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岡市委書記的人選，省委常委會上出現了好幾種不同的聲音。關於這個事情，大院子裏出現了不少的版本在流傳。
正廳級在省委省政府不算高官，但是從全省的公務員隊伍來算，正廳以上的比例那真是小的很。放在古代，雲岡市委書記相當於知府，手裏掌握的可是上百萬人口的生殺大權。如今說是新社會了，一個地級市委書記的權利有多大，那也不是一般百姓能夠弄明白的。
因此，這個市委書記的位置，爭奪的很激烈成為必然。
傳到王國華耳朵的常委會爭議的版本有三個，第一個版本是個別省委常委建議由市長胡報國接任書記一職，但是遭到了省委主要領導的一致反對。所謂的主要領導，自然指的是許南下和段風，其他人想主要也不夠那個格。
第二個版本是，省委主要領導對雲岡市委書記的人選，都提出了各自的看法。似乎都沒能成功的說服對方，場麵出現僵持。
第三個版本在王國華看來是神話故事，居然傳出了許南下和段風在常委會上拍桌子的說法，這個王主任聽了都覺得蛋疼。又不是縣處級以下的常委會，都是修煉成精的高人，你想他們拍桌子，現實麽？
王國華沒用三天，兩天就把調整報告上交給呼延奧博。秘書長看著這份報告，很平靜的點點頭打發走王主任，然後暫時沒下文了。
報告的內容其實不複雜，王主任建議由郭子銘接任副主任一職，三位年輕人提為副科級。其他同誌不予調整。也就是說，王主任就算是有這個機會來緩和跟個別老同誌的關係，也沒有去緩和的意思。呼延秘書長其實給了王主任很大的權限，但是王國華實際上就是要了三個副科的指標，其他的都讓出去了。正科、副處這些調整指標，整個辦公廳都是有限的。王國華一個都沒占，反而要的是相對充裕的副科指標。按說，王國華至少能夠提一個副處起來接任督查專員，你還別說督查室人員超標，至少現在就是這麽一個編製。
交了報告的當天下午，王主任接到言秘書長的電話，問了一句：“你那個報告我看了，督查室應該還可以添加一個副處的指標吧？”
“督查室要那麽多副處幹啥？現在我都嫌多了！”王國華很幹脆的回答，言禮孝這邊倒是沉默了一下才笑道：“行，我知道了，還以為你不好意思，特意來提醒一下。”
放下電話，言禮孝長長的歎息一聲，要怪也得怪自己啊，那些所謂的老資格，王國華是那麽好得罪的麽？人家這是擺明了，有機會都不給你們。就是要讓你們知道知道，跟王主任作對的下場是什麽？當然你也可以繼續不服氣，繼續折騰，可以預見的是下場好不了，謝衛國已經去了機關後勤處，還降了一級，現在每天跟著食堂的車出去買菜。
放下電話，正好高娟娟送文件來，王主任吩咐她請郭子銘過來一趟。郭子銘來的很快，一臉的正色道：“主任，找我有事？不著急的話，我那還有活呢！”
郭子銘在督查室相對另類，這個人經過王國華多方觀察和了解，在督查室已經幹了七年的督查專員了。這是很少見的情況，要知道以前督查室可就兩個督查專員，其中一個後來還替了副主任，也就是王國華的前任。據了解，郭子銘屬於那種不太會跟領導打交道，幹活倒是一把好手的幹部。這種人，還是很對王國華的胃口的。不拍馬屁不要緊，隻要能把工作幹好就行，王主任還缺拍馬屁的人麽？
王國華看見郭子銘站門口，隨時打算告辭的樣子忍不住就笑了出來，要說這樣的人能混到副處，那得多好的運氣才行啊。領導召見，你還有活，著急要走。
“也沒啥事情，就是跟你說一聲，我向廳裏推薦你接任副主任一職。”王國華說完就低頭繼續看文件，等了一會門口的陰影一直在那，王國華心裏一陣偷著樂。即便是郭子銘，這個時候也未必就能淡定吧。王主任現在是正處不假，但是誰都知道，這個正處就是一個過渡，時間到了必須是提一級的。到時候，督查室唯一的副主任，想不是正處都說不過去了，水漲船高很自然的。
