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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紀老太太打發了小丫頭去找紀二太太。


    顧老舅和江氏兩個就交換了一個得意的眼神,然後又將得意的神色掩藏了起來。


    “大姐,這樣的好日子,還是算了吧。”顧老舅幹咳了一聲,就假惺惺地勸紀老太太。


    “她在這樣的日子找我不自在,我還要算了?這可是沒了王法了!”紀老太太自然不肯聽勸。


    “大姐,那……那我們先躲躲。”顧老舅就又道,一麵臉上還露出些懼怕的神情來,“大姐教導兒媳婦,我們在的話,怕外甥媳婦臉上過不去。以後見了麵想起來,怕是……”


    “你們怕什麽?”顧老舅害怕,紀老太太就更加生氣了。“有我在,還怕她能把你們怎麽樣,做出這沒出息的樣子來。”


    “大姐,誰讓咱家敗了呢。”顧老舅就攤了攤手,臉上卻毫無愧疚之色。


    這句話,卻正說在了紀老太太的痛處。顧家敗了,就是她的娘家敗了。她娘家唯一的兄弟要靠著紀家過日子,她就是沒了娘家撐腰的女人。


    在這一點上,她不能跟紀二太太比,因此就更加害怕紀二太太會因此小瞧了顧家,小瞧了她。


    紀老太太有這樣的擔心,越發就想要敲打紀二太太。


    “你們就在這裏。也要讓她知道些規矩,懂得個長幼尊卑。讓她管著家,不過是我上了些年紀,不願意操心罷了。真當這個家裏,她就是天。她就說了算了!”紀老太太高聲道。


    紀老太太要留下顧老舅和江氏來,讓他們看著自己教訓、彈壓紀二太太。這樣一方麵是給兩個人出氣,另外一方麵也是替兩個人在紀二太太麵前立威。


    顧老舅和江氏巴不得這樣,隻是裝做不敢的樣子推辭了一下,因為紀老太太實在堅持,兩個人才“勉為其難”地答應留了下來。


    ……


    紀老太太打發小丫頭到了紀二太太的屋子裏,紀曉棠和程嬤嬤正在幫著紀二太太整理禮單。


    “老太太叫我有什麽事?”紀二太太就問來傳話的小丫頭。


    小丫頭就說不知道。她是紀老太太院門外聽使喚的。是紀老太太屋子裏的丫頭打發了她來。小丫頭既沒有看見紀老太太,也沒聽吩咐她的丫頭說什麽。


    “我這就去。”紀二太太說著,一邊整理衣裙。一麵就站起身來。


    “麻煩嬤嬤帶著曉棠先整理這單子,我去去就來。”紀二太太就對程嬤嬤和紀曉棠說道。對於紀老太太這個時候找她,紀二太太根本就沒有多想。今天招待賓客,明天還有家宴。紀老太太叫她過去問些事情,這是再平常不過的事情。


    紀二太太走了。程嬤嬤看著紀二太太的背影,若有所思。


    紀曉棠正好抬頭,就看見了。


    “嬤嬤怎麽了,是想到了什麽事?”紀曉棠就問。


    程嬤嬤就有些猶疑不決。


    “並沒什麽事。”程嬤嬤就道。“二太太最近沒請郎中來看看?”


    程嬤嬤這樣說,紀曉棠立刻就認真了。程嬤嬤不是那種會說無用的話的人。


    “嬤嬤認為該為我娘請郎中看看?我娘最近身子是有些不大好,偏她自己還說沒事。我和爹爹都勸不轉她。嬤嬤看出什麽來了?”


    “……那應該是我多想了。”程嬤嬤就道。話雖是這樣說,臉上的猶疑之色並沒有完全褪去。“你娘自己都說沒事。你娘也生過你們姐妹兩個了。”


    紀曉棠略愣了愣,隨即就明白了程嬤嬤的意思。


    “嬤嬤是懷疑……”


    “你娘自己說沒事,應該不是。”程嬤嬤就道。


    程嬤嬤低下頭,繼續翻看桌子上的禮單。


    紀曉棠的心卻亂了。


    前世的時候,紀二老爺和顧霞兒的事,就是在紀老太太生辰的正日子上發作出來的。紀二太太得了消息,當即就病倒了。


    紀曉棠記得,當時紀二太太病倒,就有下血的症候。


    那個時候家裏除了請來了李郎中,還請了清遠縣另外一位擅長婦科的關郎中。


    兩位郎中得出的結論,都是紀二太太氣鬱成疾,血氣受損。


    這樣的症候,可大可小。依著紀家的家底,隻要好生調養,沒有調養不好的。但是紀二太太經過那一場病卻元氣大傷,再也沒有完全好起來。


    程嬤嬤的話,讓紀曉棠想起當時她看到李郎中和關郎中的情形。


    兩位郎中麵上都有焦慮之色,除此之外,還有為難以及欲言又止。


    這兩個人是商量了半晌,又往紀老太太和紀二老爺那邊去了很久,才做出了同樣的診斷。


    當時紀曉棠就有些懷疑,這兩個郎中怕是隱藏了什麽事情沒有說。不過她很快就打消了這樣的懷疑,因為她沒有證據,就隻當是紀二太太的病症有些棘手,才會讓兩個人這樣謹慎。但是程嬤嬤的話卻仿佛是一道閃電,在她腦海中劈開了另一扇門。


