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以航莫名其妙地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覺得自己夾在他們一家人中間十分別扭,小心翼翼地開口道:“先讓我坐下吧?”


    其他四個人的目光齊刷刷地看過來。


    喬以航幹笑道:“告訴我位置在哪裏就好,我自己會走過去的。”誰能告訴他,為什麽他明明送了禮物和紅包,但是現在卻連一個位置都沒有?


    他甚至懷疑張複勳說讓他做主桌根本就是委婉的逐客令。不然哪裏會有新郎的父親讓自己兒子的朋友上主桌,又不是女朋友!


    張知很想解圍,但他和喬以航一樣,對座位安排也是毫無頭緒,隻好看向張識謙。


    張識謙回神道:“不如就坐在……”


    後麵幾個字被淹沒在突然從正門方向傳來的嘈雜聲中。


    羅少晨和馬尾辮男像先鋒軍一樣走在最前,後麵跟著幾個胖瘦各異,卻同樣氣度不凡的中年男子。其他賓客顯然熟識,一個個笑容燦爛得幾乎把宴會廳上方的水晶燈都比下去。


    張複勳臉上的冰霜也迅速瓦解,拍了下張識謙的肩膀,朝他們走去。


    張識謙識趣地拉著新娘跟在他身後。


    他們一離開,喬以航肩膀上的大山便跟著一走,不禁鬆了口氣。


    張知也是如釋重負,眼睛立刻向四下搜尋座位。“我們坐那裏吧?”由於靠近門的位置都坐得七七八八了,他不得不選擇一個入座人數少且離主桌較遠的地方。


    喬以航躊躇道:“這個還是等你哥回來安排吧。”一般婚宴每一桌每一把椅子都是定好人選的。


    張知道:“還是你想坐主桌?”


    “……暫時先坐坐吧。”喬以航望著那張明顯比其他桌子大一圈的桌子,下意識地搖了搖頭。


    由於宴會廳裏人流動頻繁,他們不得不一前一後從旁邊繞過去。


    好不容易繞到那張桌子前,喬以航正要拉開椅子,就感到四周驟然靜下來。張知在他身後猛地拉了下他的手。


    喬以航抬頭看去,隻見張複勳和剛才進門被簇擁的那群人不知何時竟然也走到了這張桌子前。


    雙方的視線在沉默的半空中交會。


    喬以航反應極快地退後半步,讓出路來道:“您請坐。”


    他的動作讓不少在場賓客扼腕。他們怎麽沒想到用這種方法套近乎呢?


    站在人群最前,外形富態,年近半百的男子笑眯眯道:“哦,年輕人身手很利落嘛。”


    要是身手利落現在就不是站著,而是坐著了。


    喬以航的內心與其他賓客一樣扼腕,但臉上卻保持著十分禮貌的微笑,“哪裏哪裏,就是吞吃蛇玩得多。”


    “什麽蛇?”男子將頭往前伸了伸。


    “吞吃蛇……一款遊戲。”喬以航終於發現自己說了一個冷僻到北極的冷笑話。


    “哦。”男子笑笑,慢慢地移過來,在他身邊的位置上坐下,然後對著張複勳道,“令公子結婚果然聲勢不凡,請來的伴郎個個才貌雙全。”


    張複勳瞟了喬以航一眼,不動聲色地笑道:“就算聲勢不凡,也是因為羅兄大駕光臨。”


    男子轉頭衝喬以航笑道:“左右那麽多伴郎,不如坐下來陪我聊聊。”


    不等他話音落,喬以航已經一p股坐在他旁邊的位置上了,“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這種時機不把握住,說不定又會被叫去坐主桌。


    男子微怔之後,笑得十分開懷。


    張知上前一步,正要坐到喬以航旁邊,就被張複勳一把抓住胳膊,“還不向羅伯伯問好?”


    ……蘿卜卜?


    喬以航低頭,用麵前的茶杯掩住自己的嘴巴。


    張知心裏對這種人際交往十分厭煩,但剛才讓步的是自己,總不能這個時候翻臉,隻好勉強露出一個笑容來,“羅伯伯。”


    “想必他就是經常讓你頭痛的小公子了。”男子笑道,“長得比老大好啊。”


    張複勳歎氣道:“性格差遠了。”


    男子道:“怎麽能讓好事全給你占了?唉,這樣說話我脖子累得慌,你們父子倆盡管招呼別人去,我和小喬好好談談。”


    “就隻和他談,不理會我們?”與他同道,卻被晾了很久的幾個中年男子邊落座邊不甘心地問。


    男子揮手道:“你們這幾個老頭,天天看,都看膩味了。”


    張複勳又笑回了幾句,便拉著張知要離開。


    張知皺眉,雙腳寸步不挪。


    張複勳抓他手的勁道立刻倍增。


    喬以航從剛才就知道這對父子之間暗潮洶湧,此刻連忙拍了下張知的腰,朝他使了一個眼色。


    張知這才心不甘情不願地任由張複勳拉走。


    “你和張小公子的關係不錯嘛。”男子坐在一旁,將兩人的互動盡收眼底。


    喬以航回頭,含笑道:“朋友。”


    男子狀若不經意道:“我還以為你和少晨的關係更好。”


    “少晨?”就在喬以航即將脫口而出問是誰的零點零一秒,羅少晨的身影從他的眼角餘光掃過,讓他將那個近乎白癡的問題硬生生地吞了下去,改口道:“羅少?”


