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美溪有一個保安隊,隊員們雖然比不上周大少爺的英武鋒利。但是個子都很高,身姿挺拔,走在他們中間,總是帶了些行走於白樺林中的恍惚感。


    眼前這四個,身材一般,相貌一般,連平安的保安工裝都是最普通的一款。怎麽值得周大少爺說成是禮物?


    張美溪側頭看向周大少爺:


    “這些都是飛行員?”


    周大少爺笑:


    “大小姐總是太聰明。”


    ……


    平安的飛機一共兩架,都停在工業基地正中的平台上,飛機機翼舒展,反射了高空中的豔陽,銀光閃閃。


    張美溪靈活的跳上飛機,臉上掛著笑,明顯要比被綁架的那天開心了許多。周三少爺也要跟上去,被周大少爺攔住:


    “你太重了!”


    周三少爺黑圓的眼睛裏波光閃爍,停滯了幾秒鍾,才後退幾步,仰起頭來看。


    大小姐飛到了天上,飛機越來越遠,成為藍天裏的一個白點子。


    保安隊的蘇副隊長把周二少爺和周三少爺迎接到辦公室裏。用雄黃酒和熱氣騰騰的碧綠色箬葉粽子招待他們。


    周二少爺撥開箬葉,咬了一口,他聲音裏帶著絕對的驚喜:


    “裏麵是豬肉,還是鹹味的那,咱們老家的味道!”


    他伸出手,直接就把啃開了的粽子遞到周三少爺的鼻子底下。


    鮮鹹的味道彌漫開來,這對不太適合江南甜食的山東人是極大的誘惑。


    周三少爺把目光轉移到別處,跟蘇副隊長說話:


    “在南苑航空學開飛機,都是什麽規矩?交錢就行了吧?”


    周二少爺很自然的把手裏的粽子收了回來,放到麵前的瓷盤裏,笑著看他三弟:


    “你也想做飛行員?”


    周三少爺挺堅定的點頭。


    周二少爺不再說話,又伸手拿起一個粽子撥開啃一口,聲音裏繼續帶著驚喜:


    “火腿蘑菇丁兒,也是鹹味的,蘇哥你真是老鄉知己那。”


    蘇副隊長立刻把臉笑的菊花一樣。他拿了酒壺先給周二少爺倒了一杯雄黃酒,又給杏子倒酒。


    “杏子姐姐也喝一杯,驅熱辟邪!”


    他三十多了,喊十來歲的杏子叫姐姐也毫無壓力。河南山東幾個地方的好多規矩都像。


    杏子擺了擺手,飛快的拿了一隻箬葉粽子,走去遠一些的地方看書。


    蘇副隊長又欠身給周三少爺麵前的杯子裏倒酒。


    周二少爺製止他說:


    “咱們老三從來不喝酒的,科學研究都說了,喝酒影響駕駛的靈敏度。要是學了開飛機。就更了不起了。”


    蘇副隊長多年的戎馬(逃竄)生涯,手下也有過幾個不喝酒的鳥兵,他總是兜頭一個巴掌扇過去:


    “不喝酒,你沒種呀?別跟著俺。”


    聽見周三少爺有這樣的規矩,倒是麵不改色,回頭招呼一個保安說:


    “去加一壺茶。”


    ……


    張美溪飛上了天,一整天都不見蹤影。杏子和周三少爺都呆在蘇副隊長的辦公室裏背書。


    杏子越背越迷糊,外麵大熱的太陽,辦公室中溫度涼爽,讓人犯困。她打了一個哈欠,眯起眼看周三少爺手中的書本厚度:


    “原來三少爺背書,要比我快一倍啊!”


    她把嘴巴嘟起來,感覺到了造物主的深深惡意,為什麽把我生的這樣平凡?


    ……


    夏天天黑的晚一些,但是到八點鍾的時候,也肯定是漆黑一片了。工業基地的平台四周亮著一些三百瓦特的大燈。


    一陣比蝗蟲震動翅膀放大了千倍的轟鳴過後,張美溪的飛機降落在平台上。


    杏子第一個撲上去,說話裏帶了急切:


    “不好了,不好了。今天可是端午節啊,太太在海上開晚宴,這會子船已經離開港口了。小姐昨天答應參加的,現在肯定趕不上了。”


    張美溪笑著拉了她的手往回走:


    “以前是趕不上的。今天是個好日子啊。”


    ……


    張太太辦了一個端午節的晚宴跳舞會,安排在平安號遊輪上,船在碼頭上等到六點,盛裝的賓客們都到齊了。


    張太太見她女兒總也不來,笑著擺手說:


    “不管她了,總是不好怠慢客人。”


    晚上八點多二十。離開上海碼頭兩海裏的平安號輪船甲板上,亮起二十四盞大燈,兩個穿平安工裝的小個子從飛機的懸梯上爬了下來。


    十分鍾之後,兩個工裝小個子換上了豔麗的泡泡袖公主禮服,走去了燈火輝煌的輪船大會廳。大廳裏都是華服的貴客。


    杏子歎了一口氣:


    “哎,其實也沒必要冒險,大家都不留心。太太也不會生氣的。”


    張美溪早已經不是那個大學校園舞會上沒有人邀請,做壁畫很尷尬的女孩子,她笑著說:


    “端午節家人一起過才好。”


    她走去找張太太張家大爺行禮,然後安靜的坐在張老太爺身邊。


    張老太爺雖然不跳舞,但是也很忙,他穿了件福字錦繡馬褂,好幾次都站起來抱拳,跟賓客們客套,還飲了幾杯雄黃酒。


    一個身高差不多有兩米,金發藍眸,黑色燕尾服,氣質華麗的男子走了過來,彎腰向張美溪行禮:


    “小公主,可以請你跳舞嗎?”


    張美溪擺手:


    “我不太會,不好意思,請您自便。”


    “她會的,去跳吧!”


    張太太忽然不知道從那裏冒了出來,滿臉帶笑,像個拉皮條的特殊職業者一般,用力拉了張美溪的手,把她送去那個高大男子手裏。


    “去跳舞,去跳舞,一天到晚死板的不行,今天你可是主子。”


    張美溪深知她母親特有一種法國式樣的浪漫情懷,淬不及防就中了招數,隻好無奈的笑一笑,跟金發高大男子走向中心的舞池。


    正席上的張家老太爺臉色立刻沉了下來,目光鋒利的盯著跳舞場。


    張家大爺連忙附和到他父親耳邊:


    “您放心,這個很知道根底的。”


    張老太爺麵部表情放鬆了幾秒鍾,很快又皺起了眉頭:


    “洋人肯定不行的,幾萬裏大海隔著,什麽根底都不算數。”


    張家大爺訕訕的賠笑替他太太解圍:


    “您想多了!”


    舞場之中,金發男子居高臨下的俯視張美溪:


    “小公主,我們有四年沒見麵了!”


    張美溪抬頭,口氣冷清沉著:


    “是啊,竟然這麽長時間了,博士您風采依舊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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