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死無對證


    這一夜是kevin陪床, 兩人都不敢亂行房事, 畢竟房靈樞身上有傷,心情也鬱悶。kevin睡到半夜, 覺得有人在自己唇上一下一下地啄。


    這是房靈樞的小習慣, 不高興的時候, 就愛偷吻,並且還不許他鄒先生亂動, 美其名曰“充電”。


    他們分別三年, 這習慣倒是一點也沒改,鄒先生一動也不敢動, 感覺自己變成了一株粗枝大葉的貓薄荷。


    房靈樞發泄了一通, 鑽在他懷裏睡了。


    還有人性嗎?美國友人艱難困守, 美國友人近聞懷中傳來的細細甜鼾,對著天花板茫然了一夜。


    房靈樞畢竟是房靈樞,不會因為短暫的挫折就怏怏不樂到明日。第二天起來,他又生龍活虎鬧著要出院了。


    ““總結一下, 也不是沒有收獲, 至少我們救回了羅曉寧, 也得到了曲江案的明確線索,梁旭下一步想幹什麽,我也清楚了。”


    想起來真是後怕,如果不是房靈樞冒死追上去,梁旭和羅曉寧或許已經是洪慶山裏兩具相擁殉情的屍體。


    犯罪者的心態總是不斷在變化,梁旭或許想過要親手殺死羅曉寧, 但自己毒殺和他人擊殺畢竟是兩碼事。房靈樞相信,自己挾持羅曉寧的一刹那,梁旭才意識到無論如何都不能失去羅曉寧。


    真愛的驗證公式永遠十分殘酷,有如鄒房二人分別三年才知彼此不可或缺——梁旭的公式之殘酷,更遠甚於他二人。


    因為知道是血仇之子,才明白那情意的不可動搖;也因為曾經想殺死至愛,才明白離別或許是更好的選擇。


    浪漫又殘忍,命運真會開玩笑。


    一場秋雨,北方的秋天就這樣來了,青黃的柳葉飄飄曳曳,灑落滿頭。小房和鄒先生攜手在樓下花園,兩人於扶疏的垂柳邊站定,都望天唏噓。


    旁邊的房正軍和鄧雲飛都覺得眼很瞎,這恩愛秀得毫無人性。


    昨夜房靈樞醒了,kevin就令護士電話告知長安警方,也向房正軍報個平安,又問:“你們現在是否要來問詢情況?”


    房正軍一想到兒子晚上要跟這個美國佬單獨相對,心裏是各種別扭,但靈靈確實連傷帶累,房正軍隻說:“你好好陪著他吧,我們明天去探望。”


    鄒凱文感激不盡。


    小情侶的事情,房正軍沒心思多想,公安局還在搜捕梁旭,省政府大院的門檻要被李成立踩平了,現下是準備發布梁旭的通緝令。


    上午,他帶著鄧雲飛來醫院探望兒子,兩人一同前來,就是要做筆錄的意思。順便把鄒凱文的行李也帶過來了。


    房靈樞嫌病房憋悶:“下樓去花園聊吧,我傷不要緊的。”


    確實沒有大礙,送來醫院的時候,院方都有點懵了:“這縫合很漂亮啊,不用再縫。”


    醫生隻做了簡單的處理,開了抗生素輸液,又做了頭部ct:“輸血都不必了,他隻是疲勞過度——到底幾天沒睡過覺了?要補充糖分,補充營養。”


    話雖如此,大家還是小心翼翼,把靈樞當成重傷病患——房靈樞說要下樓,kevin隻好陪著他下來。


    房正軍有點不自在:“你就這麽讓他自己走下來?”


    鄒先生十分驚奇:“他很強健,不需要輪椅。”


    “……”


    房正軍無言以對,心裏是一萬個別扭。前夜鄒凱文是一路抱著房靈樞跑過來的,那種表現還算得體。今天他刻意給鄒凱文一點表現的機會,這也太不知冷著熱了。


    本來性別就不配,行動更是不及格。


    父母心裏總是覺得孩子應該是小寶貝,自己疏忽一些沒什麽,要被別人搶去,那就另當別論。


    房正軍一臉的不悅:“他受傷了呀。”


    鄒先生解過他的意思,忍不住笑了:“房先生,靈樞自尊心很強,別把他看得太柔弱。”


    房靈樞不知他倆在後麵唧咕什麽,他額頭有點冒汗。


    四人在花園的棋盤桌前坐定,鄒先生為迎合嶽父,隻能倍加慎重,他把外套墊在石凳上,才讓房靈樞坐下。


    秀恩愛也不滿意,房正軍看得鼻孔冒煙,忍不住問一句:“小鄒,你——你什麽時候回去?”


