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裏沒有開燈,隱約看見有個人背對著門口,坐在沙發上,天色已經很暗了,天邊最後一縷夕陽將他的背影拉得很長,縱使隻是一個背影,大明星的背影也依舊完美得無可挑剔,當真是天生就可以笑傲舞台的人,輕易便能掌控他人目光的人。


    從前隻覺得這人很遠,並且脾氣大毛病多,縱使表麵上臣服於他,內心裏並未想過試圖接近他,表現上侍奉得小心妥帖,內心裏並不曾真正為他好,可他卻因為一些表麵上的敷衍示好對她心存感激,對她另眼相待,她的心裏其實是惶恐的。


    後來走近了一些,才發現這人也有溫暖的時候,也能做出令人感動動容的事情來,如此高高在上的人,也有他脆弱無助的一麵,以為可以冒險一試,以為不管彼此差距如何遙遠,隻要努力了,便可以成為孤單的凡塵俗世中,相互的慰藉……是她期待太多了嗎?


    此時此刻,這人全身上下竟像是籠罩著一層寒氣,雖近在眼前,看上去卻比剛剛認識時還要遙遠,讓人不寒而栗。


    “喬煜?”孫小伍出聲。


    “你回來了?”那人轉身看向她,竟像看著一個陌生人,他問她:“你的故事是不是還沒說完,你為什麽學醫,又為什麽進公司?”


    孫小伍點頭,正想說點什麽,對方緊接著又問:“秦珂也是學醫出身,你知道嗎?就學了兩年,後來才改學了經濟,他很少對外提及,所以一般人都不太清楚。”


    孫小伍直直看著喬煜,她說:“我知道。”


    喬煜忽而狠狠看向孫小伍,眼神淩厲瘮人,嘴邊泛著冷笑,“是呀,你當然知道,你買了他這麽多雜誌!”說罷,掀起手邊的一疊雜誌扔向孫小伍,孫小伍本能抬手去擋,雜誌散落了一地。


    均是以秦珂為封麵的雜誌,娛樂的、商業的都有,秦珂很少對外露麵,接受的采訪不多,登陸雜誌封麵的機會少之又少,僅有的幾次想必都在這裏了。


    喬煜緩緩朝她走近,他的手上,還剩著一本以秦珂和廖詩語作為封麵的雜誌,標題上寫著‘最特別的存在,秦“詩”之好’,孫小伍記得這本雜誌,喬煜第一次去她的閣樓時,便見過這本雜誌。


    他看著孫小伍,他的聲音有些顫抖,他問她:“你買這本雜誌的時候,是因為詩語還是因為他?”


    孫小伍看著他,沒說話。


    喬煜陡然提高了音量,上前拽住孫小伍的胳膊,用的力道之大,似乎可以將她生生提起來,“你說呀,是因為他還是因為我!”


    孫小伍仍舊沒說話,答案是如此的顯而易見,難得她說是因為廖詩語,他便信了麽?


    喬煜咬著牙,眼睛憋得通紅,分不清是嫉是妒是傷心還是憤恨,厲聲問著麵前的孫小伍:“從一開始就是我會錯了意,是不是?你為什麽要騙我?!他有什麽好,你們一個個都要為他這麽著迷,為什麽?!”


    對方突然鬆了力道,孫小伍忍不住一個踉蹌,摔在門邊,她勉強抓住門把手,努力抬頭看向對方,說了句:“我仰慕他。”


    ^^^^^^^^^


    喬煜拽著孫小伍下了樓,將她拽進自己車裏,繼而發動車子。


    對方臉上透著決絕,倒車時依舊轟著油門,孫小伍不由生出一種恐懼,“你要幹什麽,你要帶我去哪裏?”


    喬煜並不看她,冷冷看向前方,加速踩著油門,“你不是仰慕他嗎?你肯定有很多話想對他說,我現在就帶你去見他!”


    孫小伍心生寒意,當即就要去開車門,豈料車門已經上鎖,忙又去按解鎖鍵,喬煜見機,忙一手扶著方向盤,一手將解鎖鍵擋住,不給她機會,兩人免不得一番拉扯,眼見孫小伍就快要將車門打開了,喬煜卻突然一個急刹,將車子橫在了路邊。


    孫小伍沒係安全帶,腦袋撞在車窗玻璃上,撞得她頭暈眼花,身旁的人猶在厲聲叱問:“你仰慕他,我給你這個機會去跟他表白,你還想怎麽樣!”


    孫小伍驚魂未定,閉了閉眼,當即不再說話,由著身邊的人想怎麽樣便怎麽樣了。


    車子停在秦珂別墅門口,喬煜說:“你下車吧!”


    孫小伍兀自坐著不動,眼睛直視前方,亦很決絕:“我不會去的。”


    喬煜當即下車,開了副駕駛的車門,要將孫小伍拉下車子,孫小伍卻死死拽住座椅,不肯下車,“我說了,我不會去的!”


    喬煜被怒火衝紅了眼睛,“為什麽不去,當初不是你教我的嗎?不也是你讓我去跟詩語表白的嗎?是他指示嵐姐讓你進公司的,你不去感謝一下他嗎!”


    “喬煜!”孫小伍突然怒吼了一聲,眼睛恨恨地看著對方,眼裏噙著淚水。


    喬煜看著她,忽然愣了下,良久問了一句:“怎麽?輪到你自己,就不敢了嗎?”


