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是關上門來說話,但以兩個人的交情而言,華林這話裏頭不免有交淺言深的嫌疑。王國華不認為他在說假話,正因為說的是真話,華林這樣的老家夥說出來的真話,才值得仔細的推敲一番其真實用心。


    “嗬嗬!嗬嗬!”王國華幹笑了兩聲,沒有接過話頭。華林似乎預料到了他的反應,不慌不忙的拿出煙來,遞上一支接著笑道:“老弟,心裏犯嘀咕了?”


    王國華沒想到他如此直白,不過既然要把話攤開說,王國華是歡迎的。於是而不語,等著華林的下文。華林眯著眼睛吸了一口煙,慢悠悠的接著說道:“你沒到方欄縣,不知道那裏的情況。我說句不好聽的,即便是市委組織部,想往下派幹部,孫長青那邊真要給攔著,組織部也拿他沒什麽好辦法。就拿上一次省委梯隊幹部建設一事,組織部高度重視。孫長青推薦了兩個幹部都被市委組織部否決了,結果你猜怎麽著?省委青幹班畢業的三個學員,分了一個去方欄縣任分管農業的副書記,沒到一個月,自己打報告要求調動。”


    王國華聽著心中暗暗吃驚,心說該被怎麽擠兌,才想著調走啊?王國華不說話,凝重的表情華林看的清楚,於是接著道:“為這個事情,組織部方部長氣夠嗆,到市委林書記那邊告了一狀。結果市委林書記反過來批評了下去的同誌,不能好好和地方上的同誌相處,惹的民怨沸騰。”


    王國華聽到這裏,默默的吸了一口煙道:“惡人先告狀!”


    華林笑著搖搖頭道:“這個問題先放一邊,說說老孫的兒子孫道累,這小子書讀的不多,去年25歲生日的時候,讓人給自己寫了一副對子。春申門下三千客,小孫城南五尺天。這幅對子,他還讓人刻在城南的別墅門口。”


    王國華端著茶杯正準備喝一口,聽見這個話忍不住停下道:“嗬嗬,自比杜月笙啊。”


    華林聽了嗬嗬一笑道:“國華博學,知道這個的人可不多。小孫門下有沒有三千客不知道,可以肯定的是方欄縣在他的眼裏,就是自家的後花園。不是因為他義氣,而是因為他老子是縣委書記。”


    王國華自謙道:“有段時間什麽書都看,雜而不專罷了。孫道累這個人有點意思啊,看意思想複製一下杜月笙這個黑社會老大的現代版。”


    華林道:“是不是黑社會老大不好說,反正據傳方欄縣大大小小上百個私煤礦,都得聽他招呼,不然別想混下去,搞不好小命都沒了。我也是聽說,說他手上不下百十條人命。一些煤礦在山裏,死個把人往廢棄的礦坑裏一丟,警察上哪查去?當然這隻是傳聞,孫道累的正式職業是方欄縣鑫鑫農貿集團總經理。”


    話說到這裏,華林停止不說了。王國華也沒有著急追問,而是琢磨起這些話來。華林跟孫長青之間有矛盾這是可以肯定的,原因未必就是上次青幹班的事情。很有可能是積怨,不管怎麽說,華林說這些還是善意的提醒。拋開話裏頭的用心,華林的示好是可以看到的。


    王國華初來乍到,華林這個朋友的幫忙還是很有用的。


    “華部長,今天這些話,我出門就要忘掉,還請多多理解。我這個人,向來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不過華部長,你這個朋友我是交了。”王國華表明態度,華林也沒指望一番話就能把王國華說動去搞孫長青,那是忽悠傻子呢,太不現實。王國華一看就是年少老成的主,背景又夠硬,想必見識也不會太差。隻要說的是實話,埋下一顆種子。到了地方上,想做一點事情的王國華,不可避免要發生碰撞的。


    “嗬嗬,國華老弟,我這人就愛聽實話,也不喜歡來虛的。時間長了你就知道了,中午我安排接風宴,一定要賞光。”


    王國華正準備答應,門口進來一個三十來歲的男子,瞄了一眼道:“小王來了,嚴市長讓這些天我多過來看看,說你到了立刻去見他。”


    “這不是謝秘書麽?怎麽上我這來截胡來了?”華林笑著打趣一句,暗地裏透著意思,別拿嚴市長的大帽子來壓人。


    謝長河是嚴友光從兩水市帶來的,原來的秘書是留給王國華的,不想事情有變,嚴友光原來的秘書又放下去了,這不臨時從組織部找了個穩重的謝長河帶了過來。嚴友光初來乍到,必然是要有一兩個覺得可靠的人。


