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早就不見了蹤影,天上的白雲和黑雲層層堆積,雪粒子從天空的縫隙裏掉落下來,過了不大一會兒,半空中都飄著鵝毛一樣大片的雪花。


    周二少爺信步遊走,渾然不知要到那裏去。


    幾隻白色的肥鹿,時而快活的在雪地裏奔跑打鬧,時而低頭,用嘴拱開薄雪,去尋找雪下的草莖。


    從飛鹿園再往前走幾座亭台樓閣,飛架橋梁,就是張太太居住的藤花小洋樓。


    張太太神情猶豫的,連喝咖啡的心情都沒有:


    “三皇子的這個求婚,我怎麽有些不看好啊,報紙上的說法,我心裏都覺得有些怪怪的,怎麽溪兒要是不答應這個婚事,她就成了破壞兩國邦交的罪人了?她隻有答應了,才算是識的大局,為國為民著想。這種事情,好像有個成語,叫什麽來著?”


    她身邊,珠環翠繞的是黃小姐們。


    一個黃小姐說:


    “那個三皇子,照片姑媽你也看了。算得上是英武不凡了。昨天我們過去參加酒宴,雖然出身高貴,看他真人,竟然是非常謙遜和氣的,還討好我們,讓我們引薦著表妹再見一次。”


    張太太搖頭:


    “這個不能答應,要說以前,我是介紹過一些年輕人來認識你表妹,可那都是自由交際。我們是有底氣,合適不合適,看你們表妹自己的心思,現在這樣,倒像是有些包辦的逼迫了,我心裏覺得不對勁兒。不管別人怎麽說,對溪兒,我隻希望她能有自由的愛情。”


    黃小姐們:


    “那都這好幾天了,怎麽也不直接問問溪兒的意見?”


    張太太歎氣:


    “我也是怕溪兒犯傻,害了自己一輩子。”


    黃小姐們說:


    “那姑媽就更應該把表妹叫來,好好溝通開解。”


    ……


    周二少爺從藤花小洋樓的側翼穿過,沿著禦泉河的引水渠,一直再往前走,直到沒有了什麽路,才在一個太湖石假山下坐了下來。


    呆呆的發楞。


    他記得大小姐小時候,字兒也寫的不好,功課比他差了太遠。他經常捉弄她,把她寫的字兒到處扔。讓她知道丟人。


    可是十歲的那年,又忽然發現她變得清澈明透起來,她學的那些化學還有藥學,自己雖然也跟著學了,但是總也不如她。


    這也並不奇怪,因為還有太多的人愚蠢呆笨,把自己這個周二看成是百裏挑一的天才。大小姐,是百裏挑一的天才裏,再百裏挑一的天才。


    愚人們仰望自己,自己仰望大小姐。


    後來陪著她一起到上海避難,讀書。大小姐抱怨黃家的管束太緊,他出了個好辦法:


    “你嫁給我,做周二太太,那以後一切都自由了。”


    當時大小姐那個表情,可惜竟然給混蛋老三打岔了。


    從那以後,山東先生威名赫赫,自己不再把她當做小女孩,不再隨意開玩笑,說的都是一本正經的公事。


    不像大哥那樣,可以隨便攔腰把她扯上馬背。更不像老三那樣,搶著做貼身的汽車夫,時時刻刻膩歪在一起,攬著肩膀,弄頭發。


    他們之間都是大妹妹,大姐姐。


    不像自己,互相間要在一米還遠很多的地方互相行禮。稱呼是最疏遠的“二少爺”“大小姐”。


    很久以前,大小姐要強國,多次說出對強鄰日本的擔憂。自己那麽輕鬆就給出了解決方案。定下攻略日本的三種計策。


    其中一項就是:


    “既然日本人,希望你是日本人,那你就做日本人吧,可以開辦工廠,行醫治病,收買人心,教化百姓,讓他們供奉你做賢明聖人,先統文字,再統方言,磨合幾十年,山東先生大手一揮,說日本是中國的,那他們必定願意聽從的。”


    現在大小姐真的在按自己的計策行動了,她先是開放了對日貿易,然後訪問東京。皇三子來求婚,她立刻說自己到了結婚的年紀。


    大小姐的無情和多情,大小姐的闊達胸襟,自己都能明白。大小姐是一統華夏,萬國來朝的,千年不遇的大聖人。


    自己是明白這一切的。但是為什麽還是要這麽難過那?


    是因為一點小兒女的心思。在很久以前,初冬的那個清晨,她搖曳走來,展顏一笑,就已經有了嗬護之心,就已經情根深種了吧。


    前幾年,他過了變聲期,大小姐說你聲音好聽,可以去做歌唱家。自己真的聽她的話,默默練習了很久,可是卻又有些不好意思,在她麵前唱出來。


    一滴眼淚在麵頰上滑落。


    周二少爺渾然不覺。


    那麽現在,就應該把這份已經埋藏的少年情懷,更加的深埋。陪著大小姐去實現她大東亞共榮圈兒的事業吧。


    盡管心痛如刀割。


    ……


    張美溪晚上被張太太召喚了去用晚餐,飯後又費心寬慰了她母親許久。等回去自己的千金居,已經有些晚了。


    下雪的冬天夜晚,冷的刺骨。原本夏天聽起來冷冽的鋼琴聲。現在聽起來卻有了一些暖意,有人在彈琴唱歌,《國風?王風?黍離》。


    彼黍離離,彼稷之苗。行邁靡靡,中心搖搖。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悠悠蒼天!此何人哉?


    彼黍離離,彼稷之穗。行邁靡靡,中心如醉。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悠悠蒼天!此何人哉?


    彼黍離離,彼稷之實。行邁靡靡,中心如噎。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悠悠蒼天!此何人哉?


    一曲終了。


    張美溪先是在杏子的幫助下除去了雪衣,再伸手擊掌,笑著走到鋼琴邊:


    “二少爺這琴彈得真不錯,歌兒唱的更好。”


    周二少爺的背影不動,過了片刻,才慢慢轉身過來,用眼睛飛快的看了一眼張美溪,又快速低下頭去。


    他從鋼琴的座位上慢慢滑下來,在羊絨的地毯上停留,卻不站起來,而是慢慢向前爬行半步,抓住了張美溪夾棉旗袍的裙擺。把張美溪嚇了一跳。


    “多謝大小姐誇獎,你既然喜歡,那我以後就經常唱給你聽吧,可以在總統府裏唱,也可以陪你嫁去日本,在你喜歡的所有地方,唱……”


    又一滴眼淚,滴落在毛絨地毯裏,隱匿起來。


    我理解你的夢想,也願意陪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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