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覺修看著眼中閃過暴戾的喬以航微微皺眉,但沒有打斷他們。


    直到他和沈慎元念完各自對白,扭打成一團,才道:“卡。”


    沈慎元很快鬆開手。喬以航搭著他的肩膀,使勁地喘了口氣,才站直身體。


    連覺修朝喬以航招手。


    看到他,喬以航原本煩躁的情緒很快鎮定下來。有時候,連覺修那張臉堪比強力鎮靜劑,能將人從電影世界一下子抽回來。


    連覺修看著走到麵前恢複正常的喬以航道:“你是不是受到顏夙昂和封亞倫的影響了?”


    喬以航一怔。他怔忡的不是連覺修話的內容,而是他說話的語氣。這種感覺就好像流氓突然開始微笑著講道理。


    “你要記住。你和菲利普的衝突是在你遇到席高和鄧北雲之前,所以現在的楊巨森還沒有受到他們的汙染,現在留在他身上的還是一個警察的覺悟,而不是去下意識地模仿黑道老大的冷酷!”連覺修拍拍他的肩膀,臉色並無半分不悅,“你自己好好琢磨琢磨。”


    喬以航看著他友善的背影,轉頭問攝影師,“連導怎麽了?”


    攝影師道:“通常,這說明他還沒有睡醒。”


    攝影師的話很快得到驗證。


    從洗手間回來的連覺修氣勢大為不同。


    一個配角因為念錯一句對白,他就大發雷霆道:“你腦袋裝的是滑梯啊!所有東西裝進去都會滑出來?你能不能找個夾子把對白給夾在裏麵?!”


    喬以航想,他今天應該去買彩票。能在拍電影期間遇到正常狀態的連覺修,這靠得不隻是人品,還需要極強的運氣!


    但情場得意賭場失意,反之亦然。


    一個人的運氣不可能總是方方麵麵都占的。


    所以當喬以航好不容易克製著自己揍人的情緒,將菲利普溫柔地“失手”幹掉之後,就看到蔣修文站在片場的門口。


    從外形來說,蔣修文算是不錯的。


    修長的身材,斯文的麵孔,還有一種精英獨有的穩重氣場。但是想起他那天對張知說的話,喬以航就很難對這個抱有好感。


    他隨手接過一瓶礦泉水,邊喝邊朝他走去。


    蔣修文微笑道:“很忙?”


    言簡意賅的問候仿佛兩人的關係十分熟稔。


    但喬以航顯然不吃這套,單刀直入道:“張董事長讓你來的?”


    蔣修文道:“今天下午有時間嗎?”


    喬以航想了想道:“有。”


    蔣修文道:“下午兩點,我來接你。”


    喬以航沒有拒絕他的提議,“好。”


    “那麽,我不打擾你了。”蔣修文衝他點了點頭,轉身朝外走去。


    喬以航的心這時才撲通撲通跳起來。


    盡管事先已經有了計劃,但當這一天到來的時候,心情依然不由自主的緊張。他不由苦笑,或許這就是以前媳婦見公婆,女婿見丈母娘的心情——他已經分不清自己到底是什麽角色。他唯一想到的就是張複勳一定很不想見到他。這一點從婚宴上他對自己的態度就可見一斑。


    等中午吃飯,他向連覺修請假。


    原本以為連覺修一定會拒絕,誰知他隻是問了句:“什麽事?”


    喬以航想了想,決定實話實說,“見未來丈人。”


    連覺修二話沒說,“行。”


    喬以航愣了愣,還想說什麽,就見連覺修轉身幹別的事去了,壓根沒多問的意思。他心頭一暖,有時候,什麽都不問比什麽都問更讓人感動。


    連覺修走到化妝間,鎖上門,確定不會有人闖進來之後,立刻撥電話給高勤,“成了。”


    高勤在那頭施施然道:“預產期什麽時候??”


    “啊?”連覺修沒回神。


    “你不是說你和賈誌清的無卵產子成了嗎?”


    “你每天到底在想什麽?”連覺修突然覺得自己對這個老朋友一點不了解。


    高勤道:“從你們的鬱悶中追求我的快樂。”


    “……”連覺修道,“我突然後悔給你打這個電話了。”


    高勤道:“你的突然太突然了。你剛才說什麽成了?”


    “喬以航剛才請假說要去見老丈人。”


    高勤在那頭沉默半晌,然後道:“知道了。”


    “然後?”連覺修豎起耳朵。


    “我會按時幫他交住房公積金和養老保險的。”


    “難道你以前都不按時的嗎?”看來,伊瑪特這家公司也沒外頭傳得那麽好。連覺修想,幸虧他早早把他家賈誌清從這家黑公司裏解救出來了。


    高勤道:“我以前都精確到分秒的。”


    “……”


    正在積極為下午的見麵而準備的喬以航當然不會想到連覺修已經將這件事情告訴了高勤,並且為移動公司創造了六十塊錢的電話費。


    他坐在自己的化妝間裏,看著牆上鬧鍾的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兩隻腳的動作越來越多起來。


    沈慎元推門進來,“師兄,於姐買了點心,一起吃嗎?”


