紡織業行會的行會大廳,晉華紡織廠的老板滿臉橫肉宣布了一個消息,要成立一個大東亞紡織業聯合會,和日本的紡織行業聯合,共同進退,還拿出一張合約來讓人簽字按手印。


    “日本同行方麵,將提供最好的漂洗技術!”


    這是一個很有誘惑力的條件,日本的科技和工業水平都要比中國發達,在解決布匹汙黴方麵有一定的辦法。


    聽到這個消息的同行們有的比較捧場,掌聲稀稀拉拉的拍了起來,然而又有砸鍋的人:


    “今年日本的廠子鬧了多少事?他們是混不下去了,又出花招!”


    從六年前的五四青年活動和今年的紡織工罷工之後,愛國也是民國工業的好口號,聽了這樣的口號,很多國人還是願意支持一下本國產品的,人心所向,此消彼長,所以日本方麵各種的花樣和理論都出來了。


    滿臉橫肉用鋒利的眼神掃過有反對意見的同行:


    “新成立的紡織業聯合會將在技術方麵互相交流,價格上麵也將統一製定。不願意參加也不要緊,隻不過要是有誰胡亂咬碎嘴,可別怪我不客氣了。”


    儼然就是把自己當做了日本方麵的代言人,這種威脅的話說出來,大廳裏還真是沒人說反對的話了。隻不過捧場的也很少,隻有幾家跟在滿臉橫肉和尖嘴猴腮身後揀骨頭吃的上前按手印。


    滿臉橫肉和尖嘴猴腮全場轉了一圈子,有的老板被搭訕了還能回一句客氣話,有的幹脆抬頭欣賞天花板。


    能做到老板的,都不是傻子,空口白牙的就讓人簽字簽合同?


    這是一個工廠主,布料商人聚會的場所,大家都算自願參加,嚴格的約束力是沒有的,所以等滿臉橫肉和尖嘴猴腮離開之後。


    大廳裏又響起了亂哄哄的議論:


    “日本能有什麽好技術給我們,從他們那裏買來的機器。都是用了二十年的二手貨,被坑的可不輕。”


    日本從明治維新的時候開始發展紡織業,比中國早了大約四十多年,所以他們用了二三十年的舊機器。經常在淘汰後,又翻新賣到中國。


    “說的有道理,日本人算計的太好了,統一了價格,他們要比質量。統一了質量他們要比價格。反正就是我們中國人吃虧。”


    “要辦聯合會,自然是從罷工過後,他們的處境比我們還差了,他們畢竟是外路人!”


    “哎,要說起技術來,那個武久山,不會是日本人吧?”


    這是一個讓人驚恐的設想,倘若武久山是日本人,他的技術是日本的,那對民族的紡織業。就是毀滅性的打擊啊,大家互相看看,很快就有人開導說:


    “不會不會,沒聽他們說嘛,穿的可是中式洋裝,日本人都穿趿拉板的!”


    東洋人特征鮮明,有人用低低的聲音嘲笑起來。


    又有人插嘴:


    “四馬路那家布行,這都關門好幾天了,不會是出什麽事情了吧?”


    ……


    上海臨海,是全球公認的最好港口之一。上海吳淞碼頭。遠洋貨輪汽笛轟鳴。碼頭扛大包的工人們三五成群的坐下休息。


    脖子上搭著發黃的吸汗白毛巾,敞開的對襟汗衫露出條理分明的肌肉來,肌肉就是活脫脫的廣告。扛大包是絕對的力氣活兒,要十八以上四十以下。最精壯的男丁才能做的了。


    在這個時代,有一把力氣,用對了地方,還是能吃的飽飯的,吃飽之餘,也總會想著零星的消閑。所以碼頭工人們互相交換著卷煙。


    有白錫紙包,紅錫紙包,最高檔的,偶爾也有人拿出哈德門,這是沒有家庭負累光棍漢。


    休息完了。工人們排起長隊,螞蟻一樣往來回環,搬運貨物。茶葉包看著很大,其實一捆隻有一百斤。大米就實在了,一包一般都是一百五。


    扛到重活,工人們有時候會苦中作樂,哼一些不成調子的小號:


    “哎,有命的騎大馬哎,哎,苦哈哈的力巴扛大包哎,哎,有命的坐大轎子哎,哎,苦哈哈的力巴扛大包哎。”


    他們現在也不算苦,靠的是爹娘老天給的力氣,如果病了老了,那才是真的叫苦了。


    有時候接一種活計,是三百斤重的報紙白紙包,工頭們隻好安排雞公車,然而在船岸接駁的地方架起木板,總要四個人上手合抬了轉運。白紙是最不能沾水的貨物。


    工頭們罵罵咧咧的在一旁指揮,還說一些評點當代科技的話:


    “我們老祖宗,白紙也用了上千年,到現在印刷報紙,偏偏自家的紙就不行了,還得打外國買。”


    旁邊有人博古通今,給大家解釋:


    “印報紙的機器是外國進口的,那種機器隻認的外國紙。”


    技術的欺壓是無處不在的。


    罵罵咧咧的工頭吐一口口水到灰漿一樣的海水裏:


    “啊呸!”


    這是表達不滿的方式,但是也不知道是針對誰。


    吳淞碼頭每天的貨物吞吐量驚人,有外洋過來的大貨輪,載重能到三百噸。也有中國商人托運貨物出去。也是小山一樣的堆著。


    這裏是深水國際海港,不遠處還有幾個,寶山,洋橋,外高橋碼頭,那裏一般都是國人走的多,連一百多年的廣口帆船也還有人在用,跑短途。


    在碼頭熱火朝天的繁忙景象裏,有一隊重卡車緩緩開來,卡車上跳下工裝的工人,到處丈量忙碌起來。


    半天之後,就混了個眼熟,工頭們紛紛打聽:


    “這是做什麽的?”


    有人笑著拱手解釋:


    “這些都是平安藥廠的,要建設一個集裝箱碼頭,用起重機吊車,以後大家夥兒可就輕鬆了,幾噸的貨輕鬆吊起。”


    工頭們臉色幾度變化,隻覺得五髒六腑都普拉普拉的往外冒煙火氣兒。我們吃的就是抗大包的這碗飯呀。


    毀人錢途猶如吃人父母,這樣的大仇,你們說的可真是輕鬆。


    別看現在的碼頭在混亂喧囂之中井然有序,這種有序可是血和命換來的。從這個吳淞碼頭開立之日起,碼頭上的工人就分作三派,大大小小的爭鬥打了十幾場。


    從赤手空搏到動刀子。場場見血見命,三派這才達成了和解。劃分了出工日期。貨物分配,也訂立的抗打包的行業公價。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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