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翠微


    羅桂雙再次撥打了電話, 他凝視著手機屏幕, 仿佛要把這支手機看穿。


    看著看著,他又笑起來。


    這張電話卡是盧天驕的名字, 長安警方一定拚命在找它的下落, 沒人知道他在自己手上。


    他當初還舍不得弄死盧天驕, 比起羅曉寧,盧天驕的脾氣更像自己。


    羅桂雙琢磨地想, 盧世剛一輩子活得像頭驢, 蒙眼推磨,怎麽生出這麽一個炸鍋爆油的兒子?


    大約連警方也想不通他為什麽要殺盧世剛, 要殺他全家——那天夜裏, 他原本是得了盧世剛通風報信的消息, 要來搭救這個軟蛋。


    當初他在金川縣一起又一起地殺人,也沒有什麽別的意思,看不慣就殺了。他專揀那些樣貌端正的孕婦來殺,企圖為自己增添一點傳奇色彩。


    無理由地, 他看著那些孕婦、或是帶著孩子的女人, 以漫不經心地目光注視門口經過的自己, 就覺得她們的眼睛裏似乎含著嘲諷。


    風騷裏帶著鄙視,活像是泰格的眼睛。


    這種畸形的選擇裏懷著他自己也不明白的恨——要不是為了搭救張秋玉,自己就不會重新開始殺人,那呂賢德就沒機會弄傷羅曉寧,自己就不會像現在這樣,動不動, 就手癢。


    這檔口,他又把仗義積德的鍋給甩到張秋玉頭上了。


    盧世剛無法忍受他沒完沒了的屠殺,金川縣一起又一起滅門案,旁人不知底細,但盧世剛的心裏比誰都清楚。


    整個沙場村都拿到了拆遷補助,他向羅桂雙辭行:“我去長安做生意了,待我多賺些錢,就把曉寧轉去省城的大醫院。”


    猶豫半晌,他囁嚅相勸:“雙子,你收手吧。仇也報了恨也雪了,賢德你也沉河了,這麽多年你手上造了忒多孽,還不夠嗎?”


    說著,他偷偷在心口畫了個十字:“收手吧,天主會寬恕你呀。”


    羅桂雙無所謂地看他:“你去了,那我怎麽辦?”


    盧世剛驚恐起來,他明白,這是羅桂雙在要挾他。


    “補助款你也有……”他哆哆嗦嗦:“你也做生意呀!”


    羅桂雙看他一會兒,突然笑起來,露出一口黃白參差的牙齒。


    “老子想去就去,輪不到你來管。”


    在雨林裏的那兩年,奠定了他們心態上的某種微妙轄製。盧世剛就此成了羅桂雙的附庸,像羅家的一頭牲口,他為羅曉寧掙醫療費,也容忍馮翠英想方設法地從這筆醫療費裏騙錢。


    多掙一點就是了,盧世剛安慰自己。


    他趕上了西部開放的好時候,關中位處中原和西部交接帶,長安又是關中的省會——中部戰略和西部政策都惠及這個風沙彌漫的古都。它成了中西部開發的地理中心。


    他真的掙到了錢,並且,因為流產而多年羸弱的張秋玉,居然又懷上了孩子!


    日子越過越好,但越好的日子就越讓他害怕,他怕羅桂雙哪天被抓,會牽連出他的前塵往事,那現在幸福的一切可就都完了!


    他每天都在心裏祈禱,把新買的房子也偷偷摸摸地裝飾成教堂的樣子,沉香木、歌斐木,他是用不起的,但可以用鬆木替代。他不敢大張旗鼓地掛十字架和聖母像,於是拐彎抹角地收集了許多“患病的羔羊”。


    他渴望虛幻神明的庇佑,天父在上,必能給他心懷鬼胎的人生帶來永恒的、藏汙納垢的幸福。


    ——聖父和聖母似乎聽到他的心願,感慨於他一天到晚龜縮在自建的懺悔室裏,他們真的降下福祉。


    羅曉寧居然醒了!


