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佑年一直關注著紀曉棠的一舉一動,紀曉棠細微的表情變化也沒有逃過他的眼睛。


    “曉棠,怎麽了?”祁佑年就問。


    “沒什麽。”紀曉棠就搖了搖頭,“剛才看到一個人,似乎有些眼熟。”可是轉念想想,她卻又不確定了。出現這樣的情形,隻表明一件事,那顯然並不是她平日所熟悉的人。


    紀曉棠說的輕描淡寫,若是別人也就這樣放過去了。


    但是祁佑年卻不同。


    祁佑年相信紀曉棠的直覺。若是普通的人事,紀曉棠根本就不會在意。若是紀曉棠在意了,那必定不是普通的人事。


    祁佑年詳細問了紀曉棠在哪裏看到的人,那人有什麽特征。紀曉棠回憶著都說了。祁佑年就向身邊兩個親兵點了點頭。


    兩個親兵立刻就往紀曉棠所說的那個攤子去了。


    “或許是看錯了。”紀曉棠見祁佑年這樣用心,就忙說道。


    “無妨。”


    祁佑年也不等那兩個親兵回來說話,就繼續帶著紀曉棠和穆萬傑往前麵走。


    這個時節,正是螃蟹最肥美的時候。估衣巷中,就也有鋪子在賣螃蟹,看樣子個頭還不小,買的人很多,排起了長長的隊。


    穆萬傑就說要買。


    “這個不用買。”祁佑年就道,“有人正要送我些上好的膏蟹,我跟他說了,讓他直接送到穆府上去。”


    “阿佑叔叔,和我們一起過中秋是不是?我聽我爹說,要請阿佑叔叔一起來家裏過節。”穆萬傑就拉著祁佑年的手,一雙大眼睛亮閃閃的。


    “這還用說吧,肯定是的。”紀曉棠就先說道。一麵看著祁佑年,“阿佑,你不會有別的打算吧。”


    “沒別的打算,自然是要跟大家夥一起過節的。”祁佑年笑道。


    紀曉棠和穆萬傑就都很高興。


    這一路走下去,紀曉棠又雜七雜八地買了不少東西,將估衣巷都逛了一遍,幾個人就來到桂花樓前。


    掌櫃的就忙迎了出來。


    因為上次的事情。掌櫃的顯然對他們印象深刻。且已經知道了兩人的身份,很熱情地將兩人請到三樓的雅間裏坐了。


    祁佑年買的桂花酒釀小圓子已經送了來,熱騰騰的顯然剛出鍋。掌櫃的又帶著夥計送了桂花鴨和一些小菜上來。


    “難得祁大人和紀三姑娘來我這小店。上次小店招待不周。這次算做是小店的賠禮。”掌櫃的十分的客氣。


    祁佑年和紀曉棠就都不肯讓掌櫃的白請。


    “三位穆大人也是小店的常客。兩位能來,更是讓小店蓬蓽生輝。……祁大人年輕有為,上次為大家夥抓住了歹人,大家夥都說。這任安有祁大人和穆大人保著,大家夥是再沒什麽好擔心的了。”


