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有誰在?”紀曉棠就問。


    “二老爺、三老爺,還有祁大人都在。”小廝恭敬地答道。


    “我知道了。我往石坊去,不礙的。”紀曉棠就點了點頭,進了如意園,特意繞開往花廳的路,徑直去石坊。


    如今這個天氣,在石坊上乘涼比花廳還好一些。隻是如意園中的石坊略小,裝飾更偏質樸,所以紀家一般很少在此待客。


    紀曉棠踩著花蔭一路慢慢走來。清遠大旱,然而城中飲水還不成問題。紀家大宅所在地下似乎更是水源豐富,隻是照料花木的下人們要辛苦一些。


    石坊離著遠門較遠,紀曉棠又走的慢,半晌才走近了。因為石坊建在水中,與岸邊有一條拱形的長廊相連。長廊底下波光粼粼,一走進去,就多了一絲陰涼氣。


    紀曉棠搖著宮扇,暗暗點頭,這裏確實是納涼的好所在,隻是在園中的位置略偏。紀曉棠這麵一邊左右看水景,一邊就到了石坊邊上。


    “咦?”紀曉棠突然覺得有些異樣,就站住了腳。長廊與石坊的連接處,有一道玉石屏風。屏風後麵,似乎有人。


    “誰在裏頭?”紀曉棠就問了一句。


    並沒人答話。


    這個時候,紀家的諸女眷都在各自的屋子裏,紀二老爺他們則陪著客人,這石坊中並不應該有人。想來是自己多心了,紀曉棠這樣想著,就邁步跨過一道門檻,然後緩緩繞過屏風。


    屏風後的光線就比外麵暗淡了許多,然後紀曉棠還是一眼就發現,石坊中站著一個人。那是個極為高大的男子。正背衝著紀曉棠站著,姿態極為灑脫自在。


    丫頭們跟著紀曉棠進來,也發現了男子。


    “是誰這樣大膽,三姑娘來了,還不快些退出去。”錦兒忙就喊道。


    那男子似乎這才知道有人來了,卻是絲毫都不慌亂,而是慢慢地轉過頭來。


    紀曉棠就愣住了。


    麵前的男子。一身半新不舊的褲褂。微微發黑的臉膛,黝黑的眼睛中含著淡淡的笑意。


    “是你!”紀曉棠一眼就認出了眼前的人,可不正是在清溪山上幫了她的忙。之後就消失的無影無蹤的那個傻大個獵戶嗎!


    “怎麽會是你!”紀曉棠緊接著又是一句。


    “就是我。”別人或許不明白紀曉棠的意思,然而韓震卻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眼中的笑意更濃,衝著紀曉棠輕輕點頭。確認紀曉棠沒有認錯。


    清溪山上的傻大個獵戶,正是韓震。


    紀曉棠認出了韓震。不代表跟隨的丫頭們能夠認出麵前這個做獵戶打扮的人,就是家中的貴客。錦兒和繡兒忙都上前,攔在紀曉棠和韓震之間,看著韓震的表情十分防備。


    這樣一個人突然出現是石坊中。必定是不安好心,隻怕是外麵的賊人偷偷進來,要對她們的姑娘不利呢。


    “我這次來。可是來領賞賜的。雖然遲了些,曉棠當時的話就不做數了?”韓震笑道。


    紀曉棠忙對幾個丫頭擺了擺手。


    “不要驚慌。這是家中的客人。”紀曉棠就道,一麵吩咐錦兒,“你去跟二老爺和三老爺說一聲,當初幫我救了三老爺的人來了。”


    錦兒還有些不大明白,但卻立刻答應了,就要往外走。


    “慢著。”韓震卻抬了抬手,“不過是小事一樁,暫時還不必勞動紀大人。”


    紀曉棠看了一眼韓震,知道他有話要對自己說,而她也正好有話要問韓震。紀曉棠就對錦兒使了個眼色,讓她暫且站到一邊去。


    石坊內桌椅俱全,丫頭們不過片刻的工夫就擺好了錦墊,安排了茶果,紀曉棠請韓震在桌邊坐下。


    “實在沒有想到……”紀曉棠給韓震倒茶,一麵說道。


    “曉棠不是早已經認出了我!”韓震就道。方才紀曉棠認出他的身份,並沒有表露出應有的吃驚,因此韓震就猜到,紀曉棠應該早就懷疑他和獵戶之間的關係了。


    “沒有那麽早,還是這次在清溪山上,看到你的背影,突然想起來,覺得十分眼熟。”紀曉棠對韓震實言相告,“不瞞韓小叔說,即便你不這樣在我麵前現身,我也正打算要向你求證。”


