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謙兄過獎了。如果我交友的運氣也能這般好,我紀家也就不會有今日之難了。”紀二老爺也笑道。


    如果不考慮兩個人所說的話,而是隻從表麵看來,他們似乎還是過去的知己好友。隻是兩個人雖麵上都帶著笑,但是那笑容卻無論如何都到不了眼底。


    紀二老爺話中的譏諷之意已經非常明顯,可謝子謙卻恍若未覺,一麵邁步進屋來,一麵很有風度地揮退了想要一擁而入的黑衣人。


    謝子謙隻帶了幾個貼身護衛的黑衣人進屋。紀二老爺往自己的左右看了看,目光一閃,隨即就暗淡了下去。紀曉棠卻是神色未變,因為她非常清楚,謝子謙雖然帶的人少,但是自己和紀二老爺這些人,卻完全不是對手。


    因此,紀曉棠使了個眼色,讓護在她身前的幾個丫頭都退到她的身後。


    謝子謙不會輕易動她和紀二老爺,但是對這些下人的性命在他眼裏卻和草芥一般。紀曉棠不想看到自己身邊人無謂的去送死。


    “紀兄,曉棠,請坐下來。今日之事,絕非我所願,實在是萬不得已。咱們可以坐下來,心平氣和地好好談一談。”謝子謙進屋之後,將手中寶劍還如鞘中,就背著手很是自得地四下看了看,然後才笑著招呼紀二老爺和紀曉棠。


    謝子謙的樣子,仿佛他才是這藏書閣的主人。


    “事已至此,還有什麽好談的。”紀二老爺嘴上這麽說著,還是由著紀曉棠扶了一把,在椅子上坐了下來。


    謝子謙想要談,他們就奉陪。無論如何,這都可以為紀家上下爭取更多的時間不是嗎。雖然看謝子謙的姿態,似乎是非常自信已經掌握的局麵,但無論是紀二老爺,還是紀曉棠,心中還是存著希望的。


    尤其是紀曉棠。


    紀二老爺心中已經存了死誌,而已經死過一次的紀曉棠。卻不會放過任何可以生存下去的機會。


    “紀兄對我誤會良多。”謝子謙又恢複了往日溫文儒雅的姿態。對紀二老爺和紀曉棠說話十分親切有禮。


    紀二老爺有些厭惡地挪開視線。他這輩子最討厭的,就是口蜜腹劍,表裏不一的人。


    紀曉棠深知紀二老爺的心思。她不願意紀二老爺太過為難。


    “謝伯伯所說的誤會,就是指突然帶人殺進我家裏來。這樣血淋淋的誤會,我還是平生第一次見識。”紀曉棠淡淡地道。


    謝子謙就幹笑了兩聲。


    “成大事者不拘小節,紀兄萬事都好。不過還是有些迂腐了。”


    “像謝伯伯這樣殺人無算,視人命如草芥。就不是迂腐了。如此的不迂腐。我爹爹可學不來。”即便是強弱懸殊,可以說大家的性命都在謝子謙的掌握之中,但是紀曉棠也覺不容許有人當著她的麵說紀二老爺的不好。


    紀曉棠如此針鋒相對,絲毫不肯讓步。謝子謙也微微有些驚訝。他的目光就從紀二老爺的身上移開,慢慢地落在了紀曉棠的身上。


    “你這丫頭,還是如此口齒鋒利。你就不怕嗎?”謝子謙冷冷笑道。語氣和神態中完全是冷意和殺氣。


    隻要謝子謙一句話,他身邊的黑衣人立刻就能要了紀曉棠的命。


    “謝伯伯認為我需要怕什麽?”紀曉棠又淡淡一笑。直視謝子謙,“怕謝伯伯會殺了我嗎?”


    謝子謙盯著紀曉棠半晌,然後仰天大笑。


    “原來這才是謝伯伯的真性情,這些年,謝伯伯你也是十分辛苦了。”紀曉棠看著謝子謙道。


    紀二老爺飛快地給紀曉棠使了個眼色。如果說紀曉棠前麵的話非常聰慧,那麽後麵這一句卻不該說,因為很可能會惹惱了謝子謙,立時就讓紀曉棠吃虧。


    然而,出乎紀二老爺的預料,謝子謙卻並沒有生氣,看著紀曉棠的目光中還多了幾分讚賞。


    “曉棠才是我的知己啊。”謝子謙感慨道。


    紀曉棠隻嗬嗬冷笑了兩聲,謝子謙卻不以為忤。


    “曉棠,你爹爹可跟你說過紀家的身世來曆?”謝子謙就問紀曉棠,然而顯然他並沒有期待紀曉棠會回答他,因此又徑自地說了下去。


    “你本不該姓紀……”