    盧世剛心裏真是謝天謝地,他偷偷地去看過羅曉寧,還偷看過那個弄醒曉寧的年輕人。


    長得像天使一樣俊美。


    他在心裏畫十字——這必定是自己虔誠禱告的結果!上帝派天使來救苦救難了!神跡顯靈了!連癱瘓昏迷的病人都被天主召喚醒來了!


    阿門!


    一切都伴隨著神聖的旋律展開,羅桂雙似乎也有所觸動,他停止了殺孽,也遷居來長安。溫和地,他向盧世剛提出:“我也做生意,你借我一點錢。”


    盧世剛不敢有違,又怕賬目給人看出來,死摳活摳,他從流水裏擠出一筆現金。


    關中警方十年了也沒查出真相,隻要羅桂雙不再殺人,那他們以後就能真正地做個良民。


    平靜的日子隻持續了五年,這五年過得幾乎如同再生——可盧世剛沒有想到,羅桂雙也沒有想到,當年阿陵被滅門的那戶人家,居然還留下了一個活口!


    這個孩子也在長安長大,他懷著不共戴天之仇,卻和他們頂著同一片天,呼吸著同樣的空氣——偏偏就是那個弄醒了羅曉寧的大天使!


    盧世剛驚慌失措地找到羅桂雙:“怎麽辦?這事紙包不住火,萬一被發現了怎麽辦?!”


    羅桂雙嗤之以鼻:“阿陵那事兒都多少年了?要能抓我他媽的早就抓了——你沒聽那傻小子怎麽說的?他還信著警察呢!”


    隻有一種不甘心的念頭,在羅桂雙心裏滋生起來——這不完美,不痛快,他殺人的過程不該有遺漏!


    他很想弄死這個漏網的遺孤,但盧世剛阻撓了他。


    “我求求你了,這麽些年咱們都過來了。”盧世剛鼻涕眼淚地拉著他:“雙子,你別搗亂了,咱就老老實實,我看你那孩子跟他好得不得了,兩人跟親兄弟似的,說不得這是冤孽到頭有福報,咱們算了吧!”


    他不說猶罷,這話說出來,羅桂雙心中登時湧起怒火。


    自己的兒子,跟漏網的狗崽子攪在一起?憑什麽!


    又聽盧世剛說羅曉寧跟梁旭親得形影不離,羅桂雙心中更是難以克製的憤怒。他的一切都被人奪走了——真實的身份、安穩的家庭、連當爹的權力也被仇人搶去了!


    自己還不敢多去看望羅曉寧,這狗逼崽子倒是當起便宜爹了!


    羅桂雙很善於給自己艸被害人設,“仇人”的定義他給得精準——的確有仇,隻是忘了有仇的是梁旭,結仇的是他自己。


    他在這裏每天騷動,盧世剛是心力交瘁,他為了免於事情暴露,不得不停止了盧天驕的訓練——梁旭的父親就是盧天驕的教練,這還有膽再跟著人家?


    不訓練了,直接送去國外。


    盧世剛知道羅桂雙在明裏暗裏對梁旭下手,他一麵得想辦法勸著羅桂雙,一麵還得緊鑼密鼓地往國外逃。


    家裏錢不夠,隻能先把盧天驕送出去,自己和秋玉容後再說。


    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盧天驕對梁旭那個教練爸爸倒有真感情,一說不許訓練,立馬得了什麽“抑鬱症”!


    他失手打死了梁峰,因著這樁公案,盧世剛和梁旭在警局不偏不倚地打了個照麵。


    盧世剛覺得自己要瘋了。


    一切都不可逆轉地向著最糟的方向發展,所有事情都是捂了東邊捂不住西邊——報警不敢報,求饒開不了口,梁旭一天到晚地在翠微花園門口打轉,盧世剛看到他臉上陰鷙的神情,那神情活像第二個羅桂雙。


    真是天天晚上都要嚇哭嚇尿。


    羅桂雙一直鼓動他:“早說了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你咋不聽我的?這姓梁的留下就是禍害,你不殺他,他遲早就來殺你。”


    “我、我怎麽殺他?我不想犯法啊?”