郭子銘確實沒想到過來幹這個副主任，不是他不想進步，而是這些年在督查室呆久了，心早就冷了。再說了，王國華憑啥提拔自己？上麵又沒有領導關照的郭子銘，也是這些天最為淡定的一位。
“怎麽？郭主任有事？”王主任抬頭，很意外的看著郭子銘。你不是忙麽？
“哦，沒事了。那我去忙了！”郭子銘差不多是掉頭跑掉的，問題是他想跑，腳步也快不去來。總覺得今天的步履特別的沉重，王國華把他喊去，很隨意的告訴他，你要提副主任了，然後沒下文了。好歹的，給郭主任一個表忠心的台階撒。要說郭子銘，還真的不適應跟一個比自己年輕很多的主任表達忠心。
出了門的郭子銘意識不是那麽清醒，但還知道暫時不合適回辦公室。走進走廊盡頭的洗手間，郭子銘摸出兩塊五一包的紅雙喜，點上一支使勁的抽了一口。有點著急了，郭子銘被嗆了一下，一陣咳嗽煙也掉了地上，被水漬很快撲滅了煙火。
又摸出一支煙，順過氣來的郭子銘鎮定了很多，慢慢的點著，一口一口的慢慢抽著，手有點抖，煙還不至於再次掉落。在機關裏幹了這麽些年，已經是奔五十的郭子銘對於上進已經不抱任何希望。郭子銘很清楚，這個機關裏比自己會做人會討好領導的人太多了，要說提拔，輪到誰都不會是自己。正是因為有這個覺悟，郭子銘才有點無欲則剛的意思。
但是今天事情出了妖怪，郭子銘實在是找到一個王國華推薦自己的理由。其實郭子銘很清楚，王國華的推薦基本事情就確定了，不然也不會單獨找他來通知一下。
冷水洗了一把臉，滾燙的臉頰漸漸的恢複常態，郭子銘經過王主任的辦公室，門關上了，王主任不在。王國華不在，是因為突然接到林靜的電話，請他過去一趟。
這個電話讓王國華也暈了一下，怎麽搞的林靜能想起來給自己打電話？電話裏林靜也沒說啥事情，就是請王主任過去一趟。從某個角度上來說，林靜指揮不動王國華。
王主任倒是很小心的，上車的時候給曹副秘書長打了個電話，表示有這麽一個事情。曹秘書長表示，他也不知道林省長那邊有什麽事情。王國華隻好帶著謎團過來，找到林靜的辦公室，王主任沒看見孟雨薇，裏頭有兩個年輕的女孩子，長的都在孟雨薇之上。其中一個很有點意思，身材高挑，穿著相對新潮的罩衫，背著一個印有櫻桃小丸子的卡通背包。
兩個女孩子正在說話，背著包包的這個還背對著門口，王國華出現的時候才回頭看了一眼。怎麽說呢？不是特別驚豔，但是很文靜，很耐看的類型。身子挨在辦公桌上，這個女子的回頭時很自然的笑了笑，顯出淺淺的酒窩來。
辦公桌後麵的女秘書王國華不認識，年齡大約在三十來歲長相算是能入眼吧，站起來時還算客氣的招呼：“省委督查室的王主任？”
王國華點點頭道：“是我，林省長給我打的電話，讓我來一趟。”
“林省長剛才出去了，這位是團省委的雪蓮同誌，找你來是為了她的事情。”
“王主任好！”這個叫雪蓮的女人伸出手來，輕輕的一握之後，王國華能感覺到她手有點涼很軟的感覺。
“你好！”王國華不動聲色的回了一句，心裏其實很惱火。林靜別看是副省長，但是對於王國華而言，她根本就指揮不了。更別說把人叫來，讓一個秘書來接待。
“王主任請坐！”秘書還算客氣，招呼王國華坐下。王國華麵無表情的徑自落座，秘書上茶的時候微微點了點頭，謝謝都沒說。雪蓮倒是很隨意的樣子，靠在辦公桌上，雙手放在身前十指交叉著，一雙大眼睛好奇的打量著王國華。
“王主任，雪蓮同誌在團省委負責希望工程方麵的工作，最近她遭遇了一些困難，希望得到省委督查室的幫助。”林靜的秘書可能是因為王國華謝謝都沒一個，自我介紹都省了。
這時候門口出現了孟雨薇的身影，看見裏頭的王國華先笑了笑，然後很不客氣的問秘書：“元秘書，林省長不在？”
孟雨薇的口氣弄的秘書有點緊張了，忙著站起來道：“剛接到電話，有急事出去了。讓我負責接待了一下王主任，我……。”
孟雨薇一擺手道：“好了，王主任的事情我來跟他說吧，你忙你的。”很明顯的，孟雨薇對於這個秘書有不滿的情緒成分。
