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小伍無處遁形,隻能抬頭直麵徐嵐。


    徐嵐臉上閃過震驚,逐漸被失望和隱隱的怒火代替,厲聲叱道:“竟然是你!你們怎麽——”說到一半,想到目前所處的地方,卻又生生止住,繼而壓低聲音,麵無表情對孫小伍道:“你跟我出來!”


    喬煜想出聲維護,被孫小伍攔住,徐嵐對她有知遇之恩,她總歸要給她一個交待。


    徐嵐就近帶著孫小伍來到住院部小花園的一處僻靜處,幾次看著她,幾次欲言又止,最終卻隻說了一句:“喬煜不懂事,怎麽你也這麽不懂事?”


    孫小伍總歸是有愧於她,隻是低著頭,沒說話。


    徐嵐歎口氣,接著道:“我一直以為你是一個聰明人,知道什麽可以要,什麽不可以,他的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喜歡出其不意,做事三分鍾熱度,想要的東西就一定要想方設法弄到手,你覺得你們倆在一起能長久嗎?他厭倦了當明星,想逃避,想胡鬧,便拉著你,你呢?又是為了什麽,想出名?想要錢?”


    對方說得句句在理,孫小伍無從反駁,什麽愛不愛的話,也不是對方想聽的,不說也罷。


    徐嵐似乎也意識到自己說得有些重,放緩語氣接著道:“就當你們是真心被彼此吸引,可你想過他的身份沒,身在這個圈子,身邊誘惑這麽多,就算他不去招惹人家,也有別人來招他,長此以往,你覺得他能抵擋得住?我並不是危言聳聽嚇唬你,我當了十幾年的經紀人,見過這種事情多了去了,又有幾個最後修成正果了?我隻能說,這個圈子,真不是一個談情說愛的好地方,長期兩地分居,眼睜睜看著他跟別的女人耍曖昧炒緋聞,你受得了嗎?現在不演電影倒還好,以後演的電影多了,那真是導演叫幹什麽就得幹什麽,那麽多假戲真做的明星演員們不就是這麽來的。退一萬步說,就算你們耐得下性子,他也經得住誘惑,他還這麽年輕,隻要還想吃這碗飯,十年之內都沒辦法正常結婚生子,你願意當個隱形人當十年嗎?”


    徐嵐說的問題,孫小伍不是沒有考慮過,可轉念想想,大明星從來沒有因為擔心自己的前程,而放棄與她在一起的打算,她又有什麽好擔心的呢?


    徐嵐說:“你們在一起,本來我應該高興,可我說這麽多,都是為了你好,我也是從助理做起來的,我一直看好你,以為你是想做一些事情的人,你若聽我的勸,就不要去想這些旁門左道的事,娛樂圈的人看著光鮮,其實過的不是什麽好日子。”


    徐嵐一度對孫小伍非常倚重,孫小伍不是不知道,她從前隻想著把生活糊弄好就行,後來當了明星助理,便想著若有一天,成為徐嵐那樣的女強人亦很不錯,從沒想過會跟大明星有什麽牽扯,但事已至此,她若單方麵放棄,就真的太對不起喬煜了,便說了句,“我沒想那麽多,隻是想按著自己的心意走。”


    徐嵐愣了下,似乎沒料到孫小伍會如此不聽勸告,昨天跟喬煜吵過一架,心裏已經知道了喬煜的態度,想要讓他放棄乎是不太可能了,以為一向膽小謹慎的孫小伍這裏會是個突破,卻不想她的立場也是如此堅定。


    徐嵐暫時放棄了拆分兩人的打算,事已至此,她隻能盡量避免事情往最壞的方向發展,不由問:“按照自己的心意走,依著喬煜的性子,多半會向外公布你的身份,你也依著他?”


    孫小伍忙搖頭,“他不會的。”隻是話一出口,明顯帶著心虛,大明星做事,誰又說得準呢?


    徐嵐回到一副公事公辦的態度,“我這麽做,不僅僅是為了我自己,而是為了他,你最好勸住他,你們身份始終有別,一旦向外公布,你將再沒用自己的私生活,連簡簡單單出門逛個街都做不了,外麵還會有一堆唱衰你們的人,別最後白白犧牲了你自己,也毀了他。”


    孫小伍歎口氣,“你想我怎麽做?”


    徐嵐一臉凜然,“我並不是鐵石心腸的人,不會拿出合同,硬生生拆散你們,你們可以在一起,隻是不能對外公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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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孫小伍回到病床,喬煜馬上從床上跳了起來,急急地問:“怎麽樣,她為難你了嗎?”


    孫小伍笑著搖搖頭,瞧了一眼對方額頭上的傷口,已經換過藥,想是沒有什麽大礙了,便問:“呂淩呢?”


    “知道你要來,便把她打發走了。”喬煜說著,仍舊有些不放心,不由道:“嵐姐那裏你不用管,我會搞定的。”


    孫小伍笑,徐嵐的那些話,也就對她說說還有些用,大明星是決計不會聽的,在這方麵,大明星可比她灑脫多了,卻不曾想,她一向謹慎小心,卻也有灑脫的時候。


    孫小伍說,“我都不怕你了,還會怕她嗎?”


    喬煜這才心滿意足。


    兩人收拾了東西從後門去到停車場,眼見遠處走來兩位穿著白大褂的女醫生,喬煜忙低下頭去,孫小伍亦放慢了腳步,與他拉開了幾步距離。


    就在彼此擦身而過的時候,對方突然喊了一聲:“筱筱?”