    紀曉棠就笑了笑。這掌櫃的十分會說話。


    掌櫃陪著說笑了幾句,就帶人退了下去。


    紀曉棠先吃了酒釀圓子,又吃了幾口桂花鴨,就放下了筷子。祁佑年也跟著放下筷子。隻有穆萬傑一個吃的香噴噴的,頭也不抬。


    紀曉棠笑著看穆萬傑,又拿了帕子替他擦了擦嘴。無意間一抬頭,就正對上祁佑年的一雙眼睛。


    “看什麽?”紀曉棠隨口就問了一句。


    祁佑年看她的眼神太過專注。若是換做別人,紀曉棠肯定會不悅,但此刻她心中卻隻有淡淡的歡喜。


    祁佑年笑而不答,卻將紀曉棠方才在桂花攤子前買的幾樣東西拿出來,就遞給了紀曉棠。


    紀曉棠就有些奇怪,不過還是下意識地接了過來。東西接在手中,紀曉棠就察覺到了異樣。


    有異樣的是那隻裝著鮮桂花的盒子。


    這盒子似乎比方才重了一些。


    紀曉棠抬頭看祁佑年,就從祁佑年的笑容裏看出些東西來。


    “曉棠,打開看看。”紀曉棠竟一下子察覺出來,祁佑年又驚又喜,就試探著說道。他本來想著,紀曉棠要回到家,翻檢東西的時候才會發現。


    不管怎麽說,祁佑年還是更加願意第一個看見紀曉棠驚喜的模樣。


    “這會工夫,你變了什麽戲法不成?”紀曉棠挑眉,不過還是動手將盒子打開。


    盒子裏是本色紙襯底,上麵是金黃色的桂花,而那條金色的鏈子,竟仿佛是將一株株小小的桂花連綴起來,與一盒子的鮮桂花幾乎融為了一體。


    金子並不稀奇,稀奇的是這鏈子的樣子。


    紀曉棠將桂花鏈子拿起來,放在麵前仔細地打量。越是打量,她就不由得越是讚歎鏈子的工藝。


    “阿佑,你這是哪裏打製的?”紀曉棠就問。那一株株的桂花纖毫畢現,混在真的桂花中竟是極難分辨。更難得的是,還將這樣一株株的桂花穿綴成鏈子,且不露絲毫連綴的破綻。


    就是紀曉棠,也極少看見這樣精巧的設計和工藝。如果說真要拿東西來跟這個比較,紀曉棠能想到的,就是她那隻蝴蝶點翠的金縷絲釵。


    那隻釵子雖比這鏈子華麗,但若論精巧,卻比這鏈子略遜了一籌。


    “並不是現打製的,是……無意中買到的。”祁佑年就道。


    桂花鏈子真正出處暫時還不能告訴給紀曉棠,祁佑年擔心那樣紀曉棠會不肯收他這份禮。然而隨便編造一個出處,也不是辦法。所以,祁佑年隻能這麽說。


    “無意中買到的?”紀曉棠顯然半信半疑。


    這樣精致的東西,怎麽會被人無意中買到呢。


    “……曉棠,你也知道,我這些年走了許多地方,見過許多人。是偶然從人手中買來的。”祁佑年就道。


    “哦。”紀曉棠就點了點頭,並沒有深究。根據祁佑年的經曆,這樣的話很說得過去。


    “咦,阿佑叔叔。你送東西給曉棠姐姐?”穆萬傑從桂花鴨上抬起頭來,張著油乎乎的小嘴問道。


    “是,過節給你曉棠的姐姐的節禮。你也有一份。”祁佑年就道。


    穆萬傑這隻小跟屁蟲,有時候也很有用。比如說這種時候,他這樣一說,就讓祁佑年極自然地說出了送紀曉棠鏈子的話。


    “曉棠,這鏈子你看著還中意不?”祁佑年就又笑著問紀曉棠。


    “難得你哪裏得來的。這樣精致。隻怕遍尋任安府的金匠,都做不出來這個樣子。”紀曉棠就道,話語中並沒有拒絕之意。


    祁佑年暗暗歡喜。


    他特意挑了這條鏈子給紀曉棠。除了桂花樣式正合時宜之外,就是看中這條鏈子精致不俗,然而若論起價值,卻又並不如何昂貴。


    送出這樣的禮物一來不顯得突兀。二來又頗見他的用心,紀曉棠也不會拒絕。


    某種程度上來說。祁佑年可以說是深諳送禮之道的。


    “不是難得的好東西,也不會拿來送你。”祁佑年就道,一麵就讓紀曉棠將鏈子戴上看看。


    鏈子兩端有精致的搭扣,正好可以戴在手腕子上。


    紀曉棠就戴了。左右打量,很是滿意。


    “比那些金鐲子、玉鐲子都好看的多,”紀曉棠笑著道。顯然很喜歡這份禮物。


    紀曉棠的袖子微微向上摞起,露出一段雪白的手腕。祁佑年看著,腦海中就閃過四個字“皓腕如雪”。


    在祁佑年看來,紀曉棠全身上下、從頭到腳,每一處都長的恰到好處,都最入他的眼睛,最得他的心。


    “阿佑,我也準備了禮物給你。”紀曉棠收了手鏈,就對祁佑年道。


    “上次曉棠送的衣袍,我穿的正合適。”祁佑年也沒跟紀曉棠說客氣話。


    這次紀曉棠從清遠來,除了給穆家帶來許多表禮之外,也沒有忽略祁佑年的那一份。紀二太太給祁佑年準備了一整套的衣袍鞋腳,其中就有紀曉棠的針線。


