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晚桃姐妹倆做出這樣驚天駭地的舉動,回家之後,因為事先做了準備,在全家人麵前卻沒露出半點紕漏。謝老爺子雖是訓斥了兩句,倒也沒有對他們施以懲罰。至於四郎,他心中當然是充滿了疑慮,但他向來疼愛兩個妹子,見她們不肯多言,索性也就不再問,不僅如此,還幫著她們打了不少掩護。


    謝晚桃心心念念想要置耳婆於死地,最後功虧一簣,心中的懊惱自是不必贅言。那老婆子雖然得以留下了一條命,房子卻是盡皆毀了,她若繼續留在山腳下那村子裏住著倒還好說,如果她感覺到了危險而搬走,今後又該去哪兒尋她?原本這是個最好的機會啊……


    無論如何,決不能放過那個老太婆!她在心裏狠狠地咬了咬牙。


    那日見過秦千梧之後,過了三五天,他便又上山來了一趟,說是已經給店裏找好了夥計。雖然謝晚桃今後可能不會經常在綢緞莊出現,但無論如何,總不能讓夥計們連自己的東家是誰都不知道,於是便邀她去店裏與幾人見見麵。陸滄胳膊上的傷將養了幾日,已好得七七八八,為掩人耳目,也隨著一同下了山。


    不得不承認,秦千梧這人平素雖嘮叨了些,辦起事來卻極麻利可靠。不過短短幾日,綠柳巷的鋪麵已被裝飾一新,屋裏清掃得幹幹淨淨,窗戶經過擦拭,變得愈加明亮透光,進門處的櫃台上擺了一盆墨蘭,清雅寧然,大堂的三麵牆打了一長溜木架子,將來可以用作擺放衣料之用。


    盡管沒有多餘的裝飾,店鋪之中處處透著簡潔,但正是要這樣,才能更大程度地突出那些姹紫嫣紅的衣料之美。


    “樓上一間大屋子用作庫房,另外一間小的,便算是與人商談生意之處,我也打發收拾好了,晚桃妹子可要上去瞧瞧?”秦千梧跟在謝晚桃和陸滄身後,不時介紹一下店裏的情況,隨後指了指樓上,笑嗬嗬地問道。


    謝晚桃低頭想了想,便對他一笑:“這不急,晚些再看不遲。秦大哥,你先將那三個夥計叫出來,我也好和他們說說話。”


    “那也行。”秦千梧一點頭,立刻便掀簾子走到後院,不多時,帶著兩男一女三個人返了回來。


    “這是老鍾,附近這十裏八鄉有名的裁縫,我費了不少功夫,才將他請到咱們的綢緞莊做事。”秦千梧指了指那三人當中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接著又招手,將另外兩個年輕男女叫到跟前,“這是兄妹倆,姓桑,哥哥叫忠義,妹妹叫彩巧,往後就在綢緞莊裏負責招呼生意,給來做衣裳的客人量尺寸。來,還不快跟東家問好?”


    “咱綢緞莊的老板是個小姑娘?”桑彩巧年紀不過十三四歲,又是個嘴快的,一驚一乍地嚷了起來;而桑忠義年齡也不過比她大了兩三歲,卻是十分靦腆,耷拉著腦袋不敢看謝晚桃,從喉嚨裏低低地叫了一聲:“東家好。”


    謝晚桃與三人見過,便笑著道:“我不能經常來,保不齊就連開張那天,都未必能到場,平日裏這綢緞莊的事,便都由秦大哥做主。隻是你們需得把我這東家的樣貌給記牢了,否則日後麵對麵地走過,你們都認不出我是誰,那可鬧了笑話了!”