    這是孫小伍的本名,她本能地抬頭,當即也認出對方是她曾經的同學。


    孫小伍踟躕的時間,對方已經湊上前來,“真的是你呀,筱筱,你也在這裏實習嗎?”說完不等孫小伍回話,緊接著又問:“你是不是轉校了?大二開學後,就再沒人見過你,大家都還討論呢,說你怎麽突然就消失了,後來才聽輔導員說你休學了。”


    孫小伍想攔,這會已經沒必要了,便說了句:“我已經轉行了,沒學醫了。”


    “啊?”對方臉上透著可惜,還想說點什麽,被一旁的同伴拉了拉,眼見時間不早了,匆匆與孫小伍留了一個聯係方式,這才離開。


    孫小伍跟著喬煜回到車上,喬煜一路無話,孫小伍料想對方必定有事想說,卻不想他最後卻隻問了句:“你現在住哪?”


    孫小伍愣了下,如實回道:“住舒少之前的助理,小蘭姐的公寓裏。”


    喬煜癟了癟嘴,有些歉意又有些委屈,“你搬回之前的公司公寓住吧,你走之後還一直空著在。”


    孫小伍心有難色,雖然一直住在小蘭的公寓裏不是長久之計,但她如果這個時候搬了,動靜太大不說,舒愷那裏更是不好交代,便道:“再說吧,我是臨時請假回來的,馬上就要回去了。”


    喬煜有些不悅,但卻沒有強求,“那我去你那裏看看。”


    孫小伍還想拒絕,喬煜搶先一步說了句,“我就看一眼,知道你住在什麽地方就行,馬上就走。”


    如此,孫小伍也隻能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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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孫小伍住的公寓,是舒愷還未大紅大紫前,小蘭自己攢錢買的,一間二手的單身公寓,地方太小,自然入不了大明星的眼。


    果然,喬煜還未進門,眉頭就已經皺起來了,“這也太小了,怎麽——”說到一半,自行止住,說到底,孫小伍之所以這裏,還不是因為他。


    孫小伍眼見這幅情景,不由道:“還是早點回你那邊吧,免得被人撞見。”


    喬煜卻已經自行進了房間,一邊道:“既然來了,好歹要參觀一下。”


    喬煜四處看了看,目光掃過書架的時候,免不得回來看了孫小伍一眼,“不是跟你說了,少看那些八卦雜誌?”


    孫小伍尷尬地笑了笑,沒說話。


    喬煜繼續看著,最後拿起床頭櫃上的一個相框,扭頭問孫小伍,“這小姑娘是你?”


    孫小伍點頭。


    喬煜忍不住揚了揚嘴角,“小時候比現在好看。”接著又問:“這旁邊是你媽媽?”


    孫小伍又點頭。


    喬煜又是藏不住一臉的哂笑,“媽媽比你好看。”接著隨口問了一句:“她來過b市嗎?”


    孫小伍搖頭,半晌道:“我讀初中的時候,她就已經去世了。”


    喬煜的驚訝之情難以隱藏,脫口問道:“怎麽從來——”他想問的是:怎麽從來沒聽你說過?問到一半,自己先止住了,因為不是對方沒說,而是他從來沒問過。


    孫小伍歎口氣,雖然現在不是什麽好時機,但已經到這個份上了,再敷衍也敷衍不過去,隻能將自己的身世簡單跟對方說了說。


    孫小伍初中的時候,母親因病去世,父母的感情很好,母親去世後,父親一蹶不振,沉迷於酒精和賭博,原本還算殷實的家境,亦從此沒落,孫小伍一邊照顧父親,一邊繼續學業,過得非常辛苦。直到後來,父親認識了後母,才終於洗心革麵重新做人,不久之後,又有了小弟弟,生活才算重回正軌。


    孫小伍說:“那個時候別人都說我可憐,其實我自己並不覺得辛苦,他跟媽媽的感情一向很好,有的時候,真不知道是希望他繼續頹廢下去,還是希望他忘了媽媽,重新過上正常的生活。”


    喬煜張了張嘴,卻不知道怎麽安慰,最後隻問了句:“你學醫,為什麽學到一半沒學了?”


    孫小伍點頭,“媽媽死的時候,留下了一筆錢,那個時候生活再怎麽困難,爸爸都不許我們動這筆錢,說是要留著給我讀書用,後來弟弟被查出來心髒上有毛病,家裏所有的錢都拿去給他治病了,包括媽媽留下的那筆。我勉強讀了一年大學,醫學院的學費實在太貴,家裏支撐不起,我隻能先休學,本以為自己出來打工,攢兩年就能把學費攢夠,後來才知道,全是自己癡心妄想了,沒有學曆,我連養活自己都很困難。”


    喬煜越發不知道說些什麽了,他出生優越,當了明星之後賺錢太過容易,更是習慣性的揮金如土,無法體會普通人被錢難住的生活是怎麽樣的。


    孫小伍說:“後來我認識了嵐姐,她帶我入行,收入漸漸有了保障,還能分一些給家裏,便覺得給明星當助理也挺好,上學的事,便再沒想過了。”


    喬煜聽了這些,才知道剛認識對方時,對方何以活得如此卑微謹慎,以及她的那些怪異表現,都有了解釋,心裏忍不住心疼和後悔:他竟然嘲笑她沒有骨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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