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曉棠接過線香來,分了一支給祁佑年。祁佑年順手接過,院子裏燈火通明,紀曉棠的笑臉在暖光下越發明媚動人。祁佑年隻覺得身上暖暖的,這個冬夜也並不那麽寒冷了。


    見祁佑年有些發呆,紀曉棠就認為他是連煙花都沒有親自玩過的,就笑著讓他看自己如何點燃一架煙花的引信。


    “就是這樣,很簡單的。”紀曉棠笑著告訴祁佑年,讓祁佑年去點燃旁邊的另外一架煙花。


    祁佑年沒親手貼過對聯是真,但卻也燃過煙花的。可是他並沒有糾正紀曉棠的看法,反而故意笨手笨腳地,讓紀曉棠拉著他的衣袖,慢吞吞用線香點燃了引線。


    “阿佑,你怎麽這麽笨。”紀曉棠被祁佑年笨拙的動作給逗笑了。


    祁佑年不說話,隻是笑,覺得這是他這些年來,過的最快樂的一個除夕夜。


    紀曉棠教了祁佑年怎麽點煙花,就要和祁佑年比賽,看誰動作快,點燃的煙花更多。今年紀三老爺不在家,而且因為年景的緣故,紀家也厲行節儉,因此定做的煙花比往年少了許多,院子裏總共就擺了六架煙花。


    祁佑年痛快地答應了紀曉棠的挑戰,卻又故意總是慢了紀曉棠一步。紀曉棠雖有些看出他是故意為之,但祁佑年笨拙的樣子,以及有些發癡的眼神,還是讓她忍俊不禁。


    “曉棠,別搶了,給你姐姐留一架。”紀二太太在門口看紀曉棠和祁佑年放煙花,這個時候就笑著出聲道。


    紀曉棠這才想起紀曉芸來。


    紀曉芸裹著大毛披風站在廊下,兩隻手抱著手爐掩在袖筒裏。一張本就巴掌大的臉也多半裹在披風的帽子裏。她自小體弱,平時就怕冷,今天能夠跟大家夥一起守歲,且還跟著出來看煙花,可算是很難得的了。


    紀曉棠就招呼紀曉芸快過來。院子還有兩架煙花沒有放,紀曉棠又跑去抱長生。


    長生已經跟著奶娘在紀老太太的裏屋睡了一覺了,剛才是聽到新年的鍾聲才醒了過來。外麵這麽熱鬧。他就不肯再睡。因為是除夕。紀二太太也就答應了,將他裹的嚴嚴實實地帶出來看熱鬧。


    長生正看的高興,本就有些躍躍欲試。見紀曉棠來抱他,說讓他放煙花,更加歡喜地睜大了眼睛,嘴裏奶聲奶氣地嚷嚷“煙花”、“放煙花”。


    紀曉棠穿的厚實。長生更是裹的像個棉球,紀曉棠伸手要抱長生。這才發覺竟有些困難。長生就著急,往紀曉棠懷裏撲,紀曉棠卻怎麽都有些抱不牢長生。


    這個樣子,著實有些可笑。紀曉棠就先笑了。她這一笑,就更加抱不住長生了。


    眾人見了她們姐弟這個樣子,也都忍不住大笑起來。


    隻有長生不笑。急的直嚷嚷。


    祁佑年這個時候就走過來,伸手輕輕鬆鬆地將長生抱進了懷裏。祁佑年穿的沒那麽厚實。且手臂比紀曉棠長了許多。


    長生很願意被祁佑年抱著,一邊指著旁邊那架煙花,催促祁佑年。


    紀曉棠將自己手裏的線香給了紀曉芸,讓機靈的小丫頭陪著紀曉芸去放煙花,她自己就接了祁佑年手中的線香,讓長生拿著,她就握住了長生的手點燃了最後一架煙花。


    五彩的煙花在空中綻放,祁佑年和紀曉棠都微微仰頭看著。兩個人站的很近,彼此都聽到了對方的心跳聲。無需說話,他們的心情都如同煙花綻放的夜空一樣絢爛。


    這邊煙花上天,紀府大門也有小廝同時點燃了辭舊迎新的鞭炮。


    紀二太太就怕這響聲嚇著了長生,忙將長生抱回到自己的懷裏。讓紀二太太吃驚的是,長生不僅一點兒都不害怕,反而十分好奇,興致勃勃的往大門的方向張望。


    “這孩子膽子大。”紀老太太就道。


    紀曉棠放完了煙花,就又要了鞭炮來放。祁佑年自然跟著,一邊不動聲色地護著紀曉棠,怕她不小心被鞭炮傷了。


    紀曉芸放過一架煙花,也高興的雙眼發亮,卻是無論如何不敢去點爆竹。長生看著是不怕的,但是紀二太太卻是抱住他不撒手了。


    “你還太小,等你長大了。”紀二太太哄著長生。


    紀二太太哄過了長生,就又招呼紀曉棠。


    “在外麵玩了這半天,都要瘋了,也不怕人笑話。其他的,都交給丫頭小子們吧,快進屋來暖暖。”