    接下來謝子謙所說的話,對於紀曉棠來說,就絲毫沒有新意了。


    “我們謝家追查數代,若不是紀大兄當年鬧了起來,隻怕如今我們還在尋找。我與紀兄同年登科,又同地為官,可說是上天注定的緣分。”


    “這些,難道不是你特意安排?”紀二老爺忍不住說道。


    謝子謙就又笑了兩聲,並沒有反駁紀二老爺的話。


    “謝伯伯來清遠做縣官,隻怕也不是偶然吧。”紀曉棠目光微轉。紀二老爺丁憂回到清遠,那個時候,上一任的清遠知縣任期未滿,可隨即就丁憂回鄉了,因此清遠知縣才成了空缺,然後就是謝子謙到任。


    “嗬嗬,許大人老父年事已高,根本無需動太大的手腳。”謝子謙笑著道,這等於是承認了,他確實對上一任的知縣的老父動了手腳。


    又是一條人命,然而在謝子謙的嘴裏卻根本就是輕描淡寫,根本就不當一回事。


    “子謙兄真可謂用心良苦。”紀二老爺忍不住挖苦道。


    “為了紀兄,一切都是值得的。”謝子謙平靜地道。


    “不過是捕風捉影,那些愚夫愚婦相信也就罷了,我真想不到,謝伯伯也會相信。”紀曉棠沉思片刻,才說道。


    “我謝家數代為此事禪精竭慮,寢食難安。是不是捕風捉影,再沒有比我更清楚的了。”謝子謙這樣說著,似乎也頗為感慨。


    “謝伯伯為什麽最清楚?”紀曉棠問。


    “這就要說到我謝家的先祖了。”謝子謙這樣說著,就起身抱了抱拳,“紀兄。曉棠,我們該重新認識一下。在下謝健、字子謙,為大燕太祖皇帝玄孫。”


    謝子謙說完,就看出紀二老爺和紀曉棠都並不十分驚訝。


    “看來,兩位早已經知道了。”


    “並不知道。”紀曉棠搖頭,“不過,謝伯伯肯這般出力。自然該有個不凡的身世。”


    紀曉棠此話含義頗深。謝子謙微微皺眉。


    “我謝家可不似齊家,隻求苟活,連祖宗姓氏也舍棄了。我們有家譜流傳至今。”


    聽說謝子謙有家譜。紀曉棠略有些動容,紀二老爺也抬頭看著謝子謙。


    “一會,若紀兄和曉棠願意,就將家譜請出來。讓兩位瞻仰瞻仰也無妨。畢竟,咱們很快就是一家人了。哈哈。”


    “我們怎麽會是一家人,今生今世,都不可能。”紀二老爺冷冷地道。


    謝子謙看了看紀二老爺,還沒等他發話。就有一個黑衣人從外麵急匆匆地進來,附在他的耳邊,不知道說了什麽。謝子謙的臉色微微一變。


    “紀兄果然早有準備。”謝子謙冷笑。“不知道紀兄將老夫人和長生藏去了哪裏。我若是紀兄,現在就該說出來。好生將老人家和小公子請出來。不然,若等我的人將他們尋出來,有個三長兩短,就不美了。”


    紀曉棠打定主意,要拖延時間等待援兵,而謝子謙顯然也在等,他等的是黑衣人將紀老太太等人抓過來,這樣就有了威脅紀二老爺的籌碼。


    然而,黑衣人找遍紀府上下,除了幾個下人,卻並不見紀家其餘人的蹤影。


    “謝伯伯不要妄想了,你也看出我們早有準備,祖母等人怎會還在家中。”紀曉棠就道。


    “正是。”紀二老爺點頭,“他們早就被我送走,你休想找到他們。”


    “我不信。”謝子謙就道,“這些天,出入清遠的路徑都有我的人把守。老夫人和小公子,一定還在府中。”


    謝子謙這樣說著,就向來報信兒的黑衣人吩咐:“再去找,就算掘地三尺,也要將人找到。”


    那黑衣人略一猶豫,才答應一聲轉身走了。


    謝子謙下意識地看了看外麵的天光,時間對於他來說也是寶貴的,他不能一直跟紀二老爺、紀曉棠在此耽擱。


    “紀兄舍不得老夫人、小公子他們,就舍得曉棠嗎?”謝子謙回過頭來,不懷好意地看著紀二老爺。


    “家中財物你可盡數拿走,其他的,你就不要想了。”紀二老爺說道。


    “我知道,紀兄家底頗豐,隻不過這點兒東西,我還不放在眼睛裏。”謝子謙就道,“我要的是什麽,紀兄想來也很清楚不是嗎?”