    “嗯。”男子道,“你和他合作得更久吧?”


    喬以航眨了眨眼睛。他姓羅,羅少晨也姓羅,難道……


    “您是羅少的父親?”


    “……”男子像大氣層覆蓋地球一樣覆蓋在臉上的笑容終於出現裂痕,“你不知道我是誰?”


    一直坐在旁邊聽他們對話的其他人也紛紛露出驚詫的神色。


    喬以航很鬱悶。


    他明明隻是來這裏把送出去的東西努力吃回去的,為什麽現在變成了腦筋急轉彎和智力大考驗呢?


    男子自我介紹道:“我是羅定歐。”他已經很多年沒有做自我介紹了。


    喬以航吃了一驚,“首富?”


    羅定歐重新展露微笑道:“很少有人這麽叫我。”就是嘛,本城不該有人不認識他才對。


    喬以航終於明白為什麽剛才人人都對他態度恭敬、敬如神明,因為這就是一尊活財神啊!


    羅定歐看他目露震驚,心情更好,“少晨在公司做事還勤快麽?”


    喬以航囧道:“……勤快。”話說,他隻是唱片公司的簽約藝人,又不是唱片公司總經理,這個問題問得實在是出乎他的職責範圍啊。


    羅定歐道:“和張小公子工作還愉快嗎?”


    “愉快。”沒紅鼻子沒紅脖子,應該算愉快吧。喬以航越來越覺得他問的問題很詭異。


    羅定歐摸了摸下巴道:“那你看,我要怎麽樣才能讓他離職呢?”


    喬以航嘴巴成o型。這種問題,他哪知道啊?


    旁邊一個中年男笑道:“你還不死心啊?連小朋友都下手?”


    羅定歐毫無愧疚道:“我一把年紀了,總要有人繼承事業的。”


    那個中年男道:“不是兩位公子兩位千金都在幫手嗎?”


    羅定歐理直氣壯地道:“誰會嫌幹活的人太少?”


    其他人大笑。


    喬以航也跟著笑,雖然腦海裏全是問號。


    羅定歐轉頭對著喬以航認真道:“要不,你和張小公子聯手,把他拉下台吧。”


    喬以航囧:“……”他究竟哪一點讓他這麽有信心?難道是拉椅子拉太快?早知道寧可坐主桌去了。


    羅定歐搭住他的肩膀道:“怎麽說他也是ef的外人,要真成了,我一定不會虧待你的。”


    換了別人,聽到他說不虧待早就興奮地汗毛都豎起來了。但喬以航汗毛豎是豎起來,卻不是因為那句話,而是因為他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


    對於這種大人物兼長輩的親密接觸總會讓他心跳加速,渾身不自在。


    “羅伯伯。”張知的聲音突然□□來。


    “嗯?”羅定歐笑著收回手,望向他。


    張知道:“在座都是長輩,他坐在這裏不合適,我爸讓我領他過去。”


    羅定歐笑眯眯地瞄了喬以航一眼,頷首道:“好。”


    喬以航如釋重負地站起來,和在座諸人都打過招呼,才跟著張知離開。


    他們走後,原先的中年男問道:“你真打算讓他們和羅少開戰?”


    “開玩笑罷了。”羅定歐不動生色地笑道,“反正宴席沒開,打發打發時間。”


    其他人齊笑。


    喬以航跟著張知坐下之後,才發現自己竟然坐在了主桌。回頭看其他桌幾乎滿了,自己就算想換也沒地方換。不過最重要的是,他實在不想再換出個羅定歐這樣的同桌了。


    張知似乎感覺到他的不安,低聲道:“放心,吃頓飯而已。”


    大廳的燈光突然暗淡下來,隻有台上照得亮堂堂的。


    主持人走到台上,開始長篇大論地描述兩位新人的過去現在和將來。


    喬以航坐在下麵,感到自己終於渺小在了茫茫黑暗中,忍不住舒出口氣。


    他從小到大吃了這麽多頓飯,就屬這頓吃得驚心動魄——


    最驚心動魄的是,熬到現在還沒動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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