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國華說的這些,其實在座的幾位都清楚。清楚歸清楚,可是一個政策從上到下,一直到最基層,都是要人去執行。是人就會有私心,有私心就會在政策上頭做手腳。看上去這似乎是一個解不開的死結。


    “盡力吧!”郭豪來了這麽一句,楚江秋則似乎不願意在這個話題上繼續,直接轉移話題道:“老郭,那個事情定下來了麽?”


    郭豪笑道:“據說是基本確定了,這個國家幾千年都沒辦到的事情,終於要在GCD的手裏實現了。想想都令人自豪啊!”


    王國華聽了這話,卻沒有去追問。其實心裏很清楚,他們說的是什麽。很自然的,王國華想到了另外一個層麵,通貨膨脹!


    未來這個國家的通脹水平,從統計數據來看是沒問題的。有的是名嘴出來粉飾!農村家庭出來的孩子,心裏很清楚。沒錯,日子是比以前好了,這個必須承認。但是巨大的落差,在不斷的加劇。經濟發展快速的時候,這些問題被繁榮掩蓋。


    很多事情就是這樣,沒發生的時候,體製內即便有人看見了,也都當著沒看見。從來沒有未雨綢繆一說,甚至一些既得利益者,在南方沿海、東南沿海民企遍地哀鴻的時候,還推出一些代言人來。這些人嘴巴很硬,死活不肯承認已經發生或者正在發生的事情,究其根源正如一個好的政策很多時候在執行過程中會走樣,都是利益在起杠杆作用。


    王國華不說話,端起茶杯慢條斯理的喝茶。楚江秋倒是沉不住氣了,好奇的看了看王國華道:“不要說你沒有好奇心!我是不信的。”


    王國華笑著放下茶杯,伸手拿起煙點上,淡淡道:“我確實有好奇心,不過我能忍住。該說的,你會告訴我,又何必去問?”


    楚江秋看著王國華,連連搖頭道:“你不要騙我,絕對不是你說的這樣。你應該猜到了我們說的是什麽事情。”


    王國華歎息一聲搖頭道:“這就沒意思了,何必非要把話說的那麽清楚呢?其實事情很簡單,幾百個億,對於現在的國家財政來說,壓力很小。分稅製之後,國家是最大的受益者。反之,地方政府的財政壓力越來越大,為求政績衍生出跑部錢進。這幾年,一些地方已經滋生了土地財政的苗頭,毫無疑問,賣地固然能快速獲得巨大的資金。這是好處,同樣因為這個好處,滋生出大量的社會矛盾,以及官員的貪腐。郭主任覺得很自豪,這個可以理解。可是身為一名黨員國家幹部,我們在自豪的時候,有沒有去思考更深層次的問題?我可以說,沒有幾個官員會去思考。事前沒有準備,事發沒有辦法應對,事後捂蓋子或者推卸責任。類似的問題,我們在工作中遇到了很多。那麽,在政策的製定和執行時,能不能先把可能發生的問題考慮進去呢?”


    “這個嘛,很多問題是曆史遺留的問題!”楚江秋笑了笑,開始打岔。王國華也笑了笑,選擇不說話。其實在心裏加了一句:“非要把積重難返說出來麽?非要把政治體製改革的必要性提出來麽?”實際上,在後來,黨和國家的領導人,在全世界麵前表示,政治體製改革成為了必然。


    這個話題無疑沒辦法繼續,王國華不說就算了,一說就是一些平時大家都藏著掖著的東西,或者隻能視而不見的東西。


    “喝酒!喝酒!”楚江秋毫無一省書記氣度的耍賴,王國華也沒有繼續的意思,倒是郭豪悠悠的一聲歎息,端起酒杯似乎喝了一口悶酒。


    次日的會議上午就結束了,下午臨江市安排去旅遊,會務組忙著分發禮品。王國華早早開溜,三天之後再回來,據說到時候許大老板要出現看望大家。


    臨行之前,王國華給嚴友光打了個電話,大致意思說了一下。嚴友光久久不語,良久才道:“謝謝國華!”