    孫小伍看著他,一直強忍的眼淚簌簌地滑落,但臉上的表情卻是強硬不屈的,眼睛裏透著不甘與憤恨。


    喬煜從沒見過孫小伍流淚,不曾想她流淚時是這個樣子的,竟然也愣住了,一直抓著她胳膊的手,力道也鬆了。


    孫小伍咬著牙,她說:“我以為……我以為……”雖並未更咽得難以啟口,但連說了兩遍,剩下的話仍舊沒能出口。她想說什麽?我以為你已經成長了?我以為你懂得什麽叫做尊重?我以為我們之間是有可能的?最後卻隻說了一句:“是我錯了。”


    孫小伍抹去臉上的淚,自行下了車,徑直往秦珂的別墅走去,“我自己去,你走吧!”


    她錯了,錯在根本不該對他心存期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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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喬煜走了,孫小伍一個人坐在秦珂家的別墅門口,她的臉上並沒有多少淚水,她一向少淚,是因為她早就接受了命運的殘酷與不公,她的淚水早在多年前就已經流幹了。


    母親生前是護士,是因為一次醫療事故發生血液感染,這才不幸去世的,可不知道為什麽,傳到學校了,便成了艾滋病,連帶著她,也被傳說帶著艾滋病。


    母親去世的時候,很痛苦,年幼的孫小伍眼睜睜地看著她離開自己,連道別的話都沒來得及說,可這些痛苦都遠不及流言帶給她的痛苦。


    同學們疏遠她、孤立她、嘲笑她、謾罵她,將她當成最大的病毒,不與她同桌,不跟她靠近,不許她去食堂吃飯,不讓她上廁所,她沒做事任何事,卻仿佛成了這個世界上最大的罪人,她想解釋,可她無從解釋,連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身上是否流著與母親同樣的血液,如果是倒也好了,早早去了,倒還清淨。


    父親沉溺於失去母親的痛苦,亦有他自己的煩惱,沒空替她開解替她出頭,老師們知道以後,做過幾次澄清,至少排斥的現象好了很多,吃飯上廁所都不成問題,但孤立的行為依舊不減。


    一夜之間,她從寵兒變成了棄兒,小小年紀便嚐盡了世間的冷暖。從對生活充滿了天真期望,到對生活感覺遙遙無期,原來隻需要一夜的時間。


    她甚至想過放棄,便是在這個時候,秦珂出現了,他同他父親一起,來學校做慈善,他見到獨自哭泣的孫小伍,想要上前詢問,同學們忙將他攔住,說她身上有病,叫他不要接近她,可他沒有膽怯,他同她親近,同她說話。


    他說他是學醫的,他說即使是艾滋病,也不會因為一起說話、吃飯、擁抱等日常行為傳染,他帶走了她的血液,要替她免費檢測,他說他會帶著結果,再來找她。


    孫小伍本以為,他隻是留給了她一個美好的謊言,可是沒過多久,他真的回來了,他帶來了一張檢測報告,昭告所有的同學,她沒有病。


    他是了不起的大人物的兒子,他說的話比學校的老師們管用百倍,可孫小伍還是有些不相信,以為他不過是撒了一個善意的謊言,更何況那些本就持懷疑態度的同學們。


    他便當著所有人的麵,劃破她的手,吸了她的血,同學們這才相信了,大家不再議論她、孤立她,有人同她道歉,她也接受了,可逝去的友誼與天真卻早已經不再。


    他說:“那些詆毀你的人,都隻是你生命裏的過客,沒必要在乎他們怎麽想,該理解你的人總會理解你,你的人生還很長,好壞不爭這一時。”


    他也隻是她生命裏的過客,可她卻深深記住了他的名字,記住了他的話,將他當成一輩子的恩人,努力遵循他的腳步。


    孫小伍便是在那個時候,決心學醫的,她想以自己的能力,還自己清白。


    再後來,她考到了一所很遠的高中,遠離所有認識的同學,又順利考進了b市的大學,學夢想中的醫學專業,雖然後來因為家庭原因,沒能繼續學業,她也能夠坦然接受,並未覺得命運有什麽不公。


    給喬煜當助理之後,大家不再叫她孫筱筱,叫她孫小伍,她並未覺得有什麽不妥,或許對她來說,這便是一個新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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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孫小伍聽見腳步聲,抬頭時,正對上晚歸的秦珂。


    好在眼角的淚痕已幹,對方沒說話,孫小伍問:“你早就認出我了?”


    秦珂點頭,在她身旁的石階坐下。


    孫小伍搖搖頭,“6、7年了,人的長相變化很大,你怎麽可能還認得出?”


    秦珂笑笑,“你的相貌變了,但你的眼神沒變,再怎麽樣的逆境下,裏麵始終透著一種不認命、不服輸的精神。”


    孫小伍苦笑,“如果不是你,我可能早就不在了。”


    秦珂拍了拍她的肩膀,“不會的,就算沒有我,你自己也能挺過來。我看人一向很準。”


    孫小伍難得笑了笑,心中有了些釋然,她說:“謝謝你,秦大哥,那個時候你走得匆忙,事後才想起來,連最簡單的感謝的話都沒跟你說。”


    她說:“對不起,那個時候在餐廳裏,我假裝沒有認出你,我不想你對我失望,你那麽幫我,我卻還是那麽卑微的活著。”


    秦珂笑了笑,摸了摸她的頭,讓她靠在自己肩上,他說,“你做得很好,我從來沒有對你失望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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