    氣鬱成疾、血氣受損,為什麽會有下血的症候。


    有沒有可能,紀二太太那個時候是懷了身孕,隻是月份還小,所以大家都沒有覺察。兩個郎中雖然有所覺察,但是也同樣沒有把握,為了不再給紀家、給紀二太太造成更多的痛處,所以才一致決定將事情隱瞞了下來。


    又或者,這件事,隻是對紀二太太隱瞞了。


    紀老太太也許從郎中那裏知道了真相,卻為了保護一些人,故意授意郎中那樣說,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將真相掩藏了起來。


    因為,若是沒有顧霞兒,紀二太太不會……小產。


    隻可惜。這些懷疑最終隻能是懷疑,因為紀曉棠無法回到那個時候再去探尋真相。


    可惜、可恨,當時她太小,雖然不能說像現在的紀曉芸一樣不知事,卻同樣是個天真無力的孩子。她沒法子看透有些人心的險惡,沒法子保護自己的親娘,沒法子護著這家。


    然而。現在一切都不同了。


    不管她的懷疑是不是真的。她都寧願信其有,以策萬全!


    如果那個時候紀二太太就有了身孕,那麽現在。紀二太太十有*是同樣有了身孕。


    紀老太太這個時候叫了紀二太太去,顧老舅和江氏還沒有走。


    如果放在平時,紀曉棠還沒有什麽好擔心的。但是如今紀二太太的身體情況不同。不能讓紀二太太受到絲毫的傷害。


    紀曉棠想到這裏,就再也坐不住了。


    “香秀。你去找我爹爹來。”紀曉棠先打發了香秀去找紀二老爺,然後才對程嬤嬤道。“嬤嬤稍坐,我去看看我娘。”


    “好。”程嬤嬤看了紀曉棠一眼,就點了點頭。她並沒有主動提出要跟紀曉棠同去。通過這些日子的相處,程嬤嬤對紀曉棠有足夠的信心。


    紀曉棠雖然還是個孩子。但是應對這家裏一般的事情,卻已經是遊刃有餘了。


    紀曉棠囑咐了程嬤嬤兩句,忙就帶著丫頭往紀老太太的院子裏來。


    ……


    紀老太太院中上房


    紀二太太進屋的時候。臉上是帶著笑的。可是抬眼看到紀老太太的臉色,紀二太太的心就是一沉。


    紀老太太從來不擅長掩藏心思。怒氣都擺在了臉上。看著紀二太太,紀老太太的臉上不僅是怒氣,還有恨意。


    紀二太太雖然不知道紀老太太為什麽會這樣,但是心裏卻明白,今天這一場不能善了。


    雖是如此,紀二太太還是帶著笑給紀老太太行禮,然後就要給顧老舅和江氏見禮。


    “他們經受不起!”紀老太太立刻就阻止了紀二太太。


    紀二太太立刻就愣住了。


    “他們是什麽人,當不起你二太太的禮。他們不過是我這個破落戶老太婆的兄弟、兄弟媳婦,怎麽跟你這金貴的二太太比!”


    “也別說是他們了,就我這老太婆,也當不得你二太太的禮。我算什麽,吃喝穿戴都靠的是你二太太,你二太太不高興了,立刻就能治死了我,要你給我行禮,當是我老太婆給你磕頭!”


    紀二太太一下子更加懵了。紀老太太一頓罵來的沒頭沒腦,卻句句誅心的話。紀二太太並不是個性子軟弱的人,卻也實在當不得這個,當下就紅了眼圈掉下淚來,一麵就給紀老太太跪下了。


    “老太太,這些話是怎麽個來頭。老太太要治死媳婦,也得讓媳婦死個明白。”紀二太太的話軟中帶硬。


    這是紀二太太的性子使然。紀二太太也是個性子倔強的女人,尤其是在被無故冤枉的時候,她內心是不甘低頭的。


    紀二太太的話,進一步地激怒了紀老太太。


    “你們聽聽,你們聽聽。我這好賢良的兒媳婦。我不過說了她兩句,她就說我要治死她。”紀老太太立刻越加發作起來,“顛倒黑白,今天氣死了我,她就得了意了。”


    顧老舅和江氏忙都假惺惺地勸紀老太太,隻是他們不勸還好些,這一勸,紀老太太的怒火更旺了。


    “……自打進了門,仗著多帶了兩箱子的破爛嫁妝,就眼睛裏沒人,何曾將我這做婆婆的放在眼睛裏。隻知道狐媚著二老爺,讓二老爺跟我離了心。什麽都聽她的,還認得我這個娘!”