    kevin向他文雅一笑:“我請了年休,可以在中國留兩周,如有需要,我可以延長假期。”


    鄧雲飛在旁邊笑出屁聲,他憋著笑紅的臉,給房靈樞放下一兜橘子。


    房靈樞就是個活傻子也看出他親爹在刁難洋女婿了,這無法處理,房靈樞隻覺得頭大,他敲敲桌子:“行了說正事吧,雖然沒抓住梁旭,但收獲咱們是有的。”


    說起正事,大家都收了笑容,鄧雲飛掏出錄音筆和記事本,房正軍也嚴肅起來。


    房靈樞將昨天一天一夜的情況,跟房正軍做了匯報,包括梁旭口述的案件情況,以及自己的推斷,也都一一做了解釋。


    現在可以明確的是,曲江案的確非一人所為,梁旭的口供和他的時間線完全契合,他的時間足夠對盧世剛行凶,而他本人也承認了這一點。


    至於盧世剛的妻兒死於誰手,大家都傾向於懷疑羅曉寧的父親。加上房靈樞對那個警衛的描述,所有人都自然而然地聯想到,這個警衛,有可能就是羅曉寧隱匿多年的生父。


    雖然暫時沒有證據,但線索是浮出水麵了。


    “也就是說,羅曉寧的父親,就是金川案真凶。”萬沒想到原來金川案是案中套案,盧世剛隻是個墊背,房正軍有些激動:“我現在就回局裏去匯報,靈靈,你把那個警衛的樣子回想一下,我們同時通緝他和梁旭,另外準備做dna搜檢,正好羅曉寧也在我們手上。”


    “不,咱們陷入了一個大誤區。”房靈樞輕輕搖頭:“金川案現在是死無對證。”


    一言之下,小鄧和房正軍都怔住了,唯有鄒容澤頷首讚許。


    “爸,就算你憑著dna,興師動眾,找到了羅曉寧的父親,你以什麽罪名來指控他呢?‘生了兒子羅曉寧’罪嗎?”


    房正軍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臉色黯淡下來。


    是的,梁旭給大家出了一個難題——所有證據,都是口述指證,並且是盧世剛在受生命威脅的情況下被迫說出的指控,而這個指控,又經梁旭轉達,才被警方獲悉。


    無論是盧世剛,還是梁旭,都有偽證的可能,這個口述,根本不足以作為呈堂證供。


    如果盧世剛還在世,那麽嚴加審訊,加上凶手造成的死亡威脅,盧世剛說不定還會吐露實情,但梁旭激憤之下,反而替真凶殺人滅口。


    唯一的證人,就這樣因死亡而永遠沉默了。


    “我相信盧世剛生死關頭沒有說謊,也相信梁旭那時說的都是實話,但法律不講信任,它要真憑實據。”房靈樞道:“目前,我們沒有證據能指控羅曉寧的父親殺人。”


    kevin也在旁補充:“我當然讚成控製羅的父親,但作為警方來說,怎樣令他同意認罪,才是當務之急。”


    他見房正軍和鄧雲飛一片愁色,便微笑提醒:“大罪雖然不能指控,但他的遺棄罪是可以定論的——我今早和靈樞討論,他說中國對遺棄的定罪很重,尤其是對殘疾人。”


    話說得謙虛,法證是房靈樞答複,但主意是鄒凱文琢磨出來的。早上房靈樞在衛生間刷牙,鄒凱文倚在門邊,抱臂看他。


    房靈樞朝他齜牙:“看什麽看?刷牙好看?”


    kevin出神地看他:“靈樞,你父親對你一直不太關心,這在中國構成遺棄嗎?”


    “遺棄你個頭,不沾家是不沾家,養家糊口他盡心盡力的好嗎?”


    話一出口,房靈樞回過味兒來了:“我擦,機智啊,你在想著給羅曉寧他爸定罪了。”


    kevin點頭而笑:“拘留的時間有限,我們又沒有足夠的證據,如果能先行定罪入獄,那就可以爭取很多機會。”


    大家又醒悟過來,對呀,殺人不能定罪,但遺棄是事實,這麽多年羅曉寧是憑著盧世剛的資助才活下來,先前羅父和盧世剛是偷梁換柱,讓所有人以為盧世剛是羅曉寧的撫養者,因此警方才從未介入。


    現在遺棄罪是板上釘釘,隻要羅曉寧肯起訴,就有借口拘留他父親。


    “不用起訴。”房靈樞道:“秦都醫院所有醫護人員都可以作證,他父親至少在長達五年時間內,對身患重病的殘疾人有遺棄行為。可以直接提起公訴,至少能判三年,重判可以五年。”