    “要我跟你一起造反?你就算是殺了紀某,殺了紀某全家,也是萬萬不能。”


    “紀兄還是執迷不悟。紀兄的身世,不跟著我扯旗造反,難道朝廷就會放過紀兄一家不成?跟著我,紀兄便是開國的王公,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曉棠與懷瑾定親,以後也當母儀天下。紀兄想想,難道不要這樣的前程,反而願意死在朝廷的刀下!”


    “我紀家不過普通耕讀傳家,隻要不造反,朝廷怎麽會無故殺我。”


    “紀兄這話,也隻騙騙自己吧。”謝子謙似乎有些不耐煩了。“紀兄顧左右而言他,看來那批財寶,是真的存在了!”


    “隻要紀兄交出大宋皇室藏匿起來的那批財寶,我就送紀兄一家到一處極安全的地方。從此紀兄自由自在,隱居鄉野也好,若要出仕,我也許你位居極品,曉棠依舊可以母儀天下。”謝子謙目光灼灼地看著紀二老爺。


    紀二老爺冷笑。


    “說到底,還是為了銀錢。”紀二老爺堅定地告訴謝子謙,根本就沒有什麽大宋皇室的財寶。


    謝子謙卻顯然不信。


    “謝伯伯熟讀經史,想來對大宋那段曆史也有研究。大宋末年,天災*,國庫早就空虛,否則也不會讓大燕打進都城,滅國喪身了。謝伯伯求大宋皇室的財寶,實在是緣木求魚。”


    “曉棠,你這就是被蒙騙了。”謝子謙對紀曉棠倒還是和顏悅色,“大宋哀帝為人勤儉,且最好積聚。雖然國庫空虛,可他的內庫卻充盈的很。直到亡國,他都不肯散了內庫的錢糧,可為是守財奴中的帝王,帝王中的守財奴!”


    “他自己都肯帶著後宮殉國,難道還會守著金銀死物不放?人無完人,哀帝再如何,也做不出這樣的事。”紀二老爺就道。


    這個氣氛,幾乎又有點像兩人以往的學術交流了。


    “謝子謙,以前我們就曾討論過這個問題,還找出不少散佚的史料來佐證,你竟然還不肯麵對現實!”


    “我是大燕太祖玄孫,哀帝到底有沒有財寶,誰會比我家太祖清楚!你找的那些佐證,不過是為了掩蓋你是哀帝後裔,想要護住那批財寶罷了。”


    “你……鬼迷心竅,夏蟲不可語冰!”


    “就算有財寶,謝伯伯怎麽就認定我爹爹知道。我爹爹並非長子。”紀曉棠突然說道。


    謝子謙就是一笑,表情頗為神秘。


    “這個,我自然是肯定的。曉棠,你爹爹雖不是長子,卻是……嘿嘿……”


    “總之,紀兄,今日之事,你若不說出財寶所在,可就不能善了了。”一笑過後,謝子謙沉下了臉。


    “確實沒有財寶。”紀二老爺說道。


    “這樣,紀兄還說沒有財寶嗎?”謝子謙突然抽出寶劍,在紀二老爺的胸前略微一頓,卻突地指向了紀曉棠。


    劍尖離著紀曉棠的胸口,不過半寸的距離,隻要謝子謙的手一抖,就會插進紀曉棠的胸中。而那劍尖上,分明還帶著未幹的血跡。


    雖然早存了死誌,也知道若援兵不能及時趕到,紀曉棠也難留性命,但是此情此景,紀二老爺還是不由得渾身一抖。


    “謝子謙,你也做了曉棠這些年的長輩。你我的恩怨,與後人無關,你要怎樣,盡管衝著我來!”紀二老爺站起身,厲聲道。


    看見紀二老爺動容,謝子謙就知道他的威脅奏效了,竟將劍尖又往前推進了半寸。


    “紀兄,是財寶重要,還是曉棠的性命重要?”


    “你……”紀二老爺目眥欲裂,就要撲上來,他無論如何都不能看著女兒死在自己的麵前。


    就在這個時候,就聽得門口一陣腳步亂響。


    “住手,不要傷害曉棠!”(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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