    王國華要回家看看,本打算買點東西,最後幹脆空手走。車是嚴友光給安排的,王國華沒叫司機,自己一個人駕車回家。


    早晨起來天就是陰的,車子剛出臨江就開始下雪。細細的雪珠子沒敲幾下車玻璃,就變成了雪花,不多時灰茫茫的一片天空全是鵝毛大雪。王國華打開交通廣播,很仔細的控製車速。突然的想起了在兩水市工作時,有一次過年回家,也是下著大雪。那個時候的自己,很多東西都沒變化,現在的自己呢?


    想到這個問題的時候,王國華突然發現自己的心境滄桑了很多,有的東西或許還在,但是藏的很深。當初的自己,似乎沒有太多的顧忌,心裏想著的都是追求更高的權力。那個時候的自己,大概是快樂的。


    雪越下越大,出高速的時候,警察正在封高速。道路上驅車越發的艱難,王國華不敢冒險,決定在兩水過夜,等天晴了再上路。市區的情況鮮明要好一些,雖然下了雪,但是道路上車多,積雪不多。


    看見路邊的兩水賓館時,王國華猶豫了一下,還是打了一下方向盤。停好車,去大堂辦住宿手續。王國華這一次沒忘記帶錢包,身份證也在裏頭。辦理登記的時候,肩膀叫人拍了一下。回頭一看,笑眯眯的鍾小雅站在麵前。


    鍾小雅穿的是酒店製服,王國華嗬嗬笑了笑道:“你在這上班呢?”有服務員招呼了一聲:“鍾經理!”王國華聽了裝出吃驚的表情道:“做官了!”


    “什麽呀!我這算什麽官,大堂經理而已。對了,你從哪回來的?聽說你調到南方去了!”鍾小雅看見王國華的時候,心情多少有點複雜。傳聞中的王國華已經是副廳級幹部,這個級別對於鍾小雅而言,目前這個職務還是比較常見。隻是這麽年輕的,就罕見了。


    “南廣省回來的,看來你混的不錯,要請客了!”王國華習慣性的說笑話,鍾小雅也是今非昔比,笑著點頭道:“沒問題,你先入住,我還有點事情,等下我打你房間電話。”


    鍾小雅笑著走了,王國華目送她離開。如果不是這次遭遇,這個女人在王國華的記憶中可能就此淡化至見麵都難以想起名字吧?比起當年那個青澀的站店裏的女子,如今的鍾小雅看上去要成熟了很多,氣質變化也不小,走的是知性熟女的路數。就是個子稍稍矮了一點,嗬嗬,想的太多了。請客不請客的,王國華其實不在意,就是隨意一說。就像某個文青說過,人生總是在某個轉角意外的邂逅!僅此而已!


    時間還早,王國華在酒店裏呆著有點無聊。起身出門,在大堂處要把雨傘。出了酒店,在大街上無目的溜達著,看看這個城市的變化。


    兩水市的變化很大,這是較之另外一份記憶裏的結果。抓住了臨江汽車產業的機會,臨兩水市的汽車配件基地的出現,給這個城市帶來了很多意外的變化。


    一條街還沒走完,王國華就看見了許多夜總會、桑拿,差不多幾十步就能看見一個。城市不大,卻顯得很有活力。現在的書記和市長是誰來著?這個問題在王國華的腦子裏轉了一下就自動消失,沒有追究的必要。


    信馬由韁的溜達了一個多小時,有點累了,伸手想攔一輛出租,意外的發現很難。這天氣,打車確實很難。轉身往回走,來的時候覺得路不長,回去時覺得有點遠。很奇怪的心態,王國華心裏如是想。


    其實不到二十分鍾,王國華就回到了酒店。鞋子裏有點濕,很不舒服。


    剛進大堂,就見鍾小雅站在麵前,一臉不悅的樣子道:“你跑哪去了?難怪打你房間電話也沒人接,我差點拿房卡去開門看看你在幹啥。”


    “嗬嗬,我還能幹啥?”王國華笑著隨口一句,鍾小雅用質疑的眼神打量一下道:“這就不好說了,萬一我開了門,裏頭還有別人呢?你們男人,不都喜歡這樣麽?”