    “說你吧蠢得像頭驢。”羅桂雙撇嘴:“當初姓胡的咋死的?那時候是咱倆不懂法!原本可以按一個他先害人的罪!”


    盧世剛懵懵懂懂地看他。


    “你說你現在天天不敢回家,要是你哪天夜裏回家了,姓梁的小子殺不殺你?”


    “……”


    “你把他引到家裏,我隨後就到,到時候咱先斬後奏,就說他要害你,是你反抗弄死了他——誰能翻案?”


    盧世剛聞言大驚——真是不怕罪犯膽子大,就怕罪犯長文化。羅桂雙這兩年可真是精進了,別的本事沒有,害人的功夫倒是一套又一套地出來!


    他心中回轉了一下。


    “要麽,雙子,咱投案吧。”他猶猶豫豫地說:“不是說姓胡的那案子是他先動手嗎?咱跟警察投案自首,然後就告梁旭威脅我,你說這行不行?”


    羅桂雙沒說話,隻是露出一絲凶狠的表情。


    盧世剛覺得自己是真傻了——現在投案?在胡氏案裏清清白白的隻有他自己,羅桂雙身上可還背著十幾條人命!


    “行吧,行吧,那咱得找個好時間。”他猶豫道:“你讓我想想。”


    他們策劃了第一次行動,而梁旭沒有來,羅桂雙也沒有應約前來。


    盧世剛不敢問梁旭為什麽不來,隻敢跟羅桂雙抱怨:“說好的來,你咋沒人影?”


    羅桂雙振振有詞:“你昨天剛給我打過電話,這要是警察來追究,我就難免要暴露。”他說:“你把孩子的電話卡給我,我拿著他的電話,這樣誰也看不出苗頭。”


    言之有理。


    但他們的聯盟在微妙的心態中出現裂縫,盧世剛隱約覺得,羅桂雙是要借梁旭的手來殺人滅口。


    呂賢德死了,朱同彪又失聯已久,如果自己死了,那這個世上就再也不會有人揭穿羅桂雙了。


    他突然覺得很心驚,不恰當地想到“伴君如伴虎”這個詞——跟羅桂雙合謀犯罪,無異於與虎謀皮。


    苟活的意願壓倒了一切,兔子急了也要咬人。


    盧世剛一直像牲口一樣沉悶地活著,而他好歹也是出生入死、從果敢戰場上回來的人,他並不是沒有殺心。


    要殺羅桂雙,他是不敢的,但他敢報複,他為自己做好了一切打算——一麵找殺手來解決羅桂雙,一麵暗暗地挾持羅曉寧,以作最後的、談判的條件。


    事情已經走到了這個份上,那就免不了要魚死網破,這兩個曾經並肩同仇的“兄弟”,走到今日,剩下的也隻是互相算計。


    羅桂雙還記得那個停電的深夜,停電是早就通知過的,所以他和盧世剛一早就安排了要引誘梁旭。


    盧世剛把張秋玉和盧天驕強行送回了蓮湖區的娘家,告訴她們,晚上千萬不要回來,無論發生什麽事情,都要裝作若無其事。


    張秋玉是含著眼淚走的。


    “我跟你半輩子,沒有什麽別的指望。”她說:“早知道我是個禍水,我不該嫁到你家來。”


    還有一句話,她忍著沒有說。


    ——早知道第一桶金是掙得這樣昧心錢,那緬甸這地方是不去也罷,活人去了,鬼回來!


    剛開始一切安排都照計劃進行,隻是羅桂雙心中另有所圖,27號當夜,他的確隨盧世剛一起抵達了翠微花園,可是他沒有露麵。


    他要看看盧世剛刀架在脖子上,會說些什麽。


    更想看看那個命大的遺孤,究竟有什麽本事,能讓羅曉寧一心都在他身上。


    羅曉寧出院之後,他偷偷去過一次翠峰路,那時羅曉寧經常趴在窗戶上麵。


    馮翠英驚慌地把他推走:“你怎麽回來了?你這不怕死的!快回去!快回去!你告訴我你現在住在哪?”