“不好意思啊國華，是我拜托林省長請你過來的。”孟雨薇笑著伸手，王國華起身，很正式的握手後，孟雨薇指著雪蓮道：“這個是團省委的雪蓮，最近一段時間一直在北山市貧困山區為希望小學的事情奔走。我省的北部貧困地區的希望小學建設一直沒有什麽起色，這個跟地方政府的不夠重視有關係，林省長對這個事情也沒有特別好的辦法。所以，我跟林省長提議，請省委督查室的同誌協助一下，督促地方政府對這個事情給予重視。”
孟雨薇這個解釋多少有點勉強，這個事情怎麽都輪不到督查室來操心。王國華倒是很快就領悟了孟雨薇這話裏的意思，問題應該出在這個雪蓮的身上，不是因為她，林靜不會打這麽一個電話特意請自己過來。這是想借省委督查室的勢，又不太好意思，所以林靜臨時走開，讓孟雨薇來出麵接待。至於這個元秘書，估計孟雨薇對她有看法。
雪蓮一直顯得很安靜的站在一邊，等著孟雨薇說完了，這才朝王國華笑了笑道：“王主任，真不好意思，給你添麻煩了。”
“不要緊，能說說具體情況麽？”王國華一副公事公辦的表情，孟雨薇使眼色都當沒看見。雪蓮倒是很自然道：“希望小學的資金來源，主要是社會上的捐款。但是錢到了地方上，一些官員喜歡做點手腳。雖然省裏三令五申的，但這個局麵一直沒有什麽好轉。所以，我隻好找林省長反應情況，至少今後要杜絕類似的事情。”
孟雨薇插嘴道：“雪蓮，忘記告訴你，王主任本身就是大財主，跟很多企業家的關係也相當大好。你們募捐的事情，找他幫忙肯定能有所收獲。”
這話即便是孟雨薇不說，王國華也能想到這個雪蓮有點來曆。
“雪蓮同誌，你希望省委督查室怎麽幫忙？”王國華保持這一貫的平靜，依舊是公事公辦的姿態。孟雨薇的提心似乎多餘了，這時候門口出現一個一臉懶洋洋的小夥子，手揣兜裏身子搖晃著往裏頭看一眼道：“雪蓮，事情還沒完呢？”
雪蓮不滿的掃了門口一眼，淡淡道：“誰讓你上來的？”
小夥子從口袋裏摸出一個不鏽鋼的酒壺，咪了一口，似乎一切都無所謂的樣子道：“那行，我去等著。”說完他也不著急走，居然衝王國華笑了笑道：“哥們，來根煙。”
“老醉，你混蛋，這是督查室的王主任，也不看看這啥地方？”雪蓮明顯急眼了，王國華倒是沒在意，摸出口袋裏的半包煙丟過去道：“要火麽？”
“我有，謝了！”這哥們擺擺手，大搖大擺的走了。
“王主任，我男朋友就這個德行，你別在意。他是Z大教藝術的，不太正常。”雪蓮趕緊的解釋一句，這一趟的目的主要是落在督查室的幫忙上，王國華要是不滿就麻煩了。
“沒事，我們接著談你的事情。”王國華笑了笑，這個叫雪蓮的女子，給他的印象不錯。即便是生氣了，也沒見她跳腳，瞪男友的樣子也沒有氣急敗壞的意思。機關單位裏，這種一看就不是很有心計的年輕女子，很少見了。
“哦，好啊，我們接著說。我對督查室的工作不是很了解，真不知道該讓你們幫點啥。”雪蓮這個話，聽的王國華都有點暈乎。這都是什麽人啊，稀裏糊塗的找人幫忙，還不知道該怎麽幫忙。
王國華隻好朝孟雨薇道：“你的意思呢？”
“雪蓮家裏條件其實不錯，大學畢業分到團省委，主動要求去貧困地區幫扶教育。我的意思，省政府這邊林省長可以有針對性的做一些指示，督查室出麵落實一下。”孟雨薇說這話，實在是心裏有點虛，不好意思的看看王國華。
“這樣不合適。”王國華很幹脆的給予拒絕，否定了孟雨薇的提議。開什麽玩笑，省委督查室給林靜去做事，你有那個支配權限麽？很明顯，雪蓮讓人當槍使了。
“那你拿個合適的辦法出來？”孟雨薇笑著反問一句，王國華淡淡道：“這個事情，督查室幫不了忙。”說著朝雪蓮抱歉的笑笑道：“雪蓮同誌，你可以請團省委領導打一個報告上交省委領導，請求督查室督導我省希望小學建設的工作。”