    王國華沒有辯解,笑了笑。實際上王國華很久以前就知道,跟一個女人鬥嘴很愚蠢,跟一個沒什麽關係的女人談論這樣的問題,那就不僅僅是愚蠢了,而且還容易引發錯誤。


    可能是覺得無趣,或者是覺得話不太對,鍾小雅露出歉然的笑容:“我在餐廳訂了位置,你先回去收拾還是現在就去?”


    王國華沒想到她當真了,這頓飯其實不想吃。不過轉念一想,鍾小雅未必就是有什麽目的,很多時候在這個行業,就是一個人脈的積累。


    “那就現在過去吧!”王國華笑著做了個請的手勢,也沒說什麽謝謝之類的廢話。


    包間不大,兩個人倒是綽綽有餘。王國華脫下外套的時候,鍾小雅伸手來接,王國華習慣性的就接受了這個服務。鍾小雅露出不易察覺的微笑,臉上的笑容更甚了。


    坐下拿起菜單,隨意的瀏覽一番,王國華歎息道:“哪的酒店都一樣,其實我現在就想吃一點家鄉的特色菜。”


    鍾小雅笑道:“這個好辦,我給總廚那邊打個電話。其實我們這也沒啥特色菜,就是老雞湯、雪菜肉絲、香椿炒雞蛋什麽的。對了,豆腐幹不錯!”


    氣氛似乎不錯的時候,包間門被推開,進來一個麵色陰鬱的男子。鍾小雅看見這個人臉色立刻沉了下來,毫不客氣道:“你來幹啥?我不是說不想見到你麽?”


    該男子沒有搭理她的話,而是拿眼睛死死的盯著王國華,冷冷的目光如同毒蛇吐信。


    王國華麵無表情,隻是微微皺眉,沒有主動說話的意思。鍾小雅起身,伸手去拉該男子道:“你給我出去。”結果這男的手一推,鍾小雅力氣不濟,被推的連連後退,還好靠著牆沒率倒。王國華還是沒動作,拿起煙來點上,眯著眼睛淡淡道:“對女人動手,可不是好習慣。”


    “小子,你知道不知道她是誰的女人?你想找死也不看看地方,敢動我的女人!”


    這話聽著王國華都覺得新鮮,似乎鍾小雅對這個家夥的並沒有歸屬感吧?不管怎麽說,王國華心裏多少覺得有些晦氣,起身道:“我在這和朋友吃飯,請你出去,不然我報警了。”


    男子冷笑兩聲,拿出電話道:“報警是吧?我替你報,不就是打110麽?”


    鍾小雅這個時候緩過勁來了,上前大聲道:“寧宏,他是我的老同學,一直在外地,今天回來住酒店裏,我遇見了請他吃頓飯而已。”


    這個叫寧宏的男子不為所動,冷笑道:“現在是吃飯,等下就去房間對吧?別人我不知道,我還不知道你?”這話就有帶侮辱色彩了,王國華聽著心裏很不舒服,幹脆拿出電話來,翻了一下號碼找到洪存明的電話,直接撥號後也不看寧宏。


    電話接通,裏頭的洪存明驚喜道:“國華,怎麽想起來給我打電話。”


    王國華淡淡道:“我住兩水賓館呢,正在綠水廳吃飯,結果來了個人搗亂。我說,這兩水的治安怎麽變的那麽差?不行我就報警了,吃個飯都不能安生。”


    洪存明大驚失色,王國華如今的低位,已經在他之上。具體現在做啥不知道,但是以前在南天就是正廳的書記了,現在再差也不會低於這個。再者兩人關係不錯,王國華在兩水要是出了點麻煩,傳出去丟人不說,沒準還要倒黴的。


