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我?”謝晚桃莫名其妙地仰頭看他,“什麽意思?”


    “坐下。”陸滄指了指桌邊的椅子,隨後便立在她麵前,擠了擠眼,似笑非笑道,“小晚兒,我估摸著,你近日怕是多了些開銷吧?”


    “唔?”謝晚桃一愣,隨即立刻明白,他多半是猜到了自己收買熊氏的事。


    謔,這家夥真是了不得,除了千裏眼順風耳,還擅知過去未來麽?


    “那又怎樣?”她白了陸滄一眼,擺出一副混不吝的姿態。


    多半是又要被他教訓了。


    “不怎樣。”陸滄微微一笑,“別像個刺蝟似的,我又不曾說你一個不字。你的錢要怎樣花費,那完全是你的事,與我無關,隻是,難不成你就想坐吃山空?”


    原來是為了這個,謝晚桃臉色稍緩,衝他撇了撇嘴:“你當我傻啊?這不是一時之間,還沒有想好要怎麽賺錢嗎?我心裏也有些想法,隻不過,還沒能做決定。”


    “哦?你倒說說看,都有什麽想法?”陸滄視屋中那另一人為無物,饒有興味地在她身邊坐下來。


    謝晚桃抬頭疑惑地看了那陌生的男人一眼,思索著道:“嗯……前些日子我和我哥我姐下山,看見一個賣毛豆腐的,我心中便起了個心思。咱們鬆花坳裏連個豆腐坊都沒有,那些大叔大嬸要買豆子做的東西,就得下山去村裏或者鎮上。秋冬春這三季倒還好說,但一到夏天,那豆腐多半在路上就得餿了,這不是糟蹋錢嗎?如果我能在咱這鬆花坳裏開一間豆腐坊……”


    “噗!”陸滄忍不住噴笑,“小晚兒想當豆腐西施?”


    “我呸!”謝晚桃啐了他一口,“你就不能說點好聽的?這事我也隻能想想,真要實施,難度太大。不說別的,鬆花坳攏共就這麽大點地方,我支起一間豆腐坊,如何能瞞得過我爺爺那雙眼睛?難,難哪!”言畢,還裝模作樣地歎了一口氣。


    “所以你也清楚,開豆腐坊,這事暫時不靠譜,對不對?”陸滄點了點頭,“我這裏倒有個打算,恰巧你來了,便說給你聽聽,成與不成,你自己做主。”


    他說著便抬手朝那年輕男子的方向一指:“那是秦千梧,是我的舊識。他這人還算能幹,也頗有些門路,想來應是能幫上你的忙。”


    這家夥幾時又多出來一個“舊識”?謝晚桃回過頭,似是不經意地看了那年輕男子一眼,笑著道:“秦大哥看著眼生,不是月霞山人吧?”


    秦千梧笑著點點頭:“小妹子好眼力。我住在月霞山附近的芙蓉村裏,平日甚少到山上來,竟不知這鬆花坳裏還有你這樣一位可愛伶俐的小姑娘,如若不然……”


    陸滄輕輕咳嗽了一聲,打斷了他的話,轉頭對謝晚桃道:“若是在平原鎮上開一間綢緞莊,你以為如何?”


    “綢緞莊?”謝晚桃倒沒想到他竟有如此提議,腦子一時沒轉過彎來,睜大了眼睛發起呆來。


    她之前從未想過要做布料生意,對此可謂是一竅不通,但此刻細細一考慮,這卻也不失為一個掙錢的好辦法。所謂衣食住行,無論如何,人們都總是要做衣裳的,如今平元鎮也不過隻有一家裁縫鋪子兼賣些衣料,開一間綢緞莊,好歹也能給人們多一些選擇。


    隻是她手頭不過一百九十兩銀子,要開綢緞莊,就得租鋪子、進貨、請夥計幫忙,也不知夠不夠,心中未免有些遲疑。


    那秦千梧卻是吃了一驚,看向陸滄,有些遲疑地道:“陸……陸大哥,你今天叫我來,為的就是這件事?這隻怕是不妥吧?”


    “有何不妥?”陸滄閑閑地一挑眉,“你不願幫我?”


    當著謝晚桃的麵,秦千梧有話不能說,隻得攤了攤手,一臉無辜地道,“你說的這是哪裏話,我怎會不願幫你?我就是擔心……”


    陸滄截住了他的話頭:“不必擔心,我既心意已決,必已考慮周全,多說無益。小晚兒年齡雖小,卻是個機靈的小姑娘,何況,有你相幫,必不會做那虧本生意。”


    “可是……”秦千梧頗有些為難,似乎還想說什麽,然而被陸滄那看似溫和、毫無殺傷力的目光一瞟,立刻將所有的話都吞了回去,隻得點了點頭。隻可惜他終究沒能管住自己的嘴,抬頭望天,自言自語地嘀咕,“到時候要是…嗨,總之就是麻煩!”