王國華的意思很明白，林靜連省委常委都不是，根本就使不動督查室。別看衙門小，沒有一個省委常委的資格，這個衙門你還真叫不動。至於雪蓮那邊，能不能聽懂王國華的意思，那就不是王主任該關心的事情了。你不懂，可以去找人問嘛，我就不信團省委書記還不懂這個？王國華對上雪蓮還能笑，對上孟雨薇就很明顯的是不悅的姿態。
王主任說罷便起身告辭，孟雨薇苦笑這送到門口，臨別時低聲道：“國華，真不好意思。”
王國華擺擺手，所謂的孟雨薇出的主意，不過是個借口。肯定是林靜的意思，具體究竟為啥，王國華不關心這個。也許，林靜以為自己是老書記，王國華還是能使喚的動吧。
下樓的時候，王國華看見了老醉，蹲在一輛老式的二八杠自行車旁邊抽煙。王國華覺得這家夥拿這車子載著雪蓮，豈不是有點甜蜜蜜的意思？沒看出來，這哥們還是相當的浪漫。
老醉明顯也看見了王國華，笑著招手，王國華回了一下擺手，上車開動走人。
沒一會雪蓮下來了，還真是老醉推著自行車，雪蓮跟著一起走。
“早跟你說了，這事情不該你操心。這些當官的，心裏哪有這些事情？你偏不信！”老醉淡淡的來了一句，雪蓮低著頭道：“那個王主任也是啊，怎麽就不肯幫忙呢？”
老醉笑道：“他要肯聽林省長的招呼，那才真是鬧笑話了。你們團省委的領導也太不厚道了，拿你當槍使。你倒好，傻乎乎的東跑西顛。”
“你什麽都懂，怎麽不早說？”雪蓮氣的錘了一下老醉，這家夥露出一個舒服的表情道：“力氣不夠，再來幾下。我說，我早沒說麽？是你不聽好吧？”
車子開出來，王國華想抽煙發現給了老醉，找地方把車停好，路邊的煙攤買了包煙，準備上車的時候，馬路對麵，笑起來一臉陽光燦爛的老醉，很賣力的在前麵蹬著，後頭坐著一個雙腳一直在擺動的雪蓮。王國華看見這一幕，突然覺得路邊的音像店裏要是來一段鄧麗君的甜蜜蜜就和諧了。
這個老醉，倒是挺有意思的。王國華心裏如是想，開動車子回去。
督查室的人事結果很快就下來了，整個辦公廳最快完成調整的科室。郭子銘被宣布為副主任的時候，整個辦公室裏都有點震驚的意思。幾個年輕人還好一點，幾個老的看郭子銘的時候，眼神都帶著一種驚駭。
郭子銘自己倒是很正常，三個年輕人都提了一級，成為了副科級科員。這一對比，顯得異常鮮明。一堆老資格，一點動靜都沒有，這些人不說別的，當初在底下肯定是不服氣。現在心裏大致都在後悔吧，王國華也不關心這個，宣布散會後回了辦公室。
一點電話把孟潔叫過來，吩咐道：“孟潔，那輛車給郭主任用了。”
孟潔猶豫了一下問：“主任，您的配車，是不是打個報告？”王國華想想也對，點點頭讓孟潔去打報告，回頭簽字往上麵送。
兩天很快過去，辦公廳裏頭這兩天可以說私底下很熱鬧。大部分都是一些幸災樂禍的聲音，還都是衝著督查室那些老資格去的。王主任高風亮節，讓出了正科和副處的調整指標，最後便宜的還不是別的科室。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得了好處的科室對王主任的印象有所改觀。
反觀督查室，這兩天一幫老資格那叫一個老實，走路都是低著頭的。新上任的副主任郭子銘還是老樣子，主持日常工作很容易就上手了，科室的波動沒有給工作帶來太大的影響。
非要說郭子銘的變化，那就是在人前抽的煙從兩塊五的紅雙喜，變成了芙蓉王。嗯，這煙是每個月從孟潔那裏領的兩條招待煙，其實郭子銘口袋裏從上任後裝了兩包煙，一包煙是自己偷偷抽的紅雙喜，另一包是散煙用的芙蓉王。
督查室的變化不去說，王主任在平靜了兩天後，本以為不會再遭遇的雪蓮同誌，居然又出現了，手裏拿著一份報告，身後跟著一個笑起來有兩排讓人嫉妒的整齊白牙的老醉。
“王主任，又來給你添麻煩了。”雪蓮進來笑著打招呼，老醉站在門口齜牙一笑，丟過來一包軟中華，然後很自覺的留在外頭沒進來。
“請省委督查室給予重視並督導協助，張天豪！”落款的居然是省委副書記省委常委宣傳部長張天豪，這個批示來的就不容易，沒想到雪蓮居然能打通這個關係。