    “這裏哪有人笑話我,是誰,出來給我看看。”紀曉棠笑著道,一麵卻聽話地將線香交給小丫頭,就和祁佑年往屋子裏來。


    除夕過了,就是新年。


    紀家眾人先祭過了祖先,然後就由紀二老爺領著給紀老太太拜年。


    紀老太太穿戴一新,坐在炕上受了大家夥的禮,紀曉棠、紀曉芸和長生都得了個荷包,荷包裏麵是四個筆錠如意的小金錁子。


    隨後,紀曉棠、紀曉芸和長生又給紀二老爺和紀二太太磕頭拜年,依舊得了荷包。


    祁佑年在紀家過的年,一大早也來拜年。


    紀老太太也給了祁佑年一個荷包,跟紀曉棠姊妹們一樣,是四個小金錁子。到了紀二老爺和紀二太太那,兩個人就不肯托大,另外送了祁佑年筆墨和袍子作為表禮。


    大家團團拜過,祁佑年就說今天要返回任安。


    留在清遠過年,已經是他的私心,如今卻要立刻回任安城去,不論是任安衛所,還是鷹跳峽搶劫糧草的反賊那裏,都有太多的事情急需要他去處置。


    再沒有誰比紀曉棠更知道祁佑年所擔著的幹係,因此並不挽留,隻問祁佑年什麽時候動身。


    “縣衙那裏還有些事,我已經安排了人處置,定在午時動身。”祁佑年告訴紀曉棠。


    那就是還有一個時辰的光景。這個時候祁佑年本該也守在縣衙,卻特意安排了留在紀家,也顯見得他是不舍得離開的。


    來紀家拜年的客人已經陸續登門,紀二老爺已經往前麵書房去了。紀曉棠想了想,就帶祁佑年往藏書閣來。


    “……有幾本書,你應該喜歡。”一路走,紀曉棠就跟祁佑年道。


    很快。兩人就到了藏書閣。


    藏書閣每天都有紀二老爺的心腹小廝收拾。雖是一大早,屋子裏麵也早就攏了炭盆,雖不如紀老太太的屋子裏暖和。一進屋也有溫香撲鼻。


    這香並非熏香,而是書香,在加上屋內桌椅和書閣的淡淡木香。


    紀曉棠很喜歡藏書閣,她覺得隻要一踏進這裏。心就能安寧下來。


    “這是數代書香才能積聚下來的氣象。”祁佑年輕聲道。


    紀曉棠輕輕點頭,她也頗讚同祁佑年這句話。紀家幾代都是愛書的人。


    “爹爹那天還在歎氣。說是今年收的書太少了。”紀曉棠先領著祁佑年看了紀二老爺新的藏書。因為天災的緣故,去年印的書也少了許多,其中能讓紀二老爺看上眼,收入藏書閣中的就更少了。


    隨後。紀曉棠又領著祁佑年上了二樓,在靠牆的書架前停下。紀曉棠就讓祁佑年去旁邊取了木梯過來。


    “就在這裏。”紀曉棠指著最上麵一層書架。


    這藏書閣的第二層存放的書卷,都是有了些年代。且紀二老爺平常不大看的。書架的上層頗高,別說紀曉棠。就是祁佑年的身量,也休想伸手就能拿到,一定要用梯子才行。


    藏書閣內的梯子,與外麵平常用的梯子不同,都是紀家特製的,不僅能夠攀高,還足夠一個人穩穩當當地坐在上麵。


    有時候紀曉棠用梯子取了書之後,就不下來,幹脆就坐在梯子上將書看完了,又放回原處。


    祁佑年就按著紀曉棠的指點,安妥了梯子爬上去。


    “阿佑,靖安親王那天來過藏書閣……”紀曉棠突然開口說道。


    祁佑年就在梯子上停住了腳,低頭看著紀曉棠。


    紀曉棠微微仰頭,正對上祁佑年的視線。


    “他跟我提到了《謀戰》,似乎是在哪裏見過。”紀曉棠看著祁佑年的眼睛說道。


    祁佑年的眼中閃過一絲驚愕,隨即就是了然的神色。他沒有立刻說話,而是穩穩地從梯子上下來,站到紀曉棠的身邊。


    “曉棠,他可是說,是在我那裏看到的?”祁佑年問紀曉棠。


    紀曉棠微微搖頭。


    “他怎麽會這樣說呢!”


