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嚴肅認真風格的報紙《申報》,報道的情況是基本如實的:


    “有一位來自中國的名醫聖手,山東先生。發明出一種幾乎包治百病的藥品,可以治療常見的感冒、頭疼腦熱等等,也可以治療很多絕症,肺炎,鼠疫,敗血症等。(文章用極長的篇幅列舉了青黴素可以醫治的疾病),青黴素的發明,有著劃時代的意義,首先是在醫學上,除了治療傳統疾病外,它還對金創手術的發炎感染有極好的預防作用,這就極大的提高了各種醫療手術的成功率,將對醫學發展起到革命性的作用。”


    “量產這種青黴素,將使用十分複雜的製藥工藝,流程精細,這是建立在複雜的化學理論和化學實驗基礎上的,因此山東先生極為受到西方科學界的推崇,認為他是繼牛頓之後世界上最偉大的科學家。(愛因斯坦等表示深深的不服氣。)”


    有一些報紙比較憤青一些《光明青年報》,當然了民國還沒有憤青這個詞匯:


    “有個拜金主義的山東先生發明了青黴素,並且按照洋鬼子的規矩注冊了專利,這個注冊專利的意思是,不光你買這種藥要花錢,就是你是個醫生,你是個科學家,你想要做出這樣的藥,也需要給那個山東先生交錢,如果沒錢,那麽很好,你就等著死吧。這是多麽霸道,多麽黑心,多麽德行敗壞的人呀。”


    有一些國學高手考據派的報紙《文華薈萃報》,這樣評價:


    “山東因居太行山以東而得名,曾出孔子、孟子兩位千古至聖,然二聖尚且不以山東為名,是那裏來的大言不慚,無恥瘋癲之人,奇哉怪哉!敢自稱山東先生的?”


    另有一些考據派《健康生活報》寫的是:


    “山東一地曾經出過,醫聖扁鵲,這個山東先生莫非是扁鵲的後人?不然如何解釋他能這樣的神通?隻不過既然是聖醫的後人,中華的血統,為何這個消息從海外傳來?這個山東先生為何要將仙藥交給那些長毛吃生肉的洋人?”


    還有一些報刊《大眾消息報》開始刊登廣告,都是一些病人家屬的泣血苦求:


    “我的父(母、妻、子、兒、孫)患有絕症,已經到了肺炎病晚期,唯一的指望就是山東先生,隻要山東先生能夠前來救命,我願意如何如何,如果好心人士能有提供山東先生的消息或者仙藥的,我願意如何如何……”


    再往下一些報紙《白話文學報》,就是完全的毫無根據的癔症胡說八道了:


    “世界沒有神仙,更沒有什麽包治百病的良藥,山東先生不過是個江湖敗類,醫界騙子,在此號令有誌之士,英雄豪傑,砍了此人的頭顱,才是大快人心!”


    “目測,已經有大批新聞記者,國醫聖手,西洋鬼子,東洋浪人,江湖騙子,重病患者,英雄豪傑,趕往山東尋找山東先生中……”


    民國的政府,對報紙沒有任何的管理措施,報紙期刊行業正是百花齊放,繁榮鼎盛的時期,其言論自由程度,甚至遠遠勝過了百年後的八卦論壇。


    各種消息鋪天蓋地而來,就如那蒼茫大海上洶湧的巨浪,而張美溪,就成了這站在風口浪尖上的人。


    其實那青黴素的來曆,有太多的漏洞,張美溪真實的出身來處,也不可能告訴任何人。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當初機智了一把,用了一次筆名。山東先生,腦補一個形象還真是和本尊相差甚遠。


    機靈的小丫頭桃子,按自己的口味給大小姐挑了一份報紙,是張學術型的報紙,主要在討論山東先生到底算是中醫還是西醫,這是個對中醫西醫誰更厲害,進行大爭執的時代。目前來說,西醫占了上風。因為老中醫們都不大愛寫報紙文章。


    大家一起讀報紙喝著咖啡,周家大少爺是豪邁型的,三兩口就喝完了,招手叫侍者再要一杯。周家二少爺幹脆笑著給他大哥要了一壺咖啡,給他小弟要了一盤子方糖。


    幾人的鄉下土財主氣息再也無法遮擋,播放背景音樂的唱片機竟然也十分應景的改唱了民曲小調。


    在咖啡廳裏消磨了半日時光,幾人幹脆就去傍邊的西餐廳吃法國大餐。


    張美溪自以為一整天都是鎮定自若的,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貼身丫頭已經注意到了她的情緒波動。


    不過她調整的還算快,吃完法國大餐,張美溪已經徹底想通了,在這個時代她的確不是一個普通人,也沒辦法做一個普通人,領先世界百年的製藥技術在手,不斷拿出有震撼效果的產品來,她也必須接受一個副產品,那就是,如雷貫耳的大名聲。


    坐車回去的時候,又有了一個小問題。


    周家大少爺不知道腦子抽了哪根筋,自己嶄新的一模一樣的福特汽車不開,非要搶先一步,開張美溪那輛,客串大小姐司機上癮了。


    張美溪臉上閃過一個邪魅的笑來:


    “伯建哥哥,我自己開吧,我也會的。”


    貌似灑脫,又小心翼翼的將福特開回珊瑚園十六號黃四舅的公館,多年不開車,有點手生。


    走進黃四舅公館的客廳,黃四舅和黃五舅居然都在座,張美溪在上海住了這麽久,見她這兩個嫡親舅舅的次數簡直數的過來。


    這兩個舅舅是白相人,白相人是民國老上海本地的土話,大約相當於後世常說的花花公子,小凱子,小開,之類的。


    兩人都算是有頭有臉的體麵人,依賴祖上留下的麵子、生意、房產,過著吃喝piao賭,肆意灑脫的生活,智商也不算低,品味也有一些。


    可就是不務正業,有沒有本事也說不大清楚,托他們辦事,有時候還是很痛快的幫忙的,有時候還真是指望不上。


    兩個舅舅都穿著西裝,有些懶散的坐在一層大廳的法國皮製沙發上,手上戴著老丁克鑽戒,輕輕打著拍子,昏昏欲睡。


    張美溪走過去,屈膝行禮問安打招呼。


    兩個舅舅強撐精神,尷尬的笑著:


    “美溪哈?出去玩回來啦?快上樓去歇著吧,想吃什麽,告訴廚房,讓他們做去。”


    美溪笑著行禮告退,轉過身去,才走了兩三步。


    就聽見身後的黃四舅舅幽幽的說著:


    “要想救命,除非那個傳說中的山東先生出手!”


    黃五舅舅撲哧冷笑一聲:


    “山東先生?放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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