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過之後,紀老太太就哭了。此刻她也顧不得紀二老爺和紀曉棠都在跟前,就哭著又罵顧老舅。


    “我手裏能有幾個錢,能有什麽東西。我從顧家帶來的嫁妝,你也都知道。這些年,都貼補給了你,我手裏還剩下什麽。那些錢和東西,都是老太爺留下來的,那是紀家的!”


    “紀家的東西,我不給紀家的兒孫,難道都給了你!我如何對不得起老太爺。這些年,給你的難道少了。隻我那些嫁妝,能將你一家子供養到如今!”


    紀老太太這樣罵著,越發覺得丟臉。


    “你是我親兄弟,我也上了年歲了,你一點兒不肯給我做臉。你在晚輩們麵前丟臉,讓我也跟著沒臉!”


    紀老太太越哭越傷心。她這也是被顧老舅給氣急了,所以將以往不肯說的真話都說了出來。


    “我知道,你嫌我沒出息,不像你媳婦的娘家體麵!”顧老舅卻絲毫不體諒紀老太太的心情,反而梗著脖子跟紀老太太頂嘴。


    一句話,就正說中了紀老太太的痛處。


    紀老太太的一張臉更加蒼白了。


    “我也這麽大年歲了,你還當著人麵把我當個孩子般罵。你想沒想過我的臉麵?你嫌我丟臉,我也不用你管我。紀家有什麽了不起,你們紀家以前還不是一樣窮的吃不上飯,得賣了孩子去宮裏頭做太監!”


    “你們還別瞧不起我?等我發了財,還將你們都給買下來呢!”顧老舅有些站不穩,就在那裏晃晃悠悠地。


    紀老太太已經張大了嘴,一時之間再說不出話來。


    紀二老爺早就沉下了臉。


    “舅老太爺這是醉糊塗了,來人。給舅老太爺醒醒酒。”紀二老爺就叫了身邊的心腹來,將顧老舅拉了出去。


    紀曉棠依舊留在屋子裏,一會的工夫,就聽見顧老舅嘔的翻天覆地的聲音。


    紀二老爺沉著臉坐在椅子上,不動聲色。


    紀老太太先是覺得出了一口氣,可聽顧老舅越來越沒有人聲了,就不由得又變了臉色。緊張地朝外麵張望。不知道紀二老爺的人在怎樣折騰顧老舅。


    紀二老爺一直不發話,顧老舅原先是嘔的天翻地覆,後來就是一聲聲的慘叫。接下來,屋子裏就什麽都聽不到了。


    “二老爺,”紀老太太終於忍不住開口,“你老舅喝醉了。都是醉話。他也上了年歲了,雷兒剛走還不到一年……”


    紀老太太為顧老舅求情。


    紀二老爺沒有答話。


    紀二老爺素來孝順。對紀老太太幾乎言聽計從,現在這樣,紀老太太就知道,紀二老爺是生了真氣了。這也難怪紀二老爺生氣。若是換做別人說出那太監二字來,此刻難保已經沒了命。


    紀老太太見紀二老爺不說話,心裏就怕紀二老爺真治死了顧老舅。


    “二老爺。差不多了,難道還真要了他的命。那是你嫡親的舅舅!”紀老太太急的眼睛都有些紅了。


    “老太太,那些都是親舅舅能說的出來的話!”紀二老爺看紀老太太。


    紀老太太也有些心虛。


    “他是喝多了胡唚的。這麽大年歲了,依舊不成人。……看著我吧。”


    紀老太太這樣的話都說了出來,紀二老爺隻得點了頭。一會的工夫,顧老舅就被帶了回來。


    顧老舅全身從頭到腳,幾乎都濕透了,臉上也沒了血色,戰兢兢地一進屋就跪下了。


    不用他開口,看他這幅模樣,就知道酒至少已經醒了七八分了。


    “大姐,二老爺,我喝多了,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麽。大姐和二老爺別和我一般見識……,大姐說什麽,我都聽。”顧老舅抖著嗓子開口道。