正廳級在省委省政府不算高官，但是從全省的公務員隊伍來算，正廳以上的比例那真是小的很。放在古代，雲岡市委書記相當於知府，手裏掌握的可是上百萬人口的生殺大權。如今說是新社會了，一個地級市委書記的權利有多大，那也不是一般百姓能夠弄明白的。
因此，這個市委書記的位置，爭奪的很激烈成為必然。
傳到王國華耳朵的常委會爭議的版本有三個，第一個版本是個別省委常委建議由市長胡報國接任書記一職，但是遭到了省委主要領導的一致反對。所謂的主要領導，自然指的是許南下和段風，其他人想主要也不夠那個格。
第二個版本是，省委主要領導對雲岡市委書記的人選，都提出了各自的看法。似乎都沒能成功的說服對方，場麵出現僵持。
第三個版本在王國華看來是神話故事，居然傳出了許南下和段風在常委會上拍桌子的說法，這個王主任聽了都覺得蛋疼。又不是縣處級以下的常委會，都是修煉成精的高人，你想他們拍桌子，現實麽？
王國華沒用三天，兩天就把調整報告上交給呼延奧博。秘書長看著這份報告，很平靜的點點頭打發走王主任，然後暫時沒下文了。
報告的內容其實不複雜，王主任建議由郭子銘接任副主任一職，三位年輕人提為副科級。其他同誌不予調整。也就是說，王主任就算是有這個機會來緩和跟個別老同誌的關係，也沒有去緩和的意思。呼延秘書長其實給了王主任很大的權限，但是王國華實際上就是要了三個副科的指標，其他的都讓出去了。正科、副處這些調整指標，整個辦公廳都是有限的。王國華一個都沒占，反而要的是相對充裕的副科指標。按說，王國華至少能夠提一個副處起來接任督查專員，你還別說督查室人員超標，至少現在就是這麽一個編製。
交了報告的當天下午，王主任接到言秘書長的電話，問了一句：“你那個報告我看了，督查室應該還可以添加一個副處的指標吧？”
“督查室要那麽多副處幹啥？現在我都嫌多了！”王國華很幹脆的回答，言禮孝這邊倒是沉默了一下才笑道：“行，我知道了，還以為你不好意思，特意來提醒一下。”
放下電話，言禮孝長長的歎息一聲，要怪也得怪自己啊，那些所謂的老資格，王國華是那麽好得罪的麽？人家這是擺明了，有機會都不給你們。就是要讓你們知道知道，跟王主任作對的下場是什麽？當然你也可以繼續不服氣，繼續折騰，可以預見的是下場好不了，謝衛國已經去了機關後勤處，還降了一級，現在每天跟著食堂的車出去買菜。
放下電話，正好高娟娟送文件來，王主任吩咐她請郭子銘過來一趟。郭子銘來的很快，一臉的正色道：“主任，找我有事？不著急的話，我那還有活呢！”
郭子銘在督查室相對另類，這個人經過王國華多方觀察和了解，在督查室已經幹了七年的督查專員了。這是很少見的情況，要知道以前督查室可就兩個督查專員，其中一個後來還替了副主任，也就是王國華的前任。據了解，郭子銘屬於那種不太會跟領導打交道，幹活倒是一把好手的幹部。這種人，還是很對王國華的胃口的。不拍馬屁不要緊，隻要能把工作幹好就行，王主任還缺拍馬屁的人麽？
王國華看見郭子銘站門口，隨時打算告辭的樣子忍不住就笑了出來，要說這樣的人能混到副處，那得多好的運氣才行啊。領導召見，你還有活，著急要走。
“也沒啥事情，就是跟你說一聲，我向廳裏推薦你接任副主任一職。”王國華說完就低頭繼續看文件，等了一會門口的陰影一直在那，王國華心裏一陣偷著樂。即便是郭子銘，這個時候也未必就能淡定吧。王主任現在是正處不假，但是誰都知道，這個正處就是一個過渡，時間到了必須是提一級的。到時候，督查室唯一的副主任，想不是正處都說不過去了，水漲船高很自然的。
郭子銘確實沒想到過來幹這個副主任，不是他不想進步，而是這些年在督查室呆久了，心早就冷了。再說了，王國華憑啥提拔自己？上麵又沒有領導關照的郭子銘，也是這些天最為淡定的一位。
