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州賓館的豪華套間隻能用奢華二字來形容,進入這個房間的時候,王國華對於看見的一切並不感到驚奇。跟在身後的除了卓強國,還有一個胖子,賓館的總經理左和生。


    “這房間,以前是原書記專用的,要不給您換一間?”左和生說話的時候,並沒有露出什麽太諂媚的笑容,反而是顯得有點緊張。在恩州市,左和生能接下市委的接待工作,其人脈自不待言。王書記在座談時發出的聲音,左和生早就知道了。現在是提著一萬分的小心在應對,諂媚之類的表現,在這種領導跟前做出來,未必能取得好效果,甚至連博一笑的可能都沒有。


    “不用換,我就住這。”王國華倒是不忌諱,再說王國華在省城的家裏,條件也是很好地。又不是下基層,住的舒服點有什麽不好?


    王國華剛剛落座,左和生就端著一杯茶放麵前了。對此王國華笑了笑道:“你去忙你的吧,有需要我會叫人。”


    一般情況下,做買賣的人都願意在領導的麵前多呆一會,不過也是因領導而異。有的領導,就不喜歡人多熱鬧。左和生倒是看的很開,笑著退了下去,出門的時候吩咐了門口的服務員兩句。


    卓強國坐在王國華對麵,露出苦笑道:“王書記,這還真不是我安排的,我就是打了個電話通知了一聲,誰知道左和生能把這房間騰出來。”


    王國華聽出這話裏有話,笑道:“強國,說話別藏著掖著。”


    卓強國道:“這房間平時不是原書記住,是她女兒原玉梅在住,除非有特殊的接待任務,正常情況原書記都在家裏住。”


    從卓強國的措辭上來看,對於原振天還是頗為尊重的。這個跟人品無關,純屬卓強國對原振天懷著一份感激的因素在起作用。


    “嗬嗬,我知道了,你回去吧。”王國華笑了笑,沒有在這個問題上繼續糾纏的意思。


    卓強國出去之後,王國華摸出手機來,走到窗前撥了號碼,接通後道:“許書記,是我。”


    許南下接到王國華的電話並不意外,反而有點期待的問:“怎麽?有事情?”


    王國華道:“上任第一天,給您報個信。情況確實比想的要複雜多了。”


    許南下聲音一凝道:“你看出什麽來了?”王國華點點頭道:“就是一種直覺,高原的事情不簡單,很可能跟原振天和王帥都沒有關係。”


    許南下本能的身子一挺,提高了三分音調道:“怎麽講?”王國華把上任之後的經過大致說了一下,最後得出一個結論道:“從王帥的反應來看,他肯定不會是幕後的黑手,因為沒必要。高原接過去的麻煩,實際上是幫他解決了問題。從原振天的反應來看,也應該不會是幕後推手,理由也是沒必要。而且原振天提前去京城養病,實際上是一種姿態語言。”


    許南下道:“你的最終結論是什麽?”王國華道:“結論有兩個,一個是有人奔著您去的,一個是有人奔著恩州電子集團去的。我個人傾向於後者,如果是前者,那這個幕後黑手就太愚蠢了。倒是後者的可能性很大,原因很簡單,高原的意思是反對恩州電子集團搞私有製。”


    王國華不是無的放矢,這是跟高原酒後深談的結論。綜合了一天來各個人物的表現而得出的結論,還有一點王國華沒說,上任一天下來,除了王帥這個副班長,其他的常委一個都沒主動找王國華匯報工作。這說明什麽?


    許南下沉默了好一會才道:“這就好,不過也不能麻痹了。恩州市委班子,確實讓人不能滿意,你不能鬆懈。”


    王國華道:“許書記,我已經主動把恩州電子集團的事情接過來了,還有就是打算從財政、交通係統入手,盡快的豎立威信。”


    許南下道:“這兩個點找的很準,但是要注意,這兩個點涉及的利益糾紛最多。具體的我就不說了,相信你能做好。”


    掛了電話,王國華反而陷入了沉思之中,排除了市委班子成員的嫌疑,又有了傾向。可是設計高原的人究竟是誰呢?從利益的角度去看待這問題,那個女經理應該也是受害者。從姚平處理問題的手法來看,他急於表現自己的清白是可以肯定的。


    王國華想著又拿起電話,撥了卓強國的號碼問:“強國,原來分管工業的是哪一位?”


    卓強國道:“李漢副市長,不過因為高原上任的緣故,李市長去了人大任副主任。是提前退的二線,據說當初李市長很不滿意。有一個事情我覺得有必要補充匯報一下,恩州電子集團差不多是李漢一手打造出來的。”


    一個身影出現在恩州賓館總經理辦公室的門口,敲門之後左和生開門出來,一看門口的人便低聲道:“老姚,這都九點了,你怎麽這時候來?”