    一句話說得眾人都紛紛笑了起來。陸滄摸了摸下巴,在謝晚桃的後腦勺輕輕一彈:“你別隻顧著說俏皮話。這綢緞莊萬事俱備,究竟何時開張,你心中可有計較?還有那店名,你也該趁早定下來才是。”


    “唔。”謝晚桃點點頭,緊接著,卻又仿佛很為難地搔了搔腦門,“秦大哥跟我說過,開張要講究吉日,可這東西我一點不懂,不若就讓他決定得了。至於店名……說實話,我還真的沒個頭緒。我瞧這平元鎮上的人給自家鋪子取名,也都挺隨便的,什麽祥福裁縫鋪,劉記客棧……一抓一大把,我依葫蘆畫瓢,也取個這樣的名兒,不就行了?”


    “別胡扯。”陸滄笑著白了她一眼,“也算是認了不少字,千家詩都不知罰抄了幾回,書都讀到狗肚子裏去了?要我說,不如取那‘錦繡’二字,一來好記,二來,也與你這綢緞莊恰好契合,你意下如何?”


    “錦繡綢緞莊?還真挺好的呀!”謝晚桃小狗似的顛頭晃腦起來,連連讚賞,“那便就叫這個名兒好了!”


    “明天我便去找人把牌匾做出來。”秦千梧含笑接了一句。


    謝晚桃回過頭,彎起眼睛衝他微微笑了笑:“秦大哥,往後這鋪子裏的事,還請你多多照應。”


    “必不負所托。”秦千梧鄭而重之地點頭應承。


    錦繡綢緞莊在五日之後正式開張,當天,謝晚桃並沒有出現,將所有的事情統統交給秦千梧處理,自己則並不預備把太多精力放在這上頭。對她而言,綢緞莊不過是一件幫助她賺錢的工具罷了,無論賺再多的錢,最終目的也不過隻有一個――幫助她擺脫前世的命運,若不能做到這一點,即使給她金山銀山,也盡皆是白搭。


    當然,她也不會忘記,這生意並不是她一個人的。原拓離開月霞山,已在武成縣的厚德堂做了兩三個月的學徒。謝晚桃琢磨著想去瞧一瞧,一則瞧瞧他在那裏過得如何,二則,順便也可告訴他,自己利用賣活取麝香方子的錢開了一間綢緞莊。


    雖說那人並不計較錢銀,但是他的總歸是他的,謝晚桃不會也壓根兒沒打算將所有的一切據為己有。


    “說起來,他也算是這綢緞莊的老板之一呢。”她笑嘻嘻地對陸滄道,“不如抽個空,你陪我去武成縣走一遭,可好?”


    “不妥。”豈料,對於她的提議,陸滄卻是當場否定,“原兄弟在厚德堂做學徒,正是該潛心修習技藝的時刻,你這樣三不五時地去打擾,他如何能定的下心?再則,綢緞莊剛剛開張,是賠是賺,如今尚未有定論,你急吼吼地說與他聽,豈不讓他白白跟著擔心?”


    “說來說去,你不過是躲懶,不願陪著我費腳程罷了。”雖說經曆了放火一事,當時鬧得很不愉快,過了之後,兩人之間卻並沒有生出嫌隙,謝晚桃照舊在陸滄麵前沒大沒小,此時,如何能因他一句話便輕易放棄?她軟磨硬泡出盡了法寶,纏得陸滄沒法子,終是答應了下來。兩人尋了一個涼爽些的天氣下了山,沿途買了些糕點果子,一徑去到武成縣。


    正是午後,厚德堂中沒有前來問診的人,虞泰鬆也不在鋪子上,一個年老的夥計倚在牆角打盹兒,原拓立在櫃台後低著頭仔仔細細地舂藥,偌大的廳堂中,除了極有節奏的“嗵嗵”聲,再無其他任何動靜。


    多日不見,原拓看起來仿佛長高了些,還是那樣瘦,看起來卻不似從前那般羸弱,整個人都好像有了精神。他穿著一件半舊的蟹殼青衫子,與整個醫館極好地融為了一體,仿佛那滿室藥香不是出自於牆角那一溜百子櫃,而恰恰是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的。


    謝晚桃扒在門邊張望了片刻,捂嘴一笑,悄悄走過去,伸出一隻手在他麵前一晃,原拓猛地抬頭,稍稍一愣,隨即麵上便顯出兩分喜色:“謝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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