    ——他以為兒子是在等自己,心中還有兩分感動。


    馮翠英尷尬又生氣:“不是等你,別想了!你這兒子生得狗也不如,叫人摸兩下就跟著走了!”


    是的,羅曉寧分明看見他了,可是眼神很空洞,仿佛在看一個陌生人——不是仿佛,在羅曉寧眼裏,他的的確確就是個陌生人。


    羅桂雙不甘心地在樓下等著,打轉,他在樓下轉,羅曉寧居然就在樓上一直趴著,偶爾離開一下,又很快回到窗戶上等。


    一直到半夜裏,他看見有人來了,羅曉寧發瘋一樣抓著老虎窗,眼淚汪汪地和那個人說話。


    ——他沒有見過這個人,可是這年輕男人生得挺拔英俊,一雙鳳眼秋水生波,羅桂雙第一時間就想起盧世剛對梁旭的描述:


    “男孩兒長得天仙模樣。”


    月亮照下來,梁旭也似乎觸動萬分,他在窗戶下麵溫柔又急切地喊:


    “曉寧!你回去!你別趴在上麵!我叫你回去!”


    喊得那麽親熱而慣熟。


    他瞧見他兩個情意綿綿地隔窗相見,那感覺怪異得無法形容,就是羅曉寧根本不需要自己,自己這個親爹是死了也無所謂的。


    他又不是個女孩兒!這麽眼淚啪嚓地瞅著一個男人是什麽意思?他知不知道這個男人是當初自己差點弄死的狗崽子?


    他也配?


    要不是身邊無刀又無槍,羅桂雙真就跳起來把梁旭打死了。他不太懂得什麽叫做“同性戀”,但他心裏立刻就篤定,兒子生了病,就是被這個狗崽子惹得生了大病。


    這病非治不可,要治沒有別的辦法,若是梁旭把盧世剛殺了,那他們倆這輩子就再也別想見麵了!


    用不著自己動手,警察就得喂這個漂亮男孩兒吃槍子。


    真痛快,過去殺人怎麽就沒這麽有趣兒,自己連指頭都不不必動一動,輕鬆容易地就能害死一個漏網之魚!


    毒計就這樣成了,他慫恿著盧世剛去誘騙梁旭——救他?沒有的事!這就叫做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鷸蚌相爭、漁翁得利。


    羅桂雙既要做黃雀,又要做漁翁。


    事情向著他希望的方向發展了,可他沒有想到,盧世剛這個孬種居然也有膽量害人!


    盧世剛被梁旭打得驚恐萬狀,約好的接應人是左等不來右等也不來——他絕望了,羅桂雙果然是要殺人滅口,他根本就不會來!


    惶惑之下,他開口向梁旭求饒。


    所有內容都被站在門外的羅桂雙聽得一清二楚。


    他盼望著梁旭能捅死盧世剛,而梁旭奔下樓去,盧世剛還在屋裏有氣無力地呻吟。


    他向盧世剛冷笑一聲,又欣賞梁旭綁人的手法——不愧是自己留下的遺禍,這手法學得爐火純青!


    盧世剛被刺中心髒,但稍稍刺偏,他還沒有死,若是那時叫救護車,盧世剛還能活下來。


    羅桂雙可不想給他叫救護車,他要幫著梁旭,完成一個殺人的罪名。


    “知道自己哪兒錯了嗎?”


    他蹲下來,親切稠密地向盧世剛笑:“大剛,我可真沒想到,你還有這個歹毒心腸呢!你要殺誰呀?”