    這是酒完全醒了,也不知道紀二老爺的人用了什麽手段,竟是如此有效,顧老舅不僅醒了酒,還怕的厲害。他這個時候不敢喊紀二老爺外甥,甚至都不敢去看紀二老爺。


    紀曉棠在一邊講一切都看在眼睛裏。


    她從來沒見過紀二老爺這樣生氣的樣子。紀曉棠了解紀二老爺的性子。紀二老爺這樣生氣,對顧老舅下手,隻能說,顧老舅是觸到了紀二老爺的逆鱗。


    原來,爹爹的逆鱗,是這個呀。紀曉棠心中暗暗地想。


    “你好好待在家裏,不許你再去賭,也別再說什麽小賭怡情的話。再去賭,就打斷你的兩條腿。”紀老太太就指著顧老舅道。


    顧老舅連連點頭,又指天發誓,說是在不會賭了,哪怕是一文錢的賭,他也不敢了。


    紀老太太就又連罵帶囑咐地跟顧老舅說了半晌話,才讓顧老舅走了。


    打發走了顧老舅,紀二老爺的臉色依舊不好看。


    “祖母,爹爹,舅老太爺這樣,以後真的能不賭了嗎?”紀曉棠就開口道。


    “他……”紀老太太想說顧老舅不會賭了,然而心底卻知道,這似乎不太可能。“江慶善那廝,我原本看著他好,怎麽就壞成了這樣!”


    “老太太有什麽打算?”紀二老爺抬起頭,問紀老太太。


    “隻要江慶善不再引誘著你老舅,你老舅也就不會再賭了。”紀老太太想了想,就說道,“打發人將江慶善叫來,我問問他。”


    “祖母,這樣真能有用嗎?”紀曉棠就道。


    紀老太太噎了一下。


    “那能怎麽辦?對了,你們想想法子,將江慶善送進大牢裏去。沒了這個禍害,就什麽都好了。”紀老太太想了半晌,就又說道。


    如果事情真能如此簡單,那就好了。


    “就是沒有江慶善,老舅依舊還會去賭。”紀二老爺就道。他已經看的很清楚,顧老舅現在已經毒癮深入骨髓了。沒有了江慶善,還得把天下賭錢的人都抓起來,讓顧老舅找不到和他賭錢的人。


    可是。這可能嗎?


    而且,送江慶善去坐牢,話說的容易。就算真的安個罪名在江慶善頭上,江慶善也很容易找人替他定罪。


    隨便送人去坐牢,紀二老爺也不會做這樣的事。


    紀家一向有清名,紀二老爺不會去冒這個險。


    “真要解決,隻能將舅老太爺看押起來。”紀二老爺最後說道。“後麵園子裏就有幾間房。隻要老太太點頭,我立刻讓人去辦。”


    “要看押他多久?”紀老太太小心地問。


    “一年吧。”紀二老爺想了想,就說道。


    紀二老爺所說的幾間房。紀老太太是知道的,那是紀家專門用來關人的地方,很少動用。


    “這……,也不至於就到了這個地步。”半晌。紀老太太遲疑著道。


    “祖母,舅老太爺這樣。不下猛藥是不行的。爹爹這可是為了救他。”紀曉棠就勸紀老太太。紀二老爺這樣做,是給自己的肩膀上多抗了一副擔子。


    如果顧老舅不是紀老太太的嫡親兄弟,紀二老爺何苦要這樣做。


    “祖母,你想救舅老太爺。就點頭。如果不想救,那就算了。”紀曉棠見紀老太太半晌不說話,就催促道。


    紀二老爺不能自己去抓了顧老舅關起來。那樣傳說出去,雖說他是為了顧老舅好。也得受人的褒貶。若是有人借題發揮,弄不老紀二老爺就得將士人的身份丟了。


    “我當然想救他,可是也不一定非要用這個法子。”紀老太太忙就道,一麵打量紀二老爺的臉色。“他胡說八道,是喝醉了,以後再也不敢的,二老爺你別和他計較。”


    紀二老爺隻能忍著怒氣。紀老太太這樣說話,似乎他這樣做,是因為顧老舅方才冒犯紀家的話,所以他想借機收拾顧老舅。


    “依老太太的意思……”


    “他經過這次教訓,總能消停些日子。二老爺,我還要托付你,四處打點打點,放出風去,不許人再和他賭。……就算是他依舊不聽,賭輸了,大不了輸光了家產,那樣他就徹底消停了。”


    以前顧老舅正是輸光了家產,沒辦法隻能來清遠投奔姐姐姐夫,然後被紀老太爺看的緊,也就不再賭了。


    紀老太太竟然想到這個法子。顯然是打算等顧老舅輸光了,肯回頭了,她再拿出錢來給顧老舅置辦一份家當,讓顧老舅重新好好過日子。


    這可……


    紀曉棠很無語。


    她和紀二老爺又勸了紀老太太半晌,紀老太太始終不肯對顧老舅下重手。最後,紀二老爺隻得起身走了。


    紀老太太將也要走的紀曉棠留了下來。


    “曉棠,祖母知道,你爹爹最聽你的話。你幫祖母一個忙,想法子勸勸你爹爹,別生舅老太爺的氣了。他是喝多了酒……”