    “你等著,我馬上過來!”洪存明丟下一句話就匆匆掛了電話,王國華收起電話時,寧宏無視鍾小雅的拉扯,冷冷的看著王國華。


    “打完電話了?不是說報警麽?喊人是吧?老子也會喊人!”寧宏不依不饒的,鍾小雅臉色變了,別的不說,王國華的嶽父是誰她可知道。這事情,南山無人不知。


    可是轉念一想,鍾小雅幹脆不攔著了,抱著手往後站,冷笑道:“寧宏,是你自己要找死,怨不得別人。”


    王國華掃了一眼鍾小雅,心道真晦氣,隨便遇見個女的都能發生這種爭風吃醋的破事。想著王國華臉色也不那麽好看,坐下來端茶慢慢的喝,這時候跟這家夥沒啥可說的,等洪存明來了再掰扯清楚就是。


    可能是這個寧宏很在意鍾小雅,聽了鍾小雅一句話,反而越發的來勁,摸出電話就喊:“大頭,帶人來兩水賓館,越多越好,記得帶家夥,老子要砍人!”


    掛了電話,寧宏看著對麵的王國華,咬牙切齒道:“今天你有能耐就在這等著!”


    其實這個寧宏看上去幹瘦幹瘦的,居然那麽牛叉。王國華心道,現在就動手,能把他打趴下。想想王國華還是斷了動手的念頭,太**份。


    鍾小雅也不說話了,坐邊上冷笑著看戲。王國華也不說話,不緊不慢的喝茶抽煙。


    洪存明現在是市、委副書記,接了電話立刻給市局一位手下打電話稱:“你帶上能帶上人,立刻趕到兩水賓館。我馬上也過去。”


    洪存明動作很快,不到十分鍾就到了賓館,大步流星的往包廂走。到了地方,裏頭還是三個啞巴在裏頭。似乎,大家對事態的發展都很有信心似的。


    首先趕到的洪存明急急忙忙的推開包間,一看裏頭三人各自安生的坐著,鬆了一口氣。


    “國華,出什麽事情了?”洪存明開口問,王國華看了一眼對麵的寧宏,頗顯惱火:“鬼知道出了什麽事情,莫名其妙的。”這話其實真是王國華的真是心態,尤其是鍾小雅放棄了勸說之後,王國華的心情糟糕到了極點。覺得這女的太沒意思了,擺明了是想利用自己。


    “洪書記好!”鍾小雅實實在在的鬆了一口氣,剛才她其實沒閑著,一直在給一個警察朋友發短信,結果那邊得知是寧宏在鬧事,找個借口給推了,氣的鍾小雅夠嗆。


    “你不是那個誰麽?老寧家的小子!”洪存明還真的認出這一位來了,抬手指著寧宏說話。寧宏也認得洪存明,多少露出一絲畏懼的表情道:“是我,怎麽了?”


    王國華撇了一眼鍾小雅,淡淡道:“小雅去準備點酒菜,我請存明書記吃飯。”說完看看寧宏,那意思你怎麽還不走?


    寧宏這會沒了剛才的氣勢,起身掉頭就走。洪存明鬆了一口氣,坐下道:“怎麽回事?這小子是宏光集團總裁寧偉剛的獨生子,寧偉剛是人大代表。”


    王國華真的不想惹事,淡淡道:“不提了,沒意思。我就是想回家看看,沒想到下那麽大的雪。隻好住一晚上,結果就出了這種事情。現在這人都怎麽了?都不願意講道理了?”


    洪存明苦笑道:“我也不知道是怎麽了?人心確實太浮躁了。”


    王國華想了想,一拍桌子道:“混蛋!”洪存明嚇了一跳,趕緊道:“別激動啊!國華。”


    王國華陰沉著臉不說話,心裏卻是覺得很沒意思,覺得一股邪火憋著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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