    五年時間,不怕找不到證據,把羅父關在牢裏,也就不怕梁旭再殺人了。


    羅先生要是想活命,不如先乖乖認罪,大牢裏麵最安全,至少不會被梁旭徒手生撕。


    想到如此即可挽梁旭於危崖,眾人心裏都鬆一口氣,大家俱是沉默不語。房靈樞見一兜黃燦燦的橘子放在一旁,便拿一個在手上,慢慢地剝。


    他剝得很小心,橘皮是揉鬆之後完整地卸作四瓣花,三人見他手指靈活地敲打橘絡,再一揭,揭出一張白色的網。


    抽絲剝繭,始見真章,破案也是如此。


    房靈樞想起病歪歪的小白兔,又問:“羅曉寧現在怎麽樣?”


    “醒了,但是情緒很差,東西吃不下,喝水也吐。”鄧雲飛道:“我跟嶽姐去看過他,他現在沒法接受問詢,如果是你,可能還好一點,其他人問什麽他都不肯說——也沒力氣說。”


    “我是該看看他。他在哪裏?”


    “也在這個醫院,應該在你樓下。”鄧雲飛向住院部大樓望一望:“二樓吧,跑不了的,有人看守他。”


    橘子剝好了,房靈樞並沒往嘴裏送,他心裏想著羅曉寧,順手往外一遞——kevin和房正軍都未留意,不自覺地一齊伸手去接。


    “……”


    這特麽就很尷尬了,小鄧有眼色,趕緊擼個橘子:“房隊,你吃。”


    房靈樞看看這個,看看那個,把橘子塞進自己嘴裏了。


    房正軍心塞。


    房靈樞忍著笑,把吃剩的橘子遞給鄒容澤,又拿了一個來剝:“爸,這個是你的。”


    房正軍是從來沒關心過兒子,今天遭報應了,他拿過橘子:“我來、我來,你現在生病,要人照顧,你看吃個水果還要你自己動手。”


    哇,這就很強,老爹你還學會拐彎抹角酸人了嗎?


    房靈樞生怕他爸和鄒先生再懟上,隻好拉回正題:“爸,梁旭那邊,你怎麽安排?”


    “通緝就是。”房正軍緩和了臉色:“之前我們設計騙他,小鄒把你和羅曉寧劫回來,他當然就不會中計。我把藍田和丁湖村的幹警都撤了,梁旭不傻,不會硬衝,我猜他現在會選擇潛伏。”


    老刑警畢竟是老刑警,房正軍對罪犯心理的把握還是非常準確,他對梁旭的了解也不遜於房靈樞,三個小把戲都聽得點頭不迭。


    鄧雲飛還有猶豫:“我勸過房隊,我們都怕梁旭會再挾持其他人質。”


    “不會的。”


    老房小房是異口同聲,父子倆不由得相視一笑。


    “他雖然做事偏激,但是能選擇的情況下,都不會輕易傷害無辜。”房靈樞道:“秦都醫院那麽危急的場麵,他也沒把哪個無辜群眾殺了。他是個目的性很強的人,不相幹的老百姓,他不會動的。”


    “敵在暗,我在明,現在不是看梁旭要怎麽做,而是看我們警方怎麽做。”房正軍正色道:“通緝梁旭,一是因為他有罪,二來也是威懾他不要再去犯罪。隻要我們行動得足夠快,把羅曉寧的父親先行抓獲,那梁旭最多就是故意傷人,這好歹能保住他的性命。”


    房靈樞明白,房正軍心中的愧疚依然不減,梁旭走到今天這個地步,房正軍心中十分自責。


    “爸爸,你得搞清楚,他是個罪犯,我們是救他沒錯,但事實還是抓捕,你可別再在這個上頭心軟。”


    話說得嚴厲,房正軍還沒說什麽,鄧雲飛先覺得尷尬了:“小房,你少說兩句。”


    kevin也在桌子下麵打房靈樞的屁股。


    dna搜捕難度很大,需要民政和醫療係統大力配合,房正軍根本不在意他兒子說了什麽,隻是在為這件事頭痛。


    房靈樞卻不動搖,橘子剝幹淨了,端端正正放在房正軍手心:“梁旭確實不殺無辜,他要潛伏,這對我們來說很有利,但它不是放鬆的理由。”


    他看一看kevin,kevin也是讚同的神色。


    “kevin應該和我想的一樣,現在最怕的是,梁旭的目標,也許不隻是羅父一個。”他把手裏殘存的橘絡撚成長長一條:“搞不好,咱們能憑這個把梁旭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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