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冬就像瞧見救星似的,當時就想爬起來,被胡媽媽這麽一瞪,又停在了原地,口中可憐巴巴地叫道:“大小姐,婢子知錯了,還請大小姐饒恕。(..tw無彈窗廣告)”


    “起來吧。”早桃施施然進了屋,也在馮氏身邊坐了,扭頭隔著她衝謝晚桃微微一笑,“我今天一早就覺得有點不舒服,用過午飯小憩了一陣,沒想到,竟出了這麽大的事,給妹子添麻煩了。”


    念冬怯怯地從地上爬起來,縮手縮腳走到早桃身後。


    “那麽客氣做什麽,咱倆誰跟誰?”謝晚桃也還了早桃一個笑容,“姐身體不舒服,就該在屋裏好生歇著才是,何必又巴巴兒地跑過來?你一向身子柔弱,比不得我這東跳西竄的猴兒,想是初來京城,水土不服,可要請大夫瞧瞧?”


    哎喲喂,要把這番話說出來,還真是不容易!當著這一屋子人,如此客客氣氣地和自己的親姐姐說話,直叫謝晚桃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早晨吃的飯都差點嘔了出來,好生不自在!


    早桃笑得十分溫婉無害:“原沒什麽大事,妹妹不必掛心。事情的經過,方才我在門外頭也算聽了個七七八八。念冬這丫頭的確是有些沒分寸,我也生了她的氣。妹妹放心,等回了碧芷,我一定會好好懲罰,必不會姑息,這事,怎麽也該給你一個交代,對不對?至於那些個衣料……”


    謝晚桃轉過頭去,也往那衣料堆瞟了一眼,抿了抿嘴唇:“不過是芝麻大點的小事,姐姐喜歡哪一塊,直接叫人拿走便是。”


    早桃一挑眉:“哎喲,你再這麽說,我可真是無地自容了!我本來就是一時新奇,想著那些個暖色的衣裳穿得多了,有些無趣,想換換口味,誰知思秋和念冬一回來,我見她們懷裏抱著的仍是那些粉紫桃紅,就順嘴說了一句,那青綠翠黃其實也挺好看,讓她們來跟你商量一下,看能不能勻兩塊給我,誰曉得,就鬧到這般地步。”


    “姐,咱倆一胎所生,你再說這種話,我可真惱了你了!”謝晚桃看見坐在她們姐妹中間的馮氏額頭上已有冷汗滲出,顯然對於她倆這樣客氣的對話很不適應,而且,很不舒服,便噗嗤笑了出來,“我觀慕春拿回來那塊鵝黃色的尺頭很鮮亮,還有那塊鬆花色,也很好看,姐既然瞧得上,便隻管拿去。說實在的,你一向很少穿這種顏色,我倒真想瞧瞧,你穿上身是什麽模樣呢!”


    這幾句話,她倒說得一點不藏私。區區幾塊尺頭,對她這樣一個身上揣著五六百兩銀子的小富婆還說,還真算不得什麽。那鵝黃、鬆花的尺頭,的的確確花色十分出挑,她推薦給早桃,也算作是誠心誠意。


    早桃的眼睛明顯地亮了一亮,笑容也多了幾分真心,眉毛一抬:“那……我不可客氣了?”


    “千萬別客氣,這又算是個什麽事呢?”謝晚桃笑睇她一眼,又攀住了馮氏的肩膀,“娘,既然姐來了,就讓她把念冬帶回去管教吧。這也不是什麽了不得的事情,你千萬別生氣,這會子我先回流香,晚上來陪你吃飯。”


    馮氏不知作何反應,張了張嘴,呆呆應了一聲:“啊……”


    姐妹倆領著春夏秋冬出了清心苑,謝晚桃原待立刻回西邊跨院,然不經意間回頭,卻見早桃正站在一叢忍冬旁和秋冬兩個低聲說話,心下想了想,便笑嘻嘻一腳跨了過去。


    “何必呢?”她唇角銜著一抹笑,在早桃耳邊輕飄飄吐出三個字。


    早桃眉間驀地一凜,迅速轉過身:“妹子還有見教?”


    “沒有哇!”謝晚桃拖長了聲音,一臉高深莫測,“隻不過我覺得,我可能知道你為什麽突發奇想的,非要那黃黃綠綠的尺頭不可。.tw[棉花糖小說網]”


    “你想說什麽?”早桃的眉頭皺得愈緊。


    “也沒什麽。也就是剛才腦子裏一個激靈,突然想起那天凃老先生從這城西宅子離開之前,曾說等咱們安頓下來之後,他要在家擺宴,邀請咱們一同過去,算算日子,這一天應該很快就會到來了。不是明天就是後天,裁縫一定會上門來給咱們量身做衣裳,十有八九,能趕得及穿新衣赴宴。我猜,到那日,你一定會穿那黃的綠的出門。”謝晚桃笑得眼睛都眯了起來。


