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張府臨街依水的閣樓窗戶向外看去,冬日上午的江南雨,開始下的如煙如霧,如夢如幻。


    中華的大地,軍閥割據,鼎之幾何,能問上一問的人也頗多,群雄並起,逐鹿中原,鹿死誰手?


    被地方政府要挾欺壓,敲詐勒索,是早在意料之中的事情,他們也早就有應對的程序,計劃商議了多個方案,所以張美溪聽到周二少爺說話,神情木然,並沒有做出特別的反應,仿佛她更感興趣的,是窗外如煙似霧的江南雨一樣,


    水光瀲灩晴方好,煙雨迷蒙雨亦奇,水鎮的江南,雨天,真的好美。


    看到張美溪望著窗外發呆出神,周三少爺也跟著著急,安慰她說:


    “大姐姐,不用擔心,我們並不怕的。”


    是啊,並不怕的,老張家的上百年時光,就是這樣熬下來的。官府的訛詐欺壓,兵匪的直接動槍動炮,他們都不怕,從來就是水來土掩,從來都是兵來將擋。應對的招數,都是一套一套的。


    挑撥離間,陰謀詭計,槍林彈雨,鮮血白骨。


    剛剛穿越到民國的時候,張美溪是恐慌的,她甚至打算帶著首飾箱子躲起來,獨善其身,但是從什麽時候,她把自身的富貴全部放下了那?平安縣的旱災,連一直洋派的張太太都收斂起來,張家的老太爺一頓飯隻吃一樣素菜,他們是一縣的大地主,是未冕的百裏侯,他們也要擔心天災人禍,和普通的小民一樣同呼吸共命運。


    位置不同了,責任就不同。一個人縮在黑屋子裏發抖算不上大小姐,被幾個十幾個人前呼後擁,被幾百個幾千個人依仗依靠,才能算是張家名副其實大小姐。


    到了上海,陰差陽錯,有了一個虛擬的大名字。又一步一步的腳踏實地做出了平安工廠這個實業。地位又不同了。


    她不再恐慌害怕了,因為她擁有的錢財足夠她錦衣玉食,使奴喚婢的幾輩子,再請幾個保鏢。不用太擔心個人的生命問題。


    同時她也更害怕了,她害怕那幾萬個依靠她的人被損傷,被欺淩,被淪陷,被侮辱。


    地位不同。責任不同了。


    周三少爺很擔心大小姐,說了幾句開解的話,張美溪回了她一個淡淡的笑,繼續喝茶。


    周二少爺卻表現出一副興致很高的樣子,離開座位,走到平安高管們的一桌上,用很大的聲音和他們高談闊論,大聲說笑。


    平安的高管們,經過這幾年的鍛煉,眼光見識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各種公開或者隱秘消息也知道很多。


    他們的話題,就是這滿天下的英雄人物,數風流人物,那個能站上鱉頭?


    “俗話說,得到川中者得天下,川中的田,劉兩位總督!”


    “按兵力來說,人馬最多的還是東北王,坐擁三省之地,如今又南下入駐北平了!”


    “要我說。最厲害的,當然是南京的孫總統了,那個是萬民愛戴的!”


    “雲貴那邊,現在還是唐將軍一手掌握吧。不管是誰得了天下,雲南王的名頭也少不了他。”


    “東南五省的統帥是盧監軍,中原腹地,河南山東,現在實際的掌權人姓馮姓閻!”


    “各省的督軍,名號響當當的。算起來也有十幾位吧!”


    “到底哪個?到底哪個?才是能夠一統華夏的真命天子!”


    其中一位高管嗤了一聲:


    “管他誰是真命天子,這個幾輪亂仗打起來,藥廠的銀子也能滾滾來了!”


    眾人紛紛點頭,沉默起來,生靈塗炭,他們也是利益的收割者。


    小桃子聽他們那桌講的那樣熱鬧,還是忍不住問她最崇拜最信賴的大小姐:


    “大小姐,你說誰才是能真正一統華夏的人?”


    張美溪吃完了早茶,拿手帕擦嘴,聽見小桃問,無奈的笑笑:


    “我那裏知道,等著看吧,遲早會有那麽一個人的!”


    等著看吧,總會有一個人,一統了華夏,走上了繁榮富強,但是要幾十年,生不逢時的小民百姓,每天在火裏油裏煎熬。


    張美溪吃完了早茶,拿手帕擦了嘴,和大家打了一個簡單的招呼,出門散步。


    小桃子給她披上了毛呢鬥篷,小杏子早就準備好了三把油紙傘!


    出了張府臨街的閣樓,沿著水岸慢慢行走,煙雨的江南,恬靜的少女。烽火的華夏,不休的征戰!


    ……


    身後傳來熟悉的船娘殷切的招呼聲:


    “大小姐,坐船吧!今天十五,泉福寺的法會,可熱鬧了,大小姐去看看,燒香解簽,很靈驗那!”


    ……


    周莊鎮西側的白蜆江畔,坐落著一座水上法寺,泉福寺。


    泉福寺裏住著十來個和尚,十五法會了,主持老和尚忙,叫來一個小和尚:


    “徒弟呀,今天的善男信女太多,師傅們忙不過來,你負責一部分解簽!”


    小和尚嚇得連連擺手:


    “這解簽算命,太難了,算不準了,要影響香火那!”


    老和尚做出一副生氣的模樣,訓斥他:


    “你也學了三年了,以前講給你的秘訣往裏麵套就是了!”


    小和尚隻好又驚喜又恐慌的答應了。


    ……


    船娘載著張美溪三人在河水湖水裏彎彎繞繞,把她們送到了泉福寺,笑著介紹:


    “這泉福寺,有一口幾百年的大鍾,是我們周莊的八景,靈驗著那!”


    張美溪把傘舉得高了一點,穿過朦朧煙霧的江南細雨,看了過去。梵宮重疊,樹木高深,善男信女絡繹不絕。


    沉重嘹亮的古寺鍾聲一陣陣襲來,敲擊著她的心髒。這是神佛在人間的地盤,幾百年的古寺,一定積儲了高深的佛法。


    我知道自己從何處來,卻不知道自己將要到何處去,既然路過這裏,就是緣分,就讓我進去,問一問心,問一問佛,佛如何說?


    小桃子輕巧的跳上水岸,回頭拉了大小姐張美溪,三人走上石砌的台階,走進百年的古佛寺。學著善男信女的樣子,跪了蒲團,燃起檀香,抽出三隻黑漆紅木的簽子。


    一個眉目和氣的小和尚走了過來,穿著幹淨青布的僧袍,彎腰行禮,雙掌合十:


    “女菩薩們,請走這邊,來這裏解簽。”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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