    盧世剛絕望地閉著眼睛,一句話也不說。


    誰也沒有想到,就在他預備處死盧世剛的時候,盧天驕回來了。


    跟在他後麵的是張秋玉。


    張秋玉無論如何也不能放心,她知道丈夫今夜必有大險,夫妻本是同林鳥,要死也該死在一處,她不顧一切地回來了。


    張秋玉一頭在他麵前跪倒:“大哥,我謝謝你當年救了我,可是我男人這麽些年就是報恩也報盡了!今天的事就這麽算了吧!我求你留他一條命!”


    她一麵磕頭,一麵保證:“今天之後,明天,明天我就把孩子送走,我和大剛也不留在長安,大哥、雙子哥,你饒了他吧!”


    她還不知道刺傷盧世剛的是梁旭,隻看盧世剛被捆綁的樣子,以為是羅桂雙動的手。


    母親軟弱,兒子卻不軟弱,盧天驕怒視著他:“你現在投案自首,還能寬大處理,羅桂雙,你就是金川案真凶,對不對?”


    羅桂雙眨眨眼睛:“娃兒,是你爹跟你說的?”


    盧天驕氣得臉都紅了:“不用他說!我家一直被你連累!現在你還想殺人滅口?就因為你,我比賽也丟了,教練也被我害死了!你這個害人精!”


    張秋玉嚇得在旁邊拉著他:“別說了!別說了!叫鄰居聽見了!”


    “為什麽不能說?”盧天驕瞪著張秋玉:“媽,咱們給他連累得還不夠?憑什麽不能報案?你起來!你快叫救護車!我去報警!”


    他的電話卡被盧世剛拿走了,否則他早就報警了。


    “你懂什麽呀!”張秋玉哭著拉他——如何說明?如何說明?要她怎麽開口告訴兒子,盧世剛也是當年的同謀之一?又讓她怎麽開口告訴兒子,自己當年差點**?


    “行了,弟妹,別說了。”


    羅桂雙鎮定地開口:“這樣吧,我走,以後再也不出現在你們麵前,但你們要給我一個保證,讓我現在能安全離開長安。”


    盧天驕哪裏肯聽,張秋玉卻點頭不迭:“哥,你說、你說!”


    “我要你們把自己捆起來,讓我有時間離開,否則我前腳走,你們後腳報警,我不是全完了嗎?”


    “可是大剛——大剛他。”


    “他不是我捅的。”羅桂雙懇切道:“是姓梁的小子做的。”他看一眼盧天驕:“你害死他爸爸,他今晚來尋仇的。”


    這話把盧天驕驚呆了。


    怎麽也不能相信,梁旭大哥會幹出犯法的事情。


    可是梁峰的確是因自己而死。


    迷迷茫茫地,在張秋玉的勸解下,盧天驕由著她把自己捆起來。接著,羅桂雙把張秋玉也捆上了。


    “你們快一點。”他還囑咐:“我走了你們好叫救護車,一定要記得,把那姓梁的小子抓住報仇。”


    張秋玉和盧天驕都有種不祥的預感,而他們心中始終存有一份妄想的僥幸——盧世剛照顧了羅曉寧這麽多年,他們無法想象羅桂雙會對恩人痛下殺手。


    盧天驕倒下的一刹那,張秋玉也軟軟地倒了下去。她明白自己一家人是全完了。


    悔不當初,可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麽?


    羅桂雙臨走之前,仰望這個房間裏從天而降的十字架。


    十字架在他們一家人頭上背了十數年。


    現在終於落下來了。


    他們會在這個十字架下麵,安靜沉默地腐爛。


    爾後一切罪名,歸於梁旭。


    孩子的啜泣聲還在他背後小聲地響著,那聲音聽著十分熟悉,像羅曉寧剛出生時的啼哭,也像盧天驕剛學走路時的哭泣。


    都很熟悉。


    羅桂雙無暇嗬斥他們,他迫切地想見到梁旭,想見到羅曉寧——他要完成一個最惡毒的計劃,總之永遠不會讓他們在一起。


    他撥通了電話,不緊不慢地告訴警察:“現在是三點,三點半,我見不到人,那你們就等著收屍,每五分鍾,我槍斃一個,槍斃光了,老子自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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