    姚平往裏頭探了一下腦袋道:“沒別人吧?”左和生皺了皺眉頭道:“進來吧。”


    裏屋裏出來一個身穿睡衣的女子,神韻嫵媚,豐乳肥臀。左和生對她道:“你下去吧,我有事情要談。”女子不滿意的扭了扭屁股,回房間換了衣服出來,招招手先走了。


    姚平待門關上了,一臉的沮喪坐在沙發上,歎息一聲道:“老左,這一次我麻煩大了。市委常委座談會上新來的王書記已經放了狠話。你說我這是圖的那一門?高市長那邊,我是存心要討好巴結啊,沒想到出了這種事情,不知道哪個混蛋在暗中算計我。”


    左和生拿來一瓶紅酒,倒了一杯給姚平道:“這事情透著玄乎,我也覺得不是很合理。”


    姚平道:“關鍵還是在城東派出所身上,可是我找人打聽過了,確實是接到的舉報電話。派出所那幫孫子你也清楚,抓賭抓嫖最積極了。而且帶隊的副所長,抓了人居然突然闌尾炎犯了,送醫院急診,這才導致高市長被關了一天。這事情,太邪性了。”


    左和生皺眉不語,姚平又道:“我倒是小事,就是怕連累了原書記。這個點上過來,我是想見一見新來往書記,跟他把事情解釋清楚。”


    左和生頓時提高音調道:“不行,這時候去解釋,反而解釋不清楚。你也別提原書記,你我都沒那麽高尚。”


    …………………………清晨,一覺好睡,起來後陽光意外的燦爛。時候已經是六月,窗外的院子裏綠樹成蔭,陽光下的樹葉油油的泛著光。


    站在陽台上的王國華精神不錯,早晨的空氣新鮮,忍不住深深的吸了一口。活動了一下身體,王國華才回屋梳洗,上班前四十分鍾的樣子,門口傳來敲門聲。


    王國華出來開門,江潮生麵帶微笑道:“書記早,可以叫早餐了麽。”王國華嗯了一聲,轉身回到客廳的沙發上坐下。


    江潮生回頭招呼一聲,左和生親自進來道:“王書記早,早餐想用點什麽?”


    王國華倒是有點意外的看他一眼道:“左總辛苦了,來碗湯粉吧,有粉腸的話多來兩根。”說著王國華看看江潮生道:“潮生吃過沒有?”


    江潮生微微點頭道:“在家吃過才出來的,老婆給做的蛋炒飯,就是鹽放多了,我想喝點水。”王國華笑了笑,沒有說話,臉上的滿意倒是讓江潮生看的清清楚楚。江潮生心裏暗暗的叫了一聲僥幸,還是老婆上午提醒的好,隨口說了一句,看王書記的意思是不喜歡那種占公家便宜的性格。結果老婆建議在家吃的早點。


    所謂鹽放多了,本來可以不說,但是江潮生還是靈機一動給說了。果然效果很好,王書記很滿意。細節,果然很重要。


    給自己倒了一杯水,江潮生也不多話,喝完之後立刻摸出小本子,擺出一副準備記錄的架勢道:“書記,我匯報一下今天的主要日程,您看看有什麽需要補充的地方沒有。”


    王國華點點頭,手裏拿著報紙繼續看,眼睛沒有離開。


    “上午九點半,……。”江潮生不緊不慢的念了起來,王國華一邊看報紙一邊聽,等江潮生不用一分鍾就說完了一天的安排後,這才放下報紙道:“沒什麽補充的了,你記錄一下,明天上午九點半,財政局、交通局的負責人都要到我那去座談,下午三點,常委會。”


    江潮生刷刷的記錄完畢,然後重複了一遍,尤其是時間點語調加重。王國華點點頭的當口,左和生親自捧著一大盆湯粉進來了,笑眯眯的放在茶幾上道:“王書記,您要的湯粉來了,這是鹽,這是雞精,這還有辣椒醬,您可以跟著自己的胃口來調節。”


    “辛苦了,謝謝啊,你去忙吧。”王國華看著這碗湯粉還是很滿意的,左和生這個家夥,搞服務確實很有一套。


    “王書記,有個事情,我要向您匯報。”左和生沒有立刻走人,而是說了一句。王國華拿著筷子頓了一下道:“你說。”


    “昨晚上恩州電子集團的姚平來了,說要見您,被我擋了駕。這個事情不知道是不是處理的不好,所以請您指示,下一次有類似的事情該怎麽應對。”左和生一臉的小心,說完之後滿麵不安的垂手肅立。


    王國華手持筷子微微沉吟,少頃便道:“下班了沒有要緊事情,那就是我的私人空間。我個人不喜歡被人打擾,你處理的還算得體。不過下一次還是要通報一聲,沒準來的同誌有要緊事情呢?”說著王國華抬頭笑道:“左總,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王書記,我錯了。下一次……。”王國華擺擺手打斷道:“我沒有職責你的意思,你是好心,我心裏清楚的。去忙吧,不要背包袱。


    “謝謝書記!”走出房間的左和生表情詭異,一副遭遇了重大難題的樣子。


    江潮生等左和生出去之後,立刻低聲道:“書記,左和生經營這家賓館將近十五年了,我是本地人,這一點我很清楚。”