    喬以航想出去找點事情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又怕自己的心情被人看穿,左右想了想,還是搖搖頭。


    沈慎元縮著頭回去了,過了會兒,就看到他拿著兩塊杏仁酥從外麵進來,遞給他一塊道:“很好吃的。”


    喬以航覺得有樣東西在嘴巴裏咀嚼也不錯,便沒有拒絕。


    沈慎元拖了把椅子坐在他旁邊,邊吃杏仁酥邊漫不經心地問道:“師兄準備和張總監過一輩子嗎?”


    “咳!”喬以航差點把杏仁酥噴出來,然後瞪著沈慎元。


    沈慎元茫然道:“怎麽了?”


    喬以航好不容易將杏仁酥咽下去,“你怎麽會有這種想法?”


    沈慎元道:“隻要把你或者張總監當做女人,這種想法就很明顯了。”


    有這麽明顯?


    喬以航後知後覺地擔心起來。


    以狗仔隊無孔不入的手段,會不會他和張知的事情被掌握了切實的證據,隻等著一個適當的爆破口?畢竟他和張知同居是實實在在的鐵證。


    沈慎元見喬以航發怔,連忙道:“不過師兄放心,我會保密的。而且有高董在,一定能把這件事壓下來的。”


    喬以航突然將杏仁酥一口塞進嘴巴,慢慢地咀嚼著,“其實,也沒什麽關係。”


    沈慎元愣愣地看著他,顯然不懂他為什麽這麽說。


    喬以航突然岔開話題道:“你的演技很不錯,怎麽練的?”


    沈慎元想也不想道:“不用練。直接當自己是戲中角色就好了。”


    ……


    沈慎元見喬以航瞪著他,音量又小了點,“真的。人是很多麵的,每個人都有著被壓抑的本性,溫柔、瀟灑、凶殘……其實有時候人看到別人這樣做的時候,會情不自禁的模仿和羨慕,那麽說明,你身體裏是有這種性格的。反正我們是演員,所以我們隻要找到這一麵,把它釋放出來就好了。”


    喬以航看著他,“聽起來好像沒什麽科學依據,但是又有那麽一些道理。”


    沈慎元道:“我個人的總結。”


    “我試試看。”


    沈慎元期待地點頭。


    喬以航突然翹著蘭花指,衝他的腦袋一戳,掐著嗓子道:“死鬼,讓你出去鬼混。下次再敢,我閹了你!”


    沈慎元:“……”


    喬以航停下動作,審視著鏡子中的自己。


    沈慎元:“……”


    “好像還不錯。”喬以航恢複正常。


    沈慎元半天,才感慨道:“師兄一定把這一麵掩藏得很辛苦。”


    喬以航:“……”他隻是想挑戰下高難度而已。


    下午兩點,蔣修文果然準時出現在片場門口。


    喬以航穿著連覺修讚助的黑西裝白襯衫上車。


    蔣修文笑道:“很精神。”


    喬以航微笑道:“我想留個好印象。”


    蔣修文並沒有譏嘲,反而回答道:“應該的。”


    兩人之後一路沉默到集團總部。


    蔣修文送他直達董事長辦公室門口。


    秘書見到蔣修文,立刻站起來道:“董事長說他有個視頻會議,要四點鍾才有空。”


    蔣修文看向喬以航。


    喬以航麵不改色道:“沒關係,我有時間。”其實在他來之前,他就已經想到張複勳會對他諸般刁難,但沒想到他刁難的級數這樣幼稚。


    蔣修文想了想道:“我幫你找一台閑置的電腦,省的你太無聊。”


    喬以航對他突然改變的態度十分好奇。


    蔣修文像是看出他心中所想,淡淡道:“我並沒有改變我的立場。我隻是盡我的待客之道。”


    既然這樣,喬以航也沒有推脫的必要,“謝謝。”


    有了台電腦,時間總算不太難過。


    喬以航掃完雷,又開始玩紙牌。


    直到三點五十五分,秘書過來邀請他過去。


    喬以航依依不舍地看著即將通關的紙牌,確認道:“這台電腦,能不能不關?”他一會兒還想回來繼續。


    秘書眼中明明白白地寫著無語兩個字,但嘴角還是邊往上翹邊道:“當然,可以。”


    董事長辦公室有兩麵落地窗,陽光極好,視野開闊,連帶人的心胸都一下子寬敞起來。但張複勳顯然在這間辦公室裏呆得太久,久得已經免疫了。


    所以他對喬以航依然帶著極強的敵意。


    “你知道張知即將擁有什麽嗎?”


    喬以航含笑道:“我。”


    張複勳呼吸一重,冷聲道:“那你知道他即將失去什麽嗎?”


    喬以航笑容不變,“我不知道,因為那取決於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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