    “我就想,以曉棠的聰慧,遲早要認出我。與其被你當麵問著,不如我先坦白交代了的好。”韓震端起茶盅,眼睛略一直停留在紀曉棠的身上。“曉棠又長高了。”


    紀曉棠正處在女孩子長的最快的年紀,比起韓震第一次見她,不僅長高了許多,容貌身段更增添了少女的韻味。韓震第一眼看到紀曉棠,就驚歎這是難得一見的小美人,如今再見紀曉棠,則更令他驚喜。


    “韓小叔幫了我們,我當時不知道韓小叔的身份,多有冒犯,就以茶代酒,還請韓小叔大人有大量,不要放在心上。”紀曉棠也端起茶盅。


    紀曉棠當然也不會忘記她說的,要打賞韓震的話。


    韓震聽了,仿佛當時的情形就在眼前,那對他來說,也是今生僅有的經曆,不由得輕笑了兩聲。


    “那件事,我可一輩子都不會忘記。”韓震說了這句意義不明的話,卻也將茶喝了。


    紀曉棠見韓震態度愉快,也想著他那樣的身份,應該不會對這種小事耿耿於懷,也就喝了茶,心中放下一件事。


    兩人說了一會話,氣氛更加融洽。韓震在紀曉棠麵前絲毫沒有親王的架子,紀曉棠在韓震麵前言行舉止也極自然,並不拘謹,也不過分客氣。


    兩個人都很滿意對方這樣的態度。


    “韓小叔是暗訪,所以才扮作獵戶的模樣。清溪山裏難道有什麽?韓小叔究竟在查訪什麽?”紀曉棠跟韓震回顧了第一次見麵的情形,然後就很自然地問道。


    “哦……”韓震沉吟,並沒有立刻回答,目光卻沒有回避紀曉棠。


    “韓小叔如果不方便說。隻當我沒有問過吧。”


    當前的氣氛這麽好,韓震總不會什麽都不說。而且,他幾次出現在清遠,出現在自己麵前,如今還住進紀家來……


    紀曉棠篤定,韓震一定會說。隻是不知道他會說多少。


    紀曉棠看著韓震,韓震眨了眨眼睛。往左右看了看。


    紀曉棠立刻會意。讓錦兒、繡兒等人都退到石坊外麵去。


    “我手上有今上親手所書的密令……”韓震這才緩緩地說道,“我要查的這件事,其實由來已久。可以說自我大秦見過,皇室就有了這條密令。”


    韓震說的鄭重,紀曉棠也聽的十分專注。


    “曉棠,你還記得上次在清遠。我們在茶樓遇見,當時說書先生說的那套書嗎?”


    “當然記得。”紀曉棠略一思索。就點頭,“可惜,那套書沒說完,說書人就有事走了。我當時掛念故事的結局。還讓我小叔派人去打聽過。”


    “韓小叔,你要查的事,跟那部書有關?”


    “說書雖說傳奇。但很多也是取材於現實。”韓震看著紀曉棠,眼神幽深。


    “韓小叔的意思是……”


    “朝廷一直沒有放棄尋找大宋皇室遺孤。”韓震說道。


    “不是說大宋皇室早就已經滅絕無人了嗎?”紀曉棠驚道。


    “大宋滅國。當時皇宮一場大火,說是皇室正宗都亡故在那場大火中,但其實並不然。還有一位最小的皇子被忠心的宮人救了出來。”


    大宋的末代皇帝本意是要帶著眾嬪妃和子女們一起殉國,但是最後的關頭終於心軟了,決定為自己為大宋留下一滴血脈。


    當時最小的皇子還沒滿月,尚在繈褓之中,就被忠心的宮人從宮中帶出,從此流落民間。大宋滅國,大燕建立,之後的長年戰亂,直到大秦建國,大宋皇室旁支早就被滅了個幹幹淨淨,隻有那位小皇子滄海遺珠,在民間活了下來。


    “這難道不是民間附會?別說當年是否真有這麽一件事,就算是有,以當時的情形,一個未滿月的嬰兒如何活下來?就算他當時活下來了,經曆那許多年的戰亂災荒,誰能保證他就能延續血脈下來?”紀曉棠微微挑眉,看著韓震,“韓小叔,你真的再查這件事?朝廷這麽多年,一直在查?花了很多的人力物力在查?”


