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曉棠這樣一說,紀二老爺和紀二太太都豁然開朗,原本覺得有些怪異的事情也就不覺得怪異了。其實,這件事紀二太太或許想不到,但是紀二老爺是該想到的。


    紀二老爺是刻意地不往這上頭想。


    “大哥和大嫂既然有修好的願望,這也是件好事。咱們自然能幫就幫。”紀二老爺還是說道,當著紀大老爺的麵,他也很痛快地答應了下來,雖然當時心裏不大自在。


    紀二老爺是真心希望,通過這一次進京,紀老太太和紀大老爺能夠修複母子間的感情。


    這個時候,就聽見外麵梆子聲響,三更天都已經過了。


    紀二太太就心疼紀二老爺,也心疼紀曉棠。


    “都先歇了吧,什麽事情明天再說也不遲。”


    紀曉棠就告辭從景華堂出來,她沒抄近走後角門,而是從前門繞出來。出了景華堂的門,紀曉棠就看見中路院落大都熄了燈,隻有茜華堂依舊燈火通明。


    顯然,今天對於紀大老爺和紀大太太,也是一個難眠之夜。


    ……


    茜華堂


    紀大老爺從後書房回來,已經將近四更的天氣了。紀大太太沒有睡,還穿著晚膳時服侍紀老太太的衣服,就坐在拔步床上等著紀大老爺。


    “不是讓你早些歇下,不必等我?又熬到這般時候,小心明天頭疼。”紀大老爺見紀大太太如此,心中略微吃驚。


    “老爺不回來,我如何歇的安心?”紀大太太就站起身,親手服侍紀大老爺脫換衣裳。“老爺跟二老爺談了這半夜,究竟是什麽事。二老爺竟等不到明天?”


    “不過是老家的一些瑣事。”紀大老爺耷拉下眼皮。


    “老家的瑣事,可值得二老爺如此?!”紀大太太顯然不信。


    “哎。”紀大老爺歎了一口氣。“還是謝氏反賊的事。你也知道,二弟在老家,與謝氏來往甚密。還有老家那邊得用的江家,竟然也是反賊一黨!”


    紀大太太的手就是一頓,眉頭也皺了起來。


    “我不便說,老爺做哥哥的就該說他。都說二老爺穩妥。可他在老家結交的都是些什麽人!他自家被連累也就罷了。可牽連上造反,這可是抄家滅族的重罪。就是到時候父親護著,隻怕我們也逃不了幹係。……二老爺不為他自家想。也該想想京中的兄長和侄兒侄女們!”


    謝氏一事,紀大太太在京中也聽到了一些消息,如今紀大老爺提起來,頓時將她對紀二老爺的一腔不滿都給勾了起來。


    “太太。這件事你要慎言。”紀大老爺就端正了麵色。“謝氏造反一事,與二弟毫無瓜葛。”


    “老爺。我知道輕重,不過自家這樣說說。到了外麵,我自然會維護二老爺一家。老爺想想,事到如今。二老爺還毫發無傷,若不是父親從中周旋,豈是好開交的!”紀大太太就嗔了紀大老爺一眼。


    “多虧老師。”紀大老爺點頭。“不過,這件事。委實不怪二弟。……那些人心懷鬼胎,想法子攀上了二弟。”


    “攀上了二老爺,到頭來還不是為的是老爺,還有老爺身後的父親!”紀大太太又橫了紀大老爺一眼,她雖早就不是青春妙齡,然而這一眼中也是媚意十足,讓紀大老爺不由得心中一蕩。


    “太太說的對。”


    “二老爺若心中有兄長,有父親,就不該行事如此不檢點。”


    “唔……”紀大老爺不置可否。


    他這樣的態度,在紀大太太看來就是默認了,隻是不願意當著她的麵說兄弟的不是。


    “老爺,我們就吃虧在這做人太仁厚了,一家子的便宜都被二老爺占了去。”


    “太太,此事不要再提。”紀大老爺不愛聽了。


    “罷了,罷了,老爺不愛聽這個,我不說就是。”紀大太太嗔著笑了。


    紀大老爺換過了衣裳,並不立刻安歇,而是在旁邊的一張矮榻上坐了。紀大太太也跟過去,與紀大老爺相對而坐。


    “老爺,那件事,可跟二老爺說過了?”


    “說過了。”


    “二老爺怎麽說?”


    “二弟答應了。”


    “但願他能說到做到。”


    “隻是還需太太受些委屈。”


    “老爺也知道我受委屈?今天才是第一天,老太太是怎樣的情形,老爺自己也是看見的。這以後,還不知道會鬧出什麽來!”


