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年代,由於《女戒》和三從四德的束縛,對於出嫁姑娘在婆家的生活,如果不是到了無法收拾的地步,娘家人一般不好隨便插手,鄧氏和謝老大也隻能在心中歎息,同時乞求著謝梅能快些懷上孫家子嗣,這樣一來,所有的矛盾便都消失殆盡,守得雲開見月明。(..tw無彈窗廣告)


    全家人原以為,謝老爺子不過是一時怒火攻心,等順了氣也就沒事了,可誰也沒料到,當天晚上他竟就生起病來。


    一開始,他還隻是有些咳嗽,這是老毛病,因此全家人都沒有放在心上,請來大夫瞧過,也隻說是夜裏著了涼,開了兩劑藥。然而連著吃了幾日的藥,謝老爺子的病不但不見好,反而身子愈發沉重起來,整日蔫搭搭地毫無精神,說起話來,也是氣若遊絲。溫氏這才著了急,又請了好幾個大夫來診病,卻始終毫無好轉。


    “奶奶,我看爺爺這樣下去不行。”謝晚桃這幾天一得了空便陪著萬氏在上房呆著,此刻低頭瞅著一臉蒼白的謝老爺子,憂心忡忡道,“爺爺這些日子,身子一直好一時壞一時,夜裏還常常咳嗽吧?連個安穩覺都睡不好,老這麽著,小病都會拖成大病!”


    話音未落,就像是應和她一般,謝老爺子立刻吭吭咳了兩聲,像砂紙從粗礪的石頭表麵蹭過,咯吱咯吱,令人無來由地一陣揪心。緊接著,還迷迷瞪瞪地往被子裏使勁縮了縮。


    雖說已是入了秋,一早一晚有些涼,但秋老虎卻還猛得很,白天裏在日頭下走一遭,身上都被曬得刺疼,謝老爺子這樣蓋被子,不得捂出毛病來?謝晚桃心裏就有些犯嘀咕,忙俯下身子,拽了拽他的被角,輕聲道:“爺爺,要不你老別睡覺了,老這麽悶在房裏不是個事兒,我扶你到院子裏坐一會兒,好歹吸兩口新鮮氣兒,興許身上能舒服點……爺爺?”


    她一邊說著,一邊就順手在謝老爺子額頭觸了觸,誰知這一碰之下,竟唬得她差點三魂不見了七魄――謝老爺子的額頭,像滾水一般地燙!


    “爺爺!”謝晚桃連忙使勁將謝老爺子的身子扳過來,就見他嘴角起了一串燎泡,肩膀猶自不停地打著哆嗦,似乎已是失了神智。再扒開眼睛一瞧,那眼底居然是血紅一片,配上他蒼白如紙的嘴唇,生生像個厲鬼一般!


    “呃……”謝老爺子眉頭緊蹙著,嘴唇不受控製地發抖,磕磕巴巴地道,“怕是不成了,不成了……”


    這是謝晚桃第一次見到謝老爺子這樣無助的模樣。前世,謝老爺子當然也生過病,也有病的很重的時候,但卻從來沒有像今天這般,連自己都對生命起了懷疑。一個鐵血錚錚,在沙場征戰多年的老硬漢,被病痛折磨成這個模樣,任是誰也會覺得心酸。


    “爺爺你別瞎說,奶奶聽見了,心裏會難過的。”謝晚桃使勁吸了吸鼻子,回頭看了看萬氏,卻見那一向清冷的祖母手中揪著一角被褥,怔怔望著謝老爺子的臉,滿麵悲戚。


    她心中愈加覺得不好受,手忙腳亂替謝老爺子蓋好被子,慌慌張張撲出門外,將全家人都叫了進來:“我爺爺,我爺爺也不知怎麽了,看著不大好哇!”話音未落,就已經哭了起來。


    “我爹怎麽了?”謝老二剛剛從院子外進來,聞聽此言,立刻扔下手裏的東西,半張著嘴,目瞪口呆地問道。而他旁邊的謝老大,卻早已一把將謝晚桃搡到一邊,衝進屋裏去了。


    謝晚桃跟著其他人前後腳也奔了進去,就見萬氏已經從桌邊站了起來,呆立在床邊,一雙眼睛死死盯著謝老爺子,不發一言,甚至連眼淚都沒掉,就那麽一眨不眨地望著他,麵色蒼白得如同紙一樣。倒是那謝老二,立即撲到床邊,雙手緊緊地揪著謝老爺子身上的被褥,嘴裏語無倫次地叨咕:“前兒還好好地,咋就變成這樣了?閻王爺,你不長眼啊,你要下催命符,就隻管下到我身上,咋的就偏要折騰我爹?”