    韓震張了張嘴,心中的感覺略有些奇怪。他認為絕不是自己敏感,紀曉棠看他的眼神,分明是在看一個瘋傻人似的。


    “咳咳,”韓震不自在地幹咳了兩聲,卻不得不點頭,“是的。這些年朝廷一直都在追查。……是皇室在追查,朝廷中知道此事的人很少。”


    “韓小叔不覺得這太過捕風捉影了嗎?”紀曉棠笑道。


    “曉棠,你不要當這是個笑話。……絕非捕風捉影,是查有實據。”就在大秦太宗皇帝在位的時候,還曾經追查到過大宋皇族的蹤跡,隻是後來被那人走脫了。


    大秦皇室這些年追著這條線索不放,如今又更加緊了追查,自然是有其原因的。隻是這些事情,一時之間可說不完,而且此時此刻,韓震還不打算都說給紀曉棠聽。


    “韓小叔身負如此重任,幾次來清遠,難道,這大宋皇族的遺孤,就在清遠?”


    紀曉棠問的平淡,韓震卻不禁臉上變色,然而他城府極深,很快就遮掩了過去,一般人很難察覺他那瞬間的失態。


    “很有可能。”韓震就道。


    “很有可能?”


    “不錯。”韓震點頭,“清遠雖不出名,然而卻人傑地靈,是塊風水寶地,且位置極佳。”


    “怎麽說?”


    “曉棠,你博覽群書,想來也很清楚清遠的位置。”清遠南北交通極為便利,然而卻又並不在大秦南北交通的主樞紐上。而且,清遠還背靠連綿群山,麵臨大海。


    “南下北上,或是退入深山,或是出海遠遁,都讓人難以尋覓。”韓震用手指在桌上描畫著說道。


    對於韓震的這番倫斷,紀曉棠不能不暗暗點頭。


    清遠確實占有這些地利。


    “想不到,清遠會有大宋皇族的後裔,隻是不知道究竟是誰?”這句是自言自語,也是在問韓震。


    韓震搖頭。


    “曉棠,清遠不僅很可能有大宋皇族後裔,還很可能有大燕的餘孽盤踞於此。”


    “哦?”


    “我身上所負的密令,一是查找大宋皇族後裔,厚加安撫,二就是掃清大燕餘孽。”


    皇族後裔、厚加安撫,以及餘孽,這幾個字,已經清晰地表明了大秦皇室對待大宋後裔與大燕後裔截然不同的態度。


    “大燕餘孽……”紀曉棠喃喃地重複道,腦海中似乎有什麽逐漸清晰。


    “大燕雖亡於我大秦之後,然後起餘孽賊心不死,一直暗中活動,想要借機傾覆我大秦。朝廷前後派出不少密探,很多都死在大秦餘孽手中了。”韓震這樣說著,眉頭幾不可見地皺了皺。


    “那韓小叔豈不是也很危險?”


    “這是自然的。”韓震一點兒也沒有否認的意思。


    韓震能被安排擔當這樣的差事,一方麵說明他確實能幹,另一方麵也說明他深受當今的信任。


    紀曉棠難免就流露些微緊張的情緒,韓震如今可住在她家裏啊。


    韓震似乎看出了紀曉棠的情緒,就笑了笑。


    “曉棠放心,我住在這裏,沒人知道。”


    “那就好。”紀曉棠就鬆了一口氣。


    真的沒人知道嗎?是他篤定現在不會有人對他下手吧。


    說完了這句話,紀曉棠的神情就又是一緊,眉頭也微微地皺了起來。


    “曉棠還不放心?我自有安排,曉棠不必掛懷。”韓震就道,他身邊雖然隻帶了幾個人,可個個都是能以一當百的好手。而且,表麵上是這幾個人,暗地裏自然還有其他的護衛,隻是一般人覺察不到罷了。


    “韓小叔,我是在擔心清遠的百姓。”


    如果韓震說的都是真的,大宋的皇族後裔和大燕企圖造反的殘餘勢力都在清遠,那麽清遠勢必難以消停,首當其衝的,就是清遠的百姓。


    原來,這就是為什麽當年清遠的旱災雖並不最嚴重,卻遭了最重的*,十室九空的原因!(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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