    陸滄警告地盯了他一眼,秦千梧立刻噤聲不迭。謝晚桃則刻意忽略了他們話中的遮遮掩掩,望著秦千梧,單刀直入地問:“秦大哥,你是陸大個兒的朋友,他既信你,我自然也不會心存懷疑。隻是開一間綢緞莊,想來須有各方各麵需要打點,不知攏共得多少錢?不瞞你說,我手頭銀錢並不太多,實在是有些發愁。”


    “唔,讓我算算。”秦千梧朝陸滄的方向望了望,便在謝晚桃身邊坐下了,從懷中掏出隨身攜帶的紙筆,一邊寫,一邊絮絮叨叨道,“依我看,綢緞莊開在月霞山附近的平元鎮便是最合適的,那地方地價房價並不高,租下一間一樓一底的鋪麵,每個月也不過四五兩銀子便足夠。以租金半年一付來計算,再加上幾兩押金,這頭一回,就得付三四十兩。”


    可真不是一個小數目啊!謝晚桃暗暗咂舌,嗯了一聲,並不打斷他。


    秦千梧接著道:“接下來是人工。店鋪之中的一應日常事務我都可以應付,掌櫃的便不用再請。隻是既然開了綢緞莊,倒不如將那裁縫鋪的生意也一並做了,因此便必然得請一個裁縫,此外還需要有一男一女兩個夥計,幫忙招呼生意之餘,也方便替男女客人量身。頭幾個月,綢緞莊指定是沒有什麽盈餘,這初期的工錢嘛,準備個二十兩,也便足夠了。”


    謝晚桃在心裏盤算了一番,仍是不開口,隻苦兮兮地衝陸滄做了個鬼臉。


    “別打岔,讓千梧接著說。”陸滄半真半假地在她頭頂上鑿了個爆栗。


    “嘿嘿,那我繼續。”秦千梧衝二人笑了笑,“這兩件事辦成,綢緞莊就成了大半,接下來便是采買衣料貨物和各方打點,這一層便大概需要六十兩銀子。這些事情不需謝家小妹子操心,我自會幫你張羅周全。你隻要給綢緞莊取個吉利的名字,再選個好日子,便可以坐等開張了。”


    謝晚桃聽得心驚肉跳的,直到秦千梧住收了聲,端起桌上茶杯抿了一口,猶自覺得心有餘悸,忍不住拍了拍心口。


    嘩,瞧瞧,不過是幾句話的功夫,銀子便如流水一樣淌了出去,這做生意,可真不是一件輕省事哪!這一百多兩銀子,她當然出得起,並且手頭還能剩下一些,由自己平常支配取用,可這綢緞莊要是虧了,她便真真兒稱得上是血本無歸呀!


    “小晚兒以為如何?”陸滄將她那一臉吝嗇孤寒瞧得清清楚楚,忍住笑正色問道。


    謝晚桃知道他是嘲笑自己,擰頭瞪他一眼,回身望向秦千梧,憋了半天方道:“秦大哥,你不會聯合這陸大個兒一起來誆我的錢吧?”


    “啊?”秦千梧萬萬沒想到她思忖了許久,問出來的居然是這樣一個問題,不禁滿麵愕然,用手撓了撓後腦勺,“謝家小妹子別開玩笑了,你信不過我也就罷了,難道還信不過陸大哥?我既然應承了要幫這個忙,那我便決計不會敷衍。如陸大哥所言,我也的確算是有些門路,雖不能誇下海口說一定令你賺個盆滿缽滿,但也必定不會讓你虧錢的。”


    “那好,既如此,這生意我做了。”謝晚桃聞言,便爽快地點了點頭,“這會子我身上不曾帶錢,明日這個時候,煩你再來山上一趟,我將一百二十兩銀子給你。我不能時常下山,那綢緞莊的事,還得勞秦大哥你多多照應一些。”


    秦千梧連連答應,接著看向陸滄:“那我就……先走了?”


    “去吧。”陸滄揮了揮手,眼見著秦千梧離開,便衝謝晚桃招了招手,將她喚到跟前,“放心,千梧做事極有分寸,若不是信不過的人,我也不會放心讓他來幫你。”


    謝晚桃眼珠子一轉,笑嘻嘻地背著手,晃晃悠悠道:“這一點,我絲毫不懷疑,那秦大哥,一看就是個有本事的人。”


    “此話怎講?”陸滄抬眼看她。


    “他雖然穿得普通,卻處處透著不凡。”謝晚桃言之灼灼道,“別的不說,就看他手裏那支筆,毛色圓細柔健,筆管晶瑩潤澤,看著比我這青玉鐲子還要通透,便是那有名的‘玉管宣筆’吧?這種筆可不是一般人家能用得起的,可見,他一定家境殷實,要幫我這個小丫頭做點小生意,那還不易如反掌?”


    陸滄似是沒想到她居然能說出這樣一番話,眉頭幾不可查地微微跳了一下:“你認得那筆?”


    “怎麽不認得?”謝晚桃得意洋洋地扯了扯嘴角,“我家雖然是月霞山裏的普通獵戶,但你不要忘了,我奶奶可是正經書香門第出身,打小她在教我們識字之餘,得了空,還會告訴我們一些文房四寶的趣事。這玉管宣筆,我是久聞其名,卻是頭一回看見,果然名不虛傳呢!哎,我問你,這秦大哥,也是你在軍中相識的朋友?”


    “是。”陸滄應了一聲。


    “哎呀,那你可太不會保養了!”謝晚桃一驚一乍地嚷嚷起來,“你瞧瞧人家,至多也不過比你小個一兩歲吧,卻細皮嫩肉的,尤其是那雙手,簡直比我這姑娘家還要細嫩,一點也不像是在戰場上摸爬滾打過的人。你再看看你自己,一身糙皮,那雙手上全是繭巴――唉,人比人,還真是氣死人哪!”


    陸滄竟被她說得一時之間啞口無言。


    這小姑娘機靈,他向來是知道的,隻是沒料到她的觀察力竟敏銳到如斯地步。說到底,他或許是對她太過信任,雖不擔心她會做出什麽,卻終歸是大意了。


    “我回家了,明兒就開綢緞莊嘍!”謝晚桃也不多做追究,笑嗬嗬朝他一擠眼,扭頭便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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