    “總之,是要有勞太太了。”紀大老爺說著話,就站起身來衝著紀大太太深深地鞠了一躬。“再沒有人比我更清楚太太所受的委屈,求太太不為別人,隻為為夫,還有孩子們吧……”


    紀大太太挑眉橫波對紀大老爺似笑非笑。


    紀大老爺這一躬幾乎到地,紀大太太這才轉嗔為喜。


    “罷了,一切都是為了老爺。”


    紀大老爺坐到紀大太太身邊,將紀大太太摟進懷裏,握住了紀大太太的手。


    “當初為了老爺,我什麽舍不得,連命都肯舍了。如今還是一樣。我待老爺的心始終如一。老爺卻有了新人忘舊人!”


    “哪有的事。”紀大老爺立刻就要指天發誓。


    紀大太太笑吟吟地攔住紀大老爺:“隻要老爺記得自己說過的話,真心待我,還需發什麽誓!”


    夫妻倆坐著膩了一會,竟有些像是年輕新婚的小夫妻。


    “老爺,怎麽方才二老爺與老爺說話,還帶了三姑娘過去?”紀大太太突然問。


    “二弟成親十幾年,隻兩個女孩,本是不指望有子嗣了,就將曉棠當做男兒般教養,很是倚重。”


    “看來三姑娘還真不一般!不止老太太倚重她,二老爺和二太太也這般倚重她。隻是這般在鄉下還罷了,如今進了京城。這樣行事未免有些不妥。紀家可並不缺男丁!老爺是兄長,這該說的話,還是要說的!”


    “這是二弟自家事,我怎好幹涉,你也不要管。你看二弟性情溫和,真的觸到他的底線,那可……”紀大老爺說到這。就不肯再往下說。而是轉了話題。“老太太和二弟在這裏住不長,太太還是先打算做好咱們要做的事要緊。”


    “老爺說的是……”


    夫妻倆又低低的聲音商量了良久,這才安置了下來。


    ……


    紀曉棠初到京城。且心中有事,隻在從景華堂回來後小睡了約有一個時辰就起來了。她拿出懷表看了看,已經是卯時了,正是她平時晨起的時候。


    繡兒在屋內熏籠上值夜。聽見動靜,忙就披衣起身。挑燈來看紀曉棠。


    “時辰還早,姑娘再多睡一會吧。”繡兒將燈放在旁邊,又端了茶來給紀曉棠。“姑娘昨夜多早晚才睡下,又是一路辛苦。姑娘多睡一會。就是起的晚些也沒什麽。老太太、太太那裏必定也是這樣想的。”


    “這些年的習慣了,再睡也睡不安慰。”紀曉棠擺了擺手,“還不如就起來。等今天晌午和晚上我多歇歇就是。”


    繡兒知道勸不住紀曉棠。忙就服侍紀曉棠起身。


    紀曉棠自幼養成的習慣,每天早起都要讀上至少半個時辰的書。年紀更小的時候。是要讀滿一個時辰。後來她年紀漸漸大了,幫著紀二太太料理家事,才將這一個時辰減到半個時辰。


    略做梳洗,紀曉棠就坐在了書房中。


    天光放亮,紀曉棠聽見院子裏有人說話聲,緊接著,就是錦兒進來稟報。


    “……大太太身邊服侍的馮媽媽來了,說了幾句話,知道姑娘起來了,問能不能來給姑娘請安。”錦兒說到這,還向紀曉棠細說了馮媽媽的身份,“是大太太的陪房,自幼跟在大太太身邊,如今是府裏頭大太太身邊最有體麵的媽媽,說是能當大太太的半個家。”


    這樣的媽媽,是不能輕忽對待的。


    “請馮媽媽到廳中說話。”紀曉棠吩咐,隨即從書案邊起身,往廳中來。


    馮媽媽已經在廳中,見紀曉棠從書房中轉出來,忙就陪笑著上前屈膝行禮。


    “給三姑娘請安。三姑娘起的忒早,一路勞乏,怎麽不多歇歇。”


    “媽媽切莫多禮,快請坐下說話。”紀曉棠在廳中坐了,就讓馮媽媽坐下首的椅子。


    馮媽媽自然不肯,旁邊小丫頭笑著勸,馮媽媽才肯在旁邊的腳踏上坐了,陪笑與紀曉棠攀話。


    “姑娘這般早起,可有什麽吩咐。姑娘初來,隻將這裏當做家裏一般,有什麽事盡管吩咐。”馮媽媽一邊說話,一邊著意打量紀曉棠。


    這樣一打量,馮媽媽不免心中暗暗讚歎。紀曉棠眉目如畫,清清爽爽的打扮,恰仿佛是出水芙蓉一般,讓人一見,隻覺得眼前一亮,見之難忘。更難得的是待人接物從容大方,令人心折。


