此十分充裕。


    紀曉棠坐在炕上,懷中還揣了一個手爐,正和程嬤嬤、錦兒、繡兒幾個丫頭在做針線。


    這是主仆之間日常的輕鬆消閑時光。


    “……這京城可比咱們清遠冷太多了,我可算是信了那些凍掉鼻子、凍掉手指的傳聞了。”錦兒一麵繡著帕子,一麵說道。


    眾人都被她給說笑了。


    “傻丫頭,那傳聞雖不假。卻是她們特意說來唬你的。”程嬤嬤笑道。


    “怎麽又是真的。又是唬我?”錦兒不明白。


    “是真的,卻並不是發生在京城,那還得再往北。靠近北蠻的地方了。大家剛進京不習慣,再加上清遠天氣確實暖和,這才將這裏比的冷了。……今年啊,隻是中等。以往比這冷的時候還有呢。”程嬤嬤說道。


    “是真的嗎?”幾個丫頭就要程嬤嬤多講講。紀曉棠這個屋子裏的丫頭們最喜歡聽程嬤嬤講古了。


    程嬤嬤沒說話。


    錦兒幾個就都看向紀曉棠,眼神中哀求的神色不能更明顯了。


    紀曉棠忍不住笑了:“嬤嬤就說個給大家夥聽聽吧。”


    程嬤嬤這才不緊不慢地開了口。


    正說到有趣處。小丫頭碧兒就從門外輕手輕腳地走了進來。碧兒到了紀曉棠身邊,附在紀曉棠耳邊低聲地說了一句。


    紀曉棠拿著針線的手就頓住了。


    程嬤嬤在碧兒進來的時候,就已經住了嘴,如今一看紀曉棠的臉色。就猜到是有什麽重要的事。紀曉棠素來喜行不露於色,然而此刻卻明顯有些激動。


    “快去將人帶來。”紀曉棠吩咐碧兒。


    碧兒應聲立刻出去了。


    不用紀曉棠吩咐,屋子裏以程嬤嬤為首都站了起來。程嬤嬤向幾個丫頭示意,錦兒和繡兒都留了下來。瑤兒幾個都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


    “阿佑打發人來了。”紀曉棠說道。


    “祁大人終於有信來了!”程嬤嬤、錦兒和繡兒都為紀曉棠高興。


    很快,碧兒就領著成大忠來了。


    紀曉棠認得成大忠,可以說他是祁佑年身邊紀曉棠最為熟悉的人。


    成大忠是祁佑年身邊的一名親兵護衛,領著百戶的官職,是祁佑年最為心腹得力的人。成大忠對祁佑年,對祁家的忠心,是毋庸置疑的。


    成家自祖上就跟著祁家當兵了,後來被提拔,世世代代做了威武候祁家的家將。如今成大忠的父輩們都跟在老威武候身邊,他的兄弟們,則跟著祁家的小輩。


    成大忠和祁佑年還是自幼一起長大的,雖身份不同,然而情分上不亞於親兄弟。


    也正是因為是他,紀曉棠才不避嫌疑,讓碧兒直接領著他來妍華堂見麵。


    成大忠見了紀曉棠忙就行叩拜大禮,嘴裏稱呼縣主。


    顯然,他已經知道紀曉棠被封為縣主的事了。


    “成百戶不用多禮,起身說話。”


    成大忠依舊行完了禮,然後才站起身,恭恭敬敬地將背上的包袱遞上,隨同包袱遞上的,還有祁佑年的一封親筆信。


    一看見那包袱的大小,紀曉棠就知道,這必定是祁佑年答應做給她的山鷹標本。


    紀曉棠將書信小心地放在桌上,一麵就讓錦兒和繡兒幫著她將包袱打開。


    從箱子裏將山鷹的標本取出,即便是紀曉棠並不懂得這一行,也不由得要讚歎標本的精致工藝。


    栩栩如生!


    “和真的一樣,怪嚇人的,可也真威風漂亮。”錦兒忍不住說了一句。


    紀曉棠幾個貼身服侍的丫頭,錦兒的性子最直也潑辣,又被紀曉棠寵著,所以最敢說話。


    “難得……”紀曉棠輕輕撫摸山鷹的羽毛。祁佑年現在恩寵極盛,但同時也麵臨著巨大的壓力。在如此的壓力之下,還能在緊張的行軍中將標本做好了送回來給她,又豈止是難得兩字!


    讓錦兒和繡兒將標本收下去,紀曉棠讓成大忠坐下,她也不看信,隻細細地向成大忠詢問祁佑年的情形,這其中自然包含了軍中的情況。


    成大忠早就得了祁佑年的叮囑,隻要紀曉棠問,他都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紀曉棠是完全可以信任的人,而且還相當於是祁佑年的一位謀士,或者提供消息或者提供計策,幫著祁佑年打了幾次大勝仗。


    與成大忠一番對答,紀曉棠很快就掌握了蜀中前方最新的動態,比紀二老爺從朝堂帶回來的更為細致和真實。


    紀曉棠還問了祁佑年的身體情況、飲食起居,知道祁佑年一切安好,略略放心。


    “成百戶的行程是如何安排的?”紀曉棠又問成大忠。


    成大忠這次回來,是奉著祁佑年的明令的,去交辦了差事,才私下裏往馨華堂來給紀曉棠送信。


    “……領了衙門的回文,明天就要啟程回去。”


    成大忠的行程自然安排的十分緊。


    “我有回信要給阿佑,成百戶下榻在何處?”


    成家在威武侯府後身有宅院,成大忠這次回來,打算回家去住一個晚上。


    紀曉棠就跟成大忠約定下,成大忠明天寅末來拿回信。


    將事情都交代清楚,成大忠起身告辭。紀曉棠忙讓程嬤嬤將早就準備好的賞封並一套棉衣拿出來給了成大忠。


    給成大忠的賞封又與給別人的不同,是一封五十兩銀子。


    成大忠也不矯情,道了謝就收了東西。紀曉棠待他不同,還不在於銀子,而是那套極為合身暖和的棉衣。


    讓碧兒去送成大忠,紀曉棠拿起桌上的書信。


    見紀曉棠看信,程嬤嬤帶著錦兒和繡兒都退了出去。


    紀曉棠拿了信,並沒有立刻拆開,而是將信封反複細細地看了一遍。上麵是她所熟悉的祁佑年的字跡,端方圓融且鋒芒內斂。


    紀二老爺屢次讚祁佑年的字,紀曉棠自己的字寫的好,但她也非常喜歡祁佑年的字。


    如果她不是紀曉棠,那麽她非常樂意做祁佑年。祁佑年是她見到的所有人中,最讓她讚賞和有認同感的人。她對祁佑年的感覺,就仿佛是兩人已經認識了很多年。


    很多年或許還不夠,她覺得,或許她們已經相識了幾世。


    信封上,正如他們商量好的,收信人的名字是紀三老爺。


    看夠了信封,紀曉棠才慢慢地拆了信出來看。


    信的抬頭隻有一個字,“棠”,簡簡單單的一個字,卻仿佛被祁佑年臨摹了許多遍。看到這個字,紀曉棠第一次知道,原來一個人的思念,是可以通過簡單一個字表達的這樣淋漓盡致。


    等紀曉棠將信看完,已經將近掌燈時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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