    如今中秋將至,紀曉棠私下裏又給眾人準備了節間的小禮物,其他人的都是她親手做的針線,唯有祁佑年的那一份不同。


    可祁佑年現在這樣說話,分明還是要針線。


    “我給阿佑準備的,並不是針線。”紀曉棠微微一笑。


    “那是什麽?”祁佑年忙問。


    “明天你就知道了。”除此之外,紀曉棠就一個字也不肯再泄露了。


    祁佑年更加心癢起來。


    等穆萬傑吃的滿意了,紀曉棠和祁佑年就從桂花樓上下來。幾個人並沒有直接往桂香齋去,而是又繞路到了洋貨鋪子裏瞧了瞧。


    洋貨鋪子裏不僅賣洋貨,還兼賣從南貨,因此中秋期間,鋪子裏的生意非常紅火。


    紀曉棠帶著穆萬傑在鋪子裏挑東西,祁佑年在紀曉棠身後,突然就扭頭往門外看了一眼。


    門外車水馬龍,行人如織,一派繁華安樂。


    祁佑年不動聲色地慢慢轉回頭來,他身邊另幾個親兵立刻就隨著鋪子的客人往外走去。


    等紀曉棠挑好了東西,跟祁佑年一起出來往桂香齋去,紀曉棠就發覺祁佑年身邊的人似乎少了些。


    紀曉棠並沒有詢問。


    三人回到穆府的時候,已經是傍晚時分了。


    祁佑年就跟沈氏告辭。


    “明天來家裏一起過節。”沈氏就囑咐祁佑年。


    祁佑年痛快地應了。


    轉天,就是中秋,穆府上下一片喜樂融融。


    穆洪最喜歡人多熱鬧,何況今天在他家過節的三個,還都極對他的脾氣,是他極為中意的人。


    祁佑年早早地就打發了親兵,挑了幾簍子的膏蟹來,送到了穆府的廚房裏頭。隨後,祁佑年很快也到了。


    他如今已經很不跟穆家人見外,先見過了穆洪和沈氏,就往紀三老爺的院子裏來。


    秋高氣爽,紀曉棠正跟紀三老爺坐在廊下說話,見祁佑年來了,兩人忙起身,讓祁佑年一同坐下了。


    略做寒暄,紀曉棠就給錦兒使了個眼色。


    錦兒就托了個朱漆的托盤上來。


    托盤上麵是一本書。


    這就是紀曉棠給祁佑年的節禮了,原來是一本書。


    祁佑年接了書,輕輕翻開,書的紙張都是新的,撲鼻而來的還有一股新墨的香。


    祁佑年微微一愣,抬眼看紀曉棠。那並不是市麵上印刷的書,而是人抄寫的,字跡端秀有力,鋒芒內斂。


    這個字跡,祁佑年認得,正是紀曉棠親筆手書。


    “是我抄寫的,字寫的不好,讓阿佑見笑了。”紀曉棠就笑著解釋,“從我爹爹藏書中找到的一本古兵書,原書有些殘破了,我就照著抄了一份,想來阿佑應該能用的著。阿佑隻看內容,不要介意字。”


    “給我瞧瞧。”紀三老爺就探身,一麵向祁佑年伸出手來,“我說曉棠在家裏每天都埋頭寫些什麽,起早貪晚的,原來是抄書。”


    祁佑年手裏捧著書,不僅沒給紀三老爺,還往自己懷中帶了帶。


    紀三老爺的手就有些尷尬地停在半空中。


    祁佑年並不是誇誇其談的人,剛認識他的人甚至會認為他有些寡言。但熟悉祁佑年的人都知道,他不該說的話從來不說,該說的話一句也不會少,而且總是說的恰到好處。


    這樣來評斷,祁佑年是個真正會說話的人。


    此刻,祁佑年卻是半晌也沒說出話來,他手裏捧著書,眼睛看的卻是紀曉棠,似乎是天地間其他的一切都已經不存在了。


    “阿佑想看原本也不是難事,等我回去,就向爹爹將書要了來。那本書給了阿佑,也算是得其所哉。”紀曉棠見祁佑年的樣子,就知道他是真愛兵書的人,因此又說道。


    她沒有將原本拿給祁佑年,並不是舍不得。而是覺得這本書在祁佑年手裏,其價值不在收藏,而在於實用。那本珍本,並不適合時時翻閱。


    紀三老爺見祁佑年把書當寶貝似的,是不肯給他看了,就慢慢收回手,幹咳了兩聲。


    祁佑年如夢方醒。


    “曉棠送我的,才是珍本。”


    “那是,獨一無二的,比我二哥手裏的什麽珍本好多了,全天下你絕找不到第二本的。”紀三老爺打量著祁佑年。


    “小叔說的極是。”祁佑年忙道。“這本書,我會好好珍惜。”


    祁佑年這麽說著,就重新翻開書頁。隻翻看了兩頁,祁佑年心中就是一震。


    祁佑年合上書頁的動作略有些急促,紀曉棠不由得挑眉詢問。(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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