    這叫什麽話?誰告訴他,謝老爺子已然是沒救了?!


    謝老大第一個衝進屋裏,見到這種情景,吃驚自然是吃驚的,然而他終究是年齡大些,性子也更為穩當,當下便衝著謝老二吼道:“嚎啥,你嚎兩聲就能把我爹給醫好了?都別傻站著,趕緊請大夫啊!”


    二郎如夢方醒,站起身抹了一把臉:“我去請大夫來!”語畢就要往外衝。


    正在這時,萬氏卻一把拽住了他,目眥欲裂地道:“還能請誰?這月霞山附近的大夫,若但凡有一點辦法,你爹也不會落到今天這一步!”


    謝晚桃聞言,心中登時就是一動,抹了一把眼淚,抬臉對萬氏道:“奶奶,附近的大夫不中用,咱把爺爺送去武成縣吧?”


    “四丫,你出的啥餿主意?武成縣那麽遠,你爺爺現在病成這樣,能禁得起顛簸?”謝老二一揮手,使勁瞪了謝晚桃一眼。


    謝晚桃也不理他,隻管對萬氏接著道:“奶奶,你還記得咱們山裏那個狼崽嗎?他如今在武成縣一個醫館做學徒。他跟的那個郎中我也見過,挺有本事的。遠是遠了點,但咱們總不能什麽都不做吧?”


    虞泰鬆現在自然是籍籍無名,但幾年之後,他就會因為給老太妃治好了病而名滿天下,想來一定是有兩把刷子,或許會有辦法治好謝老爺子也未可知啊!


    萬氏略略思索了一下,扭頭道:“你怎麽會認識……算了,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四丫,你確定那位大夫比咱們這幾日找的那些庸醫有本事?”


    “嗯,我確定。”謝晚桃使勁點了點頭,“奶奶,爺爺的病耽誤不起,你拿個主意,要是信得過我,咱們這就趕緊出門。縣城裏要宵禁,再遲些,進去可就不方便了。”


    “好,那咱們就去武成縣。”萬氏盯著她瞧了半晌,終於下定了決心,立即打發謝老大去隔壁袁勝家借了板車,上麵用厚實的褥子墊了兩層,再給謝老爺子又多穿了兩件衣服,扶著他上了車。


    “用不著那麽多人,老大老二推車,四丫也一起去,其他人,都留下好好看家,千萬不可出紕漏。”萬氏態度還算冷靜地將家裏人叮囑安排了一個遍,回身進房,將所有的銀錢都帶在身上,幾人立即推著謝老爺子朝武成縣而去。


    緊趕慢趕,一家人到達武成縣時,天已經黑透了。鎮上家家戶戶都吃過了飯,街上行人漸漸稀少,於黑暗中,透出一股冷森森的意味。


    謝晚桃引著眾人一徑來到厚德堂,但見屋中雖還亮著燈,門板卻已經上了一半,看樣子,是已經打烊了。


    她走上前,使勁拍了拍門板,那姓孫的老夥計便迎出來。天黑,他又老眼昏花,一時竟沒認出謝晚桃,皺眉道:“幾位抓藥?今兒醫館已經打烊了,要是不著急的話……”


    “孫叔!”謝晚桃急吼吼地叫了一聲,“是我,虞大夫在不在?”


    老夥計年紀大了兩眼昏花,眯縫著看了好半晌方才恍然大悟:“是謝家姑娘?老板已經回家去了……”


    話音未落,原拓聽見外麵的動靜,走了出來,看見謝晚桃,眉頭便是一皺:“怎麽了?”


    “是我爺爺病了!”謝晚桃見到他,稍稍鬆了口氣,“月霞山附近的大夫請了一個遍,病情一點好轉也沒有,今天還……”


    “不必說了。”原拓擺了擺手,走到板車前搭住謝老爺子的手腕探了探脈,眉頭皺得愈緊,“趕快把人扶進屋裏,我這就去請師父過來。”


    緊接著,他又看了臉上猶自掛著淚痕的謝晚桃一眼:“你別著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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