“怎麽？郭主任有事？”王主任抬頭，很意外的看著郭子銘。你不是忙麽？
“哦，沒事了。那我去忙了！”郭子銘差不多是掉頭跑掉的，問題是他想跑，腳步也快不去來。總覺得今天的步履特別的沉重，王國華把他喊去，很隨意的告訴他，你要提副主任了，然後沒下文了。好歹的，給郭主任一個表忠心的台階撒。要說郭子銘，還真的不適應跟一個比自己年輕很多的主任表達忠心。
出了門的郭子銘意識不是那麽清醒，但還知道暫時不合適回辦公室。走進走廊盡頭的洗手間，郭子銘摸出兩塊五一包的紅雙喜，點上一支使勁的抽了一口。有點著急了，郭子銘被嗆了一下，一陣咳嗽煙也掉了地上，被水漬很快撲滅了煙火。
又摸出一支煙，順過氣來的郭子銘鎮定了很多，慢慢的點著，一口一口的慢慢抽著，手有點抖，煙還不至於再次掉落。在機關裏幹了這麽些年，已經是奔五十的郭子銘對於上進已經不抱任何希望。郭子銘很清楚，這個機關裏比自己會做人會討好領導的人太多了，要說提拔，輪到誰都不會是自己。正是因為有這個覺悟，郭子銘才有點無欲則剛的意思。
但是今天事情出了妖怪，郭子銘實在是找到一個王國華推薦自己的理由。其實郭子銘很清楚，王國華的推薦基本事情就確定了，不然也不會單獨找他來通知一下。
冷水洗了一把臉，滾燙的臉頰漸漸的恢複常態，郭子銘經過王主任的辦公室，門關上了，王主任不在。王國華不在，是因為突然接到林靜的電話，請他過去一趟。
這個電話讓王國華也暈了一下，怎麽搞的林靜能想起來給自己打電話？電話裏林靜也沒說啥事情，就是請王主任過去一趟。從某個角度上來說，林靜指揮不動王國華。
王主任倒是很小心的，上車的時候給曹副秘書長打了個電話，表示有這麽一個事情。曹秘書長表示，他也不知道林省長那邊有什麽事情。王國華隻好帶著謎團過來，找到林靜的辦公室，王主任沒看見孟雨薇，裏頭有兩個年輕的女孩子，長的都在孟雨薇之上。其中一個很有點意思，身材高挑，穿著相對新潮的罩衫，背著一個印有櫻桃小丸子的卡通背包。
兩個女孩子正在說話，背著包包的這個還背對著門口，王國華出現的時候才回頭看了一眼。怎麽說呢？不是特別驚豔，但是很文靜，很耐看的類型。身子挨在辦公桌上，這個女子的回頭時很自然的笑了笑，顯出淺淺的酒窩來。
辦公桌後麵的女秘書王國華不認識，年齡大約在三十來歲長相算是能入眼吧，站起來時還算客氣的招呼：“省委督查室的王主任？”
王國華點點頭道：“是我，林省長給我打的電話，讓我來一趟。”
“林省長剛才出去了，這位是團省委的雪蓮同誌，找你來是為了她的事情。”
“王主任好！”這個叫雪蓮的女人伸出手來，輕輕的一握之後，王國華能感覺到她手有點涼很軟的感覺。
“你好！”王國華不動聲色的回了一句，心裏其實很惱火。林靜別看是副省長，但是對於王國華而言，她根本就指揮不了。更別說把人叫來，讓一個秘書來接待。
“王主任請坐！”秘書還算客氣，招呼王國華坐下。王國華麵無表情的徑自落座，秘書上茶的時候微微點了點頭，謝謝都沒說。雪蓮倒是很隨意的樣子，靠在辦公桌上，雙手放在身前十指交叉著，一雙大眼睛好奇的打量著王國華。
“王主任，雪蓮同誌在團省委負責希望工程方麵的工作，最近她遭遇了一些困難，希望得到省委督查室的幫助。”林靜的秘書可能是因為王國華謝謝都沒一個，自我介紹都省了。
這時候門口出現了孟雨薇的身影，看見裏頭的王國華先笑了笑，然後很不客氣的問秘書：“元秘書，林省長不在？”
孟雨薇的口氣弄的秘書有點緊張了，忙著站起來道：“剛接到電話，有急事出去了。讓我負責接待了一下王主任，我……。”
孟雨薇一擺手道：“好了，王主任的事情我來跟他說吧，你忙你的。”很明顯的，孟雨薇對於這個秘書有不滿的情緒成分。