    “是了。”祁佑年就更加明白了,“他當然不會明白這樣說,但是隻要聽到他所說的話,都會這麽認為,是不是?”


    尤其是聽在紀曉棠的耳中,就更是這樣了。《謀戰》古本,天下隻此一卷,知道它在紀家,並親眼見過的人一隻手就數的過來。


    秦震隻能是在祁佑年那裏見過這本書,甚至,應該就是祁佑年告訴給的秦震。


    紀曉棠當初將這卷書給了祁佑年,雖沒有明言要他保密,但是她和祁佑年都知道這本書的意義。再加上紀家被漸漸揭露出來的家世,以及秦震身上所負的密令,祁佑年將這本書透露給秦震的目的和用意,也就十分可以考量了。


    在紀曉棠來的立場來說,這就等同於背叛,是不可以原諒了。


    而再繼續往深想下去,祁佑年和秦震相比較,完全不用任何遲疑,在紀曉棠的心目中,就會有顯而易見的結果。


    “曉棠,事情已經過去了這麽久,你為什麽當時不來問我?”祁佑年又問。


    “阿佑,你說呢,我是為什麽?”紀曉棠不答反問。


    祁佑年的疑問,其實是並不需要答案的,因為答案早就擺在了他的麵前。


    秦震當時對紀曉棠絕不會隻說了這些,但是紀曉棠卻並沒有找祁佑年求證,待祁佑年卻並未疏遠。實際上,不僅沒有疏遠,反而更見親密、信賴。


    就是紀二老爺對祁佑年的態度也改觀了許多。


    紀曉棠在他和靖安親王之間從來就沒有猶豫過。縱然靖安親王的手腕再高明,身份再尊貴,然而紀曉棠相信的始終是他。


    因為信任,所以根本就不需要向他求證。


    “《謀戰》古卷難得,我不敢暴殄天物,那次回京,就藏進了我的小書房。當時……”說到這,祁佑年就頓了頓,然後才繼續說了下去,“有人進來看見了。我並沒有將書卷給她,隻是在爭奪的時候,她恐怕是瞧見了封麵上的字。”


    祁佑年從紀曉棠這裏得了古卷,並不是沒有想過要與父兄們分享,畢竟這本書珍貴難得,對於祁家的男兒來說更是極為有益。


    然而,因為是紀曉棠所贈,這本書就附帶了一些其他的東西,這是祁佑年不想跟任何人分享的。因此,祁佑年最終決定將書藏起來,而不與任何人說,哪怕是至親的父母。


    將來有一天,他或許會將這本書拿出來,不過那也要先征得紀曉棠的同意。而且,祁佑年私下裏的打算,那個時候,紀曉棠應該已經成了他祁家的人。


    隻是,他心裏的這個打算,卻無法現在就跟紀曉棠說明。


    “阿佑,你的話我都是信的。不過,你是小侯爺,且素來做事穩妥。你要藏書,自然是將人都譴走。誰能擅自闖進你的屋子裏,還敢跟你爭搶,且竟能搶的過你,將書名都看去了?”


    祁佑年的話,前半段沒有任何破綻,後半段卻是破綻百出。如果他是說謊,隻能說他的謊話編的太沒有誠意了。


    紀曉棠問祁佑年,卻並無譴責之意,反而帶了些戲虐的表情。


    在紀曉棠的注視下,祁佑年的臉竟微微有些發紅,明顯露出尷尬的神色來。


    紀曉棠眨了眨眼睛,緊盯著祁佑年不放。


    “是、是長寧。”最後,祁佑年隻得說道。


    “長寧。”紀曉棠這還是第一次從祁佑年口中聽到這個名字,“長寧啊,可是靖安親王提到過的,跟你青梅竹馬,且還特意讓他捎信給你的長寧?”


    祁佑年現在臉色恢複了,額頭卻微微見了汗。


    原來紀曉棠一切都停聽在了耳朵裏,且還記得這麽清楚,她隻是一直沒有問他罷了。


    這是不是代表這,紀曉棠其實也是很在意的?!(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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