    “華部長,別誤會。小王在兩水市的時候,就是嚴市長的愛將,這一次嚴市長來白溝上任,親自點的小王的將。不信你問小王。”謝長河當然聽出了華林話裏暗藏的機鋒,趕緊解釋一句,免得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既然是老書記下的指示,我還真得立刻過去。”說著王國華站起來,衝華林笑道:“這樣吧,晚一點我再赴華老哥的宴,找個安靜的地方坐一坐。”


    華林一聽這個,也不矯情,很幹脆的笑道:“那好,我就不陪你過去了。回頭領導搞不好要下來視察。”言下之意,他不好跟嚴友光走的太近。


    王國華跟著謝長河出來,樓下等著的高升迎了上來。謝長河看了高升一眼道:“怎麽?小王還帶了人來?領導知道麽?”


    這話裏頭有責備的意思,王國華當然聽的出來,不過也沒有解釋的意思,淡淡的笑了笑沒解釋,說道:“謝秘書先過去吧,我們走過去。”


    不肯上謝長河開的車,這讓謝長河臉色有點難看。他在兩水的時候知道王國華和嚴友光關係好,身為嚴友光的新秘書,身份的變化讓他的社會地位提高的很多,最近多少有點飄飄然的意思。再說他話裏的意思,也是提醒王國華,別給領導找麻煩。


    不曾想王國華最見不得這種狐假虎威狗仗人勢的行徑,以前的就有類似的事情發生過。


    “不好吧,還是上車吧。”謝長河心中一驚,連忙放低姿態。嚴友光對王國華的重視他心裏很明白,別等一下不用王國華告狀,嚴友光看見他一個人回去就得吃不了兜著走。


    王國華見他讓步了,這才淡淡道:“高升是一個朋友推薦來的,就是給我開個車。”這就算是解釋了,謝長河的退步得到了回報,心裏這才安心。


    有了這麽一個小插曲,上了車謝長河也不怎麽說話。倒不是不想說,而是琢磨著該怎麽說才不會引起麻煩。白溝市的兩套班子很有意思,市委在城南最南端,市政府則在最北端。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形成的這個格局,總之車子開過去也需要十分鍾的時間。


    “小王啊,嚴市長上任之後,感受到的壓力不小。我說話有點急了,別在意。”謝長河還是決定開誠布公的說,意思很明白,事情是他多事。但也是事出有因。


    嚴友光的壓力隻能是來自市委這邊,市委書記林靜,王國華隻是聞其名而不曾見其人。隻知道是個女強人,一個地級市的市委書記由一個女人來做,那可不是好當的,在國內也是極為罕見的。


    王國華從來都不是盛氣淩人的主,謝長河的姿態放低,他自然不會再說啥。接過話道:“林書記很強勢麽?”


    謝長河一聽這個,便搖頭苦笑道:“何止是強勢,等見了領導你就啥都知道了。”


    車子來到市政府,王國華下車跟著謝長河上樓來,剛走到門口就聽見裏麵嚴友光在拍桌子道:“怎麽?我一個市長的批字都拿不到錢?財政局還是不是市政府的下屬單位?”


    “王市長,您誤會了,這不是賬上沒錢麽?這麽大一個城市,到處都張嘴等米下鍋,每年財政收入就那麽一點,年初的時候早讓前任毛市長全批下去了。”回答的是個女人的聲音,聽語氣不算太恭敬。


    “好了,你回去吧。”話音剛落,裏頭出來一個半老徐娘,一副風韻猶存的樣子,打扮的非常花哨。看見門口的王國華和謝長河,該女子還衝兩人笑了笑。


    謝長河還很客氣的招呼道:“秦局長好。”同時也沒忘記給王國華介紹:“這位是財政局的秦局長,這位是方欄縣的新任縣委副書記兼常務副縣長王國華。”


    在這個地方遭遇王國華,該女子還是很意外的掃了王國華一眼,接著一場熱情的上前握手道:“秦時月,叫我秦大姐就行,你們忙吧,我先走了。”說著婷婷嫋嫋的走了,王國華掃一眼就收回目光,淡淡道:“這女人不含糊。”


    這時候裏頭嚴友光出來接過話道:“豈止,連我的麵子都不給啊。”


    王國華上前一步,笑道:“老領導,要不我追出去收拾她?”


    嚴友光聽了哈哈大笑道:“你小子,來了就好,總算有一個能說上話的人了。”


    謝長河在邊上聽著暗暗慶幸,剛才算是沒有太離譜,不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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