    “爹爹應該是為了舅老太爺好,並不是因為生氣。”紀曉棠就道。


    “你隻幫我勸你爹爹就是,祖母念你這個好。”


    紀曉棠見紀老太太心中已經有成見,就隻好點頭應了。


    “祖母,方才舅老太爺說我們家從前很窮,要賣……,這話是從哪裏來的,祖母可知道些什麽?”紀曉棠見屋中無人,就壓低了聲音問紀老太太。


    “紀家祖上是小戶人家,什麽要賣孩子的話卻是沒有的,祖母就沒聽說過。舅老太爺他性子有些憊懶,是故意說了還氣你爹爹的。曉棠,你務必要幫祖母哄好你爹爹。”


    紀老太太並不是有城府的人,紀曉棠就知道,她是真的這麽認為的。


    紀曉棠就答應了,又安慰了紀老太太兩句,才回來見紀二老爺和紀二太太。


    “怎麽,你祖母可否反悔?”紀二老爺先就問紀曉棠。


    紀曉棠搖了搖頭。


    “罷了,命中注定。”紀二老爺就道。


    這是不打算管顧老舅了。紀二老爺其實是真的生氣。


    “爹爹,他說的那些話……”紀曉棠試探著問紀二老爺。


    紀二老爺就瞪了紀曉棠一眼,紀曉棠忙就陪笑。紀二老爺的神色這才緩和了下來。


    “別理他醉人胡說八道。這些話,你就該當沒聽見,還敢來問我。”


    紀曉棠就不說話了,心中卻難免疑惑。


    紀二老爺並不是古板、迂腐的人,紀曉棠更小的時候也問過尷尬的問題,紀二老爺可沒告訴他什麽該當沒聽見。


    這個話題,是真的不能提的,哪怕是自家私底下。


    “想來這話是從江慶善那廝嘴裏說出來的……”紀二老爺見紀曉棠低頭沉思,這才慢慢地說道,“他祖父也曾經在醉後說過這樣的話。不過是無賴的嫉妒、荒唐之言,想著當初他紀家也和他江家一樣是普通人家。”


    這樣的話無論真假,若有心人知道了,勢必對紀家的名聲有礙。


    “他祖父是個不曉事的糊塗酒蟲。他父親卻明白事理。他是隨了他祖父,想來是以前聽過他祖父的醉話。”紀二老爺微微眯著眼睛。“曉棠,你以後但凡聽到誰說這個,不必手軟。”


    “是。”紀曉棠點頭。


    江慶善的祖父是怎麽死的來著,應該是酒後跌進茅廁喪了命,非常不體麵的一種死法。說不體麵還是含蓄了,那何止是不體麵呢。


    紀曉棠心中若有所悟。


    到了傍晚,紀三老爺從田莊上回來,就知道了顧老舅這件事。


    “江慶善那廝,是將要用在我身上的手段,用在了他這親家的身上了!”


    “也要他肯上鉤。”紀二老爺就道。


    “好良言難勸該死的鬼啊。顧雷兒都沒了,他還不知道悔改。”紀三老爺就道,想想自己,又不禁渾身一凜,他原本可不正如顧老舅這樣,後來不僅害了自己,還拖累了一大家子人。


    想到這裏,紀三老爺默默警醒自己,以後要時刻謹記,千萬不能重蹈覆轍。


    “二哥,曉棠,顧霞兒那邊就沒消息?還要留著江慶善嗎?”紀三老爺問。


    還沒查到暗地裏跟江慶善來往,能夠指使得動江慶善的人,就不能輕易對江慶善下手。偏顧霞兒那邊沒有有用的消息,而且,祁佑年雖然在留仙觀找到了地下密室,卻並沒有找到王嬌兒。


    祁佑年前腳發現了密室,後腳留仙觀就被縣衙給抄了。


    留仙觀的地下密室中藏著女人,留仙觀的觀主進了大牢,第一天夜裏就自殺了。其餘眾道人,有些知情有些不知情,卻都對王嬌兒一無所知。


    然而祁佑年手下人搜查的結果,王嬌兒曾經在留仙觀的密室中住過。(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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