“不好意思啊國華，是我拜托林省長請你過來的。”孟雨薇笑著伸手，王國華起身，很正式的握手後，孟雨薇指著雪蓮道：“這個是團省委的雪蓮，最近一段時間一直在北山市貧困山區為希望小學的事情奔走。我省的北部貧困地區的希望小學建設一直沒有什麽起色，這個跟地方政府的不夠重視有關係，林省長對這個事情也沒有特別好的辦法。所以，我跟林省長提議，請省委督查室的同誌協助一下，督促地方政府對這個事情給予重視。”
孟雨薇這個解釋多少有點勉強，這個事情怎麽都輪不到督查室來操心。王國華倒是很快就領悟了孟雨薇這話裏的意思，問題應該出在這個雪蓮的身上，不是因為她，林靜不會打這麽一個電話特意請自己過來。這是想借省委督查室的勢，又不太好意思，所以林靜臨時走開，讓孟雨薇來出麵接待。至於這個元秘書，估計孟雨薇對她有看法。
雪蓮一直顯得很安靜的站在一邊，等著孟雨薇說完了，這才朝王國華笑了笑道：“王主任，真不好意思，給你添麻煩了。”
“不要緊，能說說具體情況麽？”王國華一副公事公辦的表情，孟雨薇使眼色都當沒看見。雪蓮倒是很自然道：“希望小學的資金來源，主要是社會上的捐款。但是錢到了地方上，一些官員喜歡做點手腳。雖然省裏三令五申的，但這個局麵一直沒有什麽好轉。所以，我隻好找林省長反應情況，至少今後要杜絕類似的事情。”
孟雨薇插嘴道：“雪蓮，忘記告訴你，王主任本身就是大財主，跟很多企業家的關係也相當大好。你們募捐的事情，找他幫忙肯定能有所收獲。”
這話即便是孟雨薇不說，王國華也能想到這個雪蓮有點來曆。
“雪蓮同誌，你希望省委督查室怎麽幫忙？”王國華保持這一貫的平靜，依舊是公事公辦的姿態。孟雨薇的提心似乎多餘了，這時候門口出現一個一臉懶洋洋的小夥子，手揣兜裏身子搖晃著往裏頭看一眼道：“雪蓮，事情還沒完呢？”
雪蓮不滿的掃了門口一眼，淡淡道：“誰讓你上來的？”
小夥子從口袋裏摸出一個不鏽鋼的酒壺，咪了一口，似乎一切都無所謂的樣子道：“那行，我去等著。”說完他也不著急走，居然衝王國華笑了笑道：“哥們，來根煙。”
“老醉，你混蛋，這是督查室的王主任，也不看看這啥地方？”雪蓮明顯急眼了，王國華倒是沒在意，摸出口袋裏的半包煙丟過去道：“要火麽？”
“我有，謝了！”這哥們擺擺手，大搖大擺的走了。
“王主任，我男朋友就這個德行，你別在意。他是Z大教藝術的，不太正常。”雪蓮趕緊的解釋一句，這一趟的目的主要是落在督查室的幫忙上，王國華要是不滿就麻煩了。
“沒事，我們接著談你的事情。”王國華笑了笑，這個叫雪蓮的女子，給他的印象不錯。即便是生氣了，也沒見她跳腳，瞪男友的樣子也沒有氣急敗壞的意思。機關單位裏，這種一看就不是很有心計的年輕女子，很少見了。
“哦，好啊，我們接著說。我對督查室的工作不是很了解，真不知道該讓你們幫點啥。”雪蓮這個話，聽的王國華都有點暈乎。這都是什麽人啊，稀裏糊塗的找人幫忙，還不知道該怎麽幫忙。
王國華隻好朝孟雨薇道：“你的意思呢？”
“雪蓮家裏條件其實不錯，大學畢業分到團省委，主動要求去貧困地區幫扶教育。我的意思，省政府這邊林省長可以有針對性的做一些指示，督查室出麵落實一下。”孟雨薇說這話，實在是心裏有點虛，不好意思的看看王國華。
“這樣不合適。”王國華很幹脆的給予拒絕，否定了孟雨薇的提議。開什麽玩笑，省委督查室給林靜去做事，你有那個支配權限麽？很明顯，雪蓮讓人當槍使了。
“那你拿個合適的辦法出來？”孟雨薇笑著反問一句，王國華淡淡道：“這個事情，督查室幫不了忙。”說著朝雪蓮抱歉的笑笑道：“雪蓮同誌，你可以請團省委領導打一個報告上交省委領導，請求督查室督導我省希望小學建設的工作。”
王國華的意思很明白，林靜連省委常委都不是，根本就使不動督查室。別看衙門小，沒有一個省委常委的資格，這個衙門你還真叫不動。至於雪蓮那邊，能不能聽懂王國華的意思，那就不是王主任該關心的事情了。你不懂，可以去找人問嘛，我就不信團省委書記還不懂這個？王國華對上雪蓮還能笑，對上孟雨薇就很明顯的是不悅的姿態。