    “這是自小的習慣,早起看看書,寫寫字,倒是勞媽媽過問。……媽媽說的是,伯父伯母這裏,自然是我的家。伯父伯母用心,我雖初來,一切都還適意。”


    “這是姑娘的體貼處。”馮媽媽聽紀曉棠這樣說,更是滿臉陪笑,一麵就從袖中取出一隻錦匣來,起身呈給紀曉棠。“……人多事繁,有種種不周到之處,多虧姑娘體貼、周全。太太一會還要來看姑娘,先遣了我來……”


    紀曉棠就讓錦兒將錦匣接過來。


    錦兒將錦匣遞到紀曉棠麵前,隨即將錦匣打開。


    錦匣內鋪著寶藍色的天鵝絨,上麵珠光寶氣,卻是一隻赤金點翠的朝陽五鳳掛珠釵。


    “這是……伯母所賜?”紀曉棠的目光在珠釵上掃了一眼就收回來,問馮媽媽。


    “是太太打發我送來給姑娘,希望姑娘能夠喜歡。”


    “長者賜不可辭,卻之不恭,我就收下了。”紀曉棠的態度淡淡的,不像方才親切。


    馮媽媽隻當紀曉棠年紀小,第一次見到這麽華麗貴重的首飾,故意做出這樣的姿態來,也就沒有多想。這樣一隻珠釵,不要說送紀曉棠一個小姑娘,就是送去哪一位誥命那裏,要求一個人情,也是足夠打動人了。


    紀曉棠不會不心動。


    “姑娘喜歡就好。”馮媽媽笑著道,就又坐了一會,才告辭離開。


    “姑娘……”錦兒托著錦匣,問紀曉棠該如何處置。


    “不要收起來,你先拿著。”紀曉棠一麵叫了程嬤嬤來商量了兩句,看看時辰,就先往紀二太太的屋子裏來。


    紀二老爺不在,是被紀大老爺找了去說話。


    紀曉棠就同紀二太太一起,帶了長生一同往萱華堂來給紀老太太請安。


    紀老太太屋中,紀曉芸、顧雪兒、姚氏、周念紅和周橋都在,大家相互見禮,各自落座。


    “祖母昨天可睡的好?”紀曉棠問。


    “祖母不慣這裏,昨夜幾乎沒怎麽睡。”紀曉芸替紀老太太回答,紀老太太懨懨的,沒什麽精神。


    “我也沒睡好,想來是擇床,這兩天住習慣了就該好了。”紀曉棠說道,又勸紀老太太,“祖母今天且熬一熬,免得走了困,等到晚上再睡,也差不多就好了。”


    “我也是這樣說。”姚氏就笑著道。


    “但願這樣吧。”紀老太太道。


    趁著大家夥說話,紀曉棠就將紀曉芸叫到一邊,將錦匣給了她。


    “這是……”紀曉芸打開錦匣見了珠釵,就是一愣。


    “送給姐姐戴的。”紀曉棠就笑。


    “給了我,你還有嗎?”紀曉芸問紀曉棠,“這是哪裏來的,沒見你有這隻釵。”


    “是伯母送給我的。”


    昨天大家初次見麵,各人都有見麵禮。紀曉棠和紀曉芸都從紀大太太那裏得到一份,自然是一模一樣的。這隻釵卻不在其中。


    顯然,這是紀大太太另外送紀曉棠的。


    “那你送給我,合適嗎?”紀曉芸問紀曉棠。


    “當然合適。”紀大太太送給她是合適的,她轉送給紀曉芸就一樣合適。“姐姐不要多問,隻去戴起來就是。”


    紀曉芸猶豫了片刻,就往屋裏去換首飾。如今,她也習慣了聽紀曉棠的話。


    紀曉棠不會害她,且做的事都有道理。


    等紀曉芸還了珠釵出來,紀老太太雖精神不濟,卻一眼就看到了。


    “咦,曉芸,你哪裏來的這隻釵?”


    “祖母,是曉棠給我的。”紀曉芸實言相告,


    “曉棠?”紀老太太轉眼看紀曉棠。


    紀曉棠微微一笑,並不多做解釋。


    紀老太太確實沒精神,知道紀曉棠精靈古怪,幹脆也不問她了。


    紀大太太帶著媳婦兒女來服侍紀老太太,一進門,就看見了紀曉芸頭上的珠釵。(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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