    “二老爺去趕考,她仗著懷了身孕,處處找我這個做婆婆的不是。她沒了二老爺在家裏做依仗,竟打發人叫了她那做胡子的爹來。不是我們老太爺察覺的及時,我這一條命就喪在她那胡子爹的手裏!”


    “我不跟她計較,可她卻不肯放過我。二老爺趕考回來,她就在二老爺麵前告了我的狀,說都是我的不是。”


    “她跟著二老爺去做官逍遙,將剛落生的曉芸丟給了我。我含辛茹苦地帶大了曉芸,她又說我沒安好心,故意教壞了曉芸。讓曉芸跟她生分,跟她作對……”


    紀老太太坐在炕上,指著紀二太太,將多年前的陳芝麻爛穀子都悉數搬了出來。


    “一直將我當做眼中釘!我這個該死的老太婆,怎麽就不早死了,好讓二太太心氣順起來呦……”紀老太太這麽罵著,還哭了。


    紀二太太跪在地上。眼淚已經不怎麽流。卻被氣的麵紅耳赤,幾乎說不出話來。


    紀老太太這邊罵紀二太太,早就驚動了西梢間的紀曉芸和顧霞兒兩個。顧霞兒本來在前麵攔著。不肯讓紀曉芸過來。紀曉芸卻忍不住跑了來,顧霞兒就都跟了來。


    兩個人已經在門口站了半晌,將紀老太太的話都聽進了耳朵裏。紀老太太哭了,紀曉芸在門口就待不住。立刻就跑了進來。


    顧霞兒也跟了進來。


    “曉芸。”紀二太太見紀曉芸進來,就含淚叫了一聲。


    紀曉芸的事。是紀二太太心中難以抹去的痛。


    紀曉芸卻根本就沒答應,而是狠狠地瞪了一眼紀二太太,就飛快地跑到紀老太太的身邊。


    “祖母,祖母。”紀曉芸撲到紀老太太的腿上,也落了淚,“祖母別傷心。曉芸孝順祖母。曉芸什麽都聽祖母的。”


    紀老太太聽紀曉芸這樣說,就摟了紀曉芸。越發放聲痛哭起來。


    顧霞兒跟著紀曉芸,略慢了一步。她慢慢地走過紀二太太,略微遲疑,再看看顧老舅和江氏,就微微垂了頭,忙到紀老太太跟前,安慰紀曉芸。


    祖孫兩個人抱頭痛哭,顧老舅、江氏和顧霞兒兒都麵露異色地看著紀二太太,越發將紀二太太顯得是個惡人了。


    “曉芸,好孩子,隻有你是個有良心的,祖母沒白疼了你。這裏容不得咱們娘兒們,祖母就帶了你走,咱們自己過日子去。”


    如果過紀老太太的話隻是讓紀二太太氣鬱於心,紀曉芸方才那含著恨意的眼神,卻如同刀子一般,狠狠地插進紀二太太的心窩裏。


    紀二太太的身子晃了晃,就有些跪不住。可她是要強的人,偏不肯聲張,咬牙跪直了身子。


    “曉芸,曉芸,祖母以後隻能靠你。”紀老太太摟著紀曉芸。


    紀曉芸有多心疼紀老太太,此刻就有多氣多恨紀二太太。


    她從紀老太太的懷裏扭過頭來,含恨看著紀二太太。


    “曉芸……”


    “你別叫我……”紀曉芸正要說出更加誅心的話來,就聽見門簾響動,紀曉棠已經邁步走了進來。


    “姐姐,你這是在跟娘說話!”紀曉棠緊趕慢趕,看見屋裏的情形,就知道她還是來的慢了一些。


    紀二太太的樣子,分明是深受打擊。


    顧老舅、江氏、紀曉芸和顧霞兒都陪紀老太太坐著,唯有紀二太太跪在那裏,而且顯然是跪了很久。


    紀曉棠的目光在眾人麵上掃過,就明了了屋中的局勢。


    紀老太太又在刁難磋磨紀二太太,而紀曉芸作為紀二太太的女兒不僅不知道維護親娘,還幫著紀老太太一起傷了紀二太太的心。


    還有顧家幾口,隻怕今天的事,就是他們挑唆起來的,現在卻大模大樣地坐在那裏,看紀二太太受苦,看紀二太太的笑話。


    紀曉棠不能忍。


    怒火在紀曉棠的胸中熊熊燃燒,卻並沒有爆發,而是都化作森森的冷意。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紀曉棠就發現,怒火不僅不能夠讓她失控,反而會讓她的頭腦更加清晰靈活,讓她的心更硬,手更穩。


    紀曉棠穩穩當當地走到炕前,直麵紀老太太、紀曉芸一眾人。


    “她不是我娘!”紀曉芸見紀曉棠來了,話就越發說的狠絕。


    “姐姐,你說什麽?”紀曉棠淡淡地問了一句。


    “我說她不是我娘!”紀曉芸提高了嗓門又說了一句。


    紀曉棠眯起了眼睛在紀曉芸的臉上看了片刻,突然抬手,狠狠一巴掌打了過去。


    顧霞兒哎呦一聲,捂著臉從炕上跌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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