    人的喜好,不是一時半會兒能改的過來的。她和早桃從小對顏色的偏好就大不相同。她自己喜歡的,大都是比較活潑的顏色,再加之皮膚格外白皙如瓷,如雪堆出來的一般,穿上這些顏色,格外顯得俏麗可愛。而早桃,大概是性子溫和的緣故,則比較偏好暖一些的色彩,也很是與她相襯,令得整個人都愈加溫婉秀麗起來。


    因為她倆是雙生,相貌又極相似,小時候,包括萬氏在內的大人們覺得逗趣,總喜歡把她們打扮得一模一樣,弄得兩個人心中都不痛快。稍大一點,便迫不及待地將各自所愛表達得一清二楚,自那之後,姐妹倆便再沒穿過同樣的衣裳。


    早桃今天突發奇想,打起她並不喜歡的尺頭的主意,說到底,也是為了塗靖飛吧。


    “我穿什麽,還輪不到你多嘴多舌!”早桃忽然怒將起來,“妹妹方才在娘麵前那樣大方地將兩塊尺頭讓給了我,怎麽,如今又想反悔?”


    謝晚桃一臉無辜地搖搖頭:“天地良心,我可沒那個意思,我隻是真心覺得,姐,你真沒有這個必要。”


    說罷,領著春夏徑直返回流香苑。


    盼夏性子有些火氣,卻是個實誠的丫頭,一進流香苑的門,便直挺挺在一顆石榴樹下跪了。


    謝晚桃睇她一眼,又是好氣又是好笑:“你幹嘛?誰讓你跪在這裏?”


    “回二小姐,是您方才說要罰婢子跪的。”話雖這麽說,但顯然她心中是有些不平的,嘴嘟得幾乎能掛油瓶。


    謝晚桃無奈地搖搖頭,和在旁忍笑的慕春對視了一眼:“你覺得,念冬回到碧芷苑之後,會不會被罰?”


    盼夏飛快地溜她一眼:“婢子不知道,可是……看大小姐的樣子,不像會罰她。”


    “念冬是因為幫大小姐辦事,所以才與你起了齟齬,言行雖不妥,卻護主,所以,大小姐一定不會罰她。”謝晚桃幹脆在院子裏的石桌旁坐下了,一麵敲打著桌麵,一麵閑閑道,“方才若大姐不來,我定了念冬的罪,自然會好好罰她,為表公平,你便也逃不掉。然而現在,我憑什麽由著她逍遙自在,卻單單懲罰你一人?我吃多了撐的?”


    “二小姐……”盼夏的喜怒哀樂都寫在臉上,嘴一扁就要哭,“二小姐對盼夏這樣好,盼夏今天還給您惹了麻煩,婢子錯了。”


    “行了行了!”謝晚桃揮揮手,“你敢哭,哭一個試試,你看我揍不揍你!我的來曆想必你們也清楚,你們去月霞山打聽打聽吧,我謝晚桃是何等樣人物?我可不是吃素的!就你這小身子板,不消一時半刻,鐵定就會被我揍得你滿地找牙!我爹當了官兒,我跟著混成了官小姐,但你們也別打量著我就改頭換麵變成了另一個人,打起人來,我可半點不手軟!趕緊起來,幫著慕春收拾尺頭去。”


    盼夏被她這幾句話逗得咧嘴笑了出來,真個站起身,撲撲騰騰奔進屋裏。慕春也跟著笑了一回,轉頭看向謝晚桃的時候,目光之中又隱隱有些擔憂。


    相處了些時日,她也察覺這二姑娘雖然平素大大咧咧的,還有些乖張,人卻著實算是不錯的,對她和盼夏也寬厚,因此倒真覺得心中喜歡。可是,二姑娘和大姑娘的關係,卻怎麽好像不大好哇?三言兩語間,處處互相針對,簡直笑裏藏刀。剛被塗家買回來的時候,無論是凃老先生,還是大老爺的嫡妻楊氏,不都曾告訴她們,這兩位姑娘好得如同一個人嗎?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二姑娘……”她並沒有急於進屋,站在原地想了一想,略有些猶豫地道,“婢子還是不明白,為什麽大姑娘非要搶您的尺頭?婢子這些天瞧著,她壓根兒一件黃綠色的衣裳都沒有,碧芷苑的布置陳設,也皆以暖色為主……”


    “這有什麽出奇?”謝晚桃望著樹梢橙紅嬌豔的石榴花,淡淡一笑,“還不就因為……”


    她忽然驚覺,剩下的話,便沒有說出來,隻衝慕春揮了揮手:“你去忙吧。”


    早桃一直對前世的事情耿耿於懷。雖然婚後,她們兩人鬥得雞飛狗跳,卻都不曾討到半點便宜,但婚前,塗靖飛屬意於謝晚桃,卻是不爭的事實。


    若她估計不錯,早桃始終覺得似自家妹妹那般模樣,才是塗靖飛所喜歡的。於是,她潛意識裏,便想要將自己裝扮另一個成謝晚桃的模樣,衣裳、發式、笑容、舉止動作……這一點,或許連她自己也不曾察覺,更加不願承認。


    “所以我就說,何必呢?”謝晚桃緩緩搖了搖頭,“為了那樣一個人,連自己都不要了,不值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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