    “一個生意人,凡事不過從個人的利益出發,沒什麽好琢磨的。”王國華微微一笑,江潮生聽出他的意思,笑道:“謝謝書記指點。”


    “嗬嗬,你啊,搞這麽客氣幹啥?桌子上有點文件,你去收拾吧,我吃早點了。”王國華把江潮生打發進了房間,結果江潮生看見桌子上根本就沒有什麽文件,心裏先是一奇怪,隨即便明白王國華的意思,這就是不想讓江潮生看著他吃東西。這個事情,江潮生暗暗的記住了,以後知道該怎麽做。


    小會議室裏人已經到齊了,距離九點半還有十分鍾,會議室裏的氣氛顯得有點沉悶。一共來了六個人,董事長姚平,還有一個副董事長,原總經理趙東升,分管銷售的副總、分管聲場的副總,還有財務經理。五個男的一個女的,這個女的是財務經理。


    趙東升的位置比較特殊,坐在最角落裏頭,趙總經理的表情顯得頗為凝重,似乎跟周圍的環境格格不入。其他人似乎也沒有跟他說話的意思,怯怯私語的活動也不帶他。


    “哪來那麽多廢話?都給我安靜點。”盡管聲音不大,姚平還是很不滿的厲聲說話,打斷了會議室裏的雜音。


    眾人的目光都被吸引後,姚平才看著趙東升道:“老趙,今天你可不能裝啞巴了,電子集團走到今天,我是有責任的。可是你長期請病假,不能也沒有一點責任吧?”


    趙東升鄙夷的看了姚平一眼,閉上眼睛雙手抱著閉目養神。姚平為之氣節,哼了一聲,低頭繼續抽煙。邊上的女財務經理嫩手扇了扇鼻子道:“姚董,有女同誌在呢,您少抽點。”


    姚平默默的看了這個女財務經理一眼,慢慢的把煙給滅了。這時候門開了,大家下意識的看過去,王國華的身影出現,步履穩健的走在前麵,身後跟著秘書長卓強國和秘書。


    “人都到齊了麽?”見眾人都站了起來問好,王國華很直接的問。


    “都到齊了。”姚平點頭哈腰的回答,王國華不動聲色的看他一眼,徑直落座後淡淡道:“今天請大家來是宣布一個事情,秘書長。”王國華扭頭看看卓強國。


    “鑒於恩州電子集團領導班子的能力不足以駕馭當前的市場,市委決定,集團黨委班子全體成員停職學習。新的班子,由集團全體員工選舉產生。”卓強國麵無表情的說完,然後落座。在場的所有人表情各自不同,其中比較明顯的有三個人,第一個是姚平,他的表情居然是突然的輕鬆下來。第二個是女財務經理,咬著嘴唇低著頭,一副被拋棄的怨婦表情。還有就是趙東升了,一臉的震驚,嘴巴微微的張開又很快恢複原來的漠然。


    王國華目光如電,掃了一圈道:“大家沒什麽要說的麽?沒什麽要說的,那就散會吧,我很忙,沒時間來浪費。”


    “哼!”有兩個人異口同哼。前者是那個女財務經理,一臉不服氣的樣子道:“王書記,我有意見,我一個搞財務的,領導簽字我就給錢,憑什麽要撤我?”


    王國華冷笑著看著她,見她躲開眼神,微微怒道:“你看著我,你敢說你在工作中一直堅持了財務製度麽?敢不敢?回答我!”


    “我……。”女財務經理啞口無言,低著有不再說話。


    王國華再次環視一圈道:“都沒有話了麽?”說著看看手表,站起要走。


    這時候趙東升突然站起道:“王書記,我有話要說。”王國華看看他,又坐了回去道:“你說。”趙東升顯得有點激動地樣子道:“王書記,我聽說過您搞經濟有一套,我想請問您一個問題,當前國家的體製下,非壟斷行業的國營企業怎麽才能搞的好?怎麽才能擺脫行政命令的束縛?”


    王國華不動聲色的反問一句:“我聽說趙總的英文很好,請給我解釋一下‘trustobligation’是什麽意思?”


    趙東升很明顯的楞了一下,激動的臉上閃過一道茫然,本能的說道:“信托責任!”


    王國華做了個坐下的手勢道:“別那麽激動,看來你英文真的很不錯。既然你能翻譯,這個詞語的意思我就不給你解釋了。說句不客氣的話,在座的諸位,缺的就是這個。”


    眾皆默然,包括趙東升也都低著頭不說話。王國華再次環視一圈,抱著手淡淡道:“恩州電子集團走到今天,各位的責任自己心裏清楚。回去之後,我希望在三天內看見一份詳細的報表。我事先打個招呼,一切都要真實。好了,各位好自為之吧。”


    “等一等!”趙東升嗖的站了起來,滿臉痛苦的看著王國華道:“王書記,沒用的,就算是選舉出來的領導班子,拋開是否專業不說,權利沒有約束照樣搞不好企業。”


    王國華看著他動情的表情,淡淡的笑了笑道:“你說的對,這一點我讚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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