王主任說罷便起身告辭，孟雨薇苦笑這送到門口，臨別時低聲道：“國華，真不好意思。”
王國華擺擺手，所謂的孟雨薇出的主意，不過是個借口。肯定是林靜的意思，具體究竟為啥，王國華不關心這個。也許，林靜以為自己是老書記，王國華還是能使喚的動吧。
下樓的時候，王國華看見了老醉，蹲在一輛老式的二八杠自行車旁邊抽煙。王國華覺得這家夥拿這車子載著雪蓮，豈不是有點甜蜜蜜的意思？沒看出來，這哥們還是相當的浪漫。
老醉明顯也看見了王國華，笑著招手，王國華回了一下擺手，上車開動走人。
沒一會雪蓮下來了，還真是老醉推著自行車，雪蓮跟著一起走。
“早跟你說了，這事情不該你操心。這些當官的，心裏哪有這些事情？你偏不信！”老醉淡淡的來了一句，雪蓮低著頭道：“那個王主任也是啊，怎麽就不肯幫忙呢？”
老醉笑道：“他要肯聽林省長的招呼，那才真是鬧笑話了。你們團省委的領導也太不厚道了，拿你當槍使。你倒好，傻乎乎的東跑西顛。”
“你什麽都懂，怎麽不早說？”雪蓮氣的錘了一下老醉，這家夥露出一個舒服的表情道：“力氣不夠，再來幾下。我說，我早沒說麽？是你不聽好吧？”
車子開出來，王國華想抽煙發現給了老醉，找地方把車停好，路邊的煙攤買了包煙，準備上車的時候，馬路對麵，笑起來一臉陽光燦爛的老醉，很賣力的在前麵蹬著，後頭坐著一個雙腳一直在擺動的雪蓮。王國華看見這一幕，突然覺得路邊的音像店裏要是來一段鄧麗君的甜蜜蜜就和諧了。
這個老醉，倒是挺有意思的。王國華心裏如是想，開動車子回去。
督查室的人事結果很快就下來了，整個辦公廳最快完成調整的科室。郭子銘被宣布為副主任的時候，整個辦公室裏都有點震驚的意思。幾個年輕人還好一點，幾個老的看郭子銘的時候，眼神都帶著一種驚駭。
郭子銘自己倒是很正常，三個年輕人都提了一級，成為了副科級科員。這一對比，顯得異常鮮明。一堆老資格，一點動靜都沒有，這些人不說別的，當初在底下肯定是不服氣。現在心裏大致都在後悔吧，王國華也不關心這個，宣布散會後回了辦公室。
一點電話把孟潔叫過來，吩咐道：“孟潔，那輛車給郭主任用了。”
孟潔猶豫了一下問：“主任，您的配車，是不是打個報告？”王國華想想也對，點點頭讓孟潔去打報告，回頭簽字往上麵送。
兩天很快過去，辦公廳裏頭這兩天可以說私底下很熱鬧。大部分都是一些幸災樂禍的聲音，還都是衝著督查室那些老資格去的。王主任高風亮節，讓出了正科和副處的調整指標，最後便宜的還不是別的科室。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得了好處的科室對王主任的印象有所改觀。
反觀督查室，這兩天一幫老資格那叫一個老實，走路都是低著頭的。新上任的副主任郭子銘還是老樣子，主持日常工作很容易就上手了，科室的波動沒有給工作帶來太大的影響。
非要說郭子銘的變化，那就是在人前抽的煙從兩塊五的紅雙喜，變成了芙蓉王。嗯，這煙是每個月從孟潔那裏領的兩條招待煙，其實郭子銘口袋裏從上任後裝了兩包煙，一包煙是自己偷偷抽的紅雙喜，另一包是散煙用的芙蓉王。
督查室的變化不去說，王主任在平靜了兩天後，本以為不會再遭遇的雪蓮同誌，居然又出現了，手裏拿著一份報告，身後跟著一個笑起來有兩排讓人嫉妒的整齊白牙的老醉。
“王主任，又來給你添麻煩了。”雪蓮進來笑著打招呼，老醉站在門口齜牙一笑，丟過來一包軟中華，然後很自覺的留在外頭沒進來。
“請省委督查室給予重視並督導協助，張天豪！”落款的居然是省委副書記省委常委宣傳部長張天豪，這個批示來的就不容易，沒想到雪蓮居然能打通這個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