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白癡一樣站在楊娜身邊的劉主管,不知哪來的機靈,當仁不讓,向前一步,欲扶住楊娜的嬌軀。


    不想春花卻在他之前,用柔弱的女子之身扶起了楊娜。


    寒香踩著匆匆的腳步,揚長而去。


    “站住!”


    這次竟是青梅。


    我從不曾看到青梅這樣對寒香動怒過,就是前兩次被寒香和依人在公司樓下當著那麽多同事羞辱,甚至還很響亮的打了她的耳光,她也不曾這樣動怒過,比楊娜先前都還要動怒。


    寒香置若罔聞,卻明顯是聽到的,不然她揚長而去的背影不會更加筆直,長發飄飄的頭也不會昂得更高。


    青梅向前,欲衝上去攔住她。


    但青梅不是為自己,她是容不下寒香這樣對楊娜,畢竟,楊娜之所以被寒香重重的推了個踉蹌,都是為了她。


    我卻一把拉住了她。


    在所有人驚詫的眼睛裏拉住了她。


    並且,我在她耳邊輕輕的說了一句話,一句可以讓所有人更加驚詫的話,然而,我卻沒有讓別的任何人聽到,我的聲音輕得不能再輕,能聽到的隻有青梅和我自己。


    我道:“她是瓶梅公司老總的女兒!”


    我的聲音像是警告,像是好心提醒,又像是譏諷的嘲笑。


    青梅站住了。


    盡管是驚詫得完全不敢相信的表情,還是站住了,一動不動的站住了。


    良久,才從牙縫裏擠出一句話:“怪不得,怪不得!”


    自然是怪不得,怪不得寒香會那麽有侍無恐,怪不得寒香會幾次三番的羞辱她給她難堪。


    是她自己有錯在先,才來公司不久,我就聽同事們悄悄傳說過她和瓶梅公司老總的緋聞的。


    寒香終於轉過拐角,去那邊的過道坐電梯下樓了。


    青梅發了那麽大的火,卻忽然偃旗息鼓,滿眼驚詫,臉上的表情一陣紅一陣白的任寒香揚長而去,引來了周圍人更加猜疑的目光。


    他們在猜疑,寒香說的我和青梅的關係是不是真的,更在猜疑,我到底在青梅耳邊輕輕的說了句什麽?為什麽青梅前後的變化會有如此之大的反差。


    我再別過臉去,卻發現過道裏少了楊娜。


    我問春花:“楊娜呢?”


    春花似乎沒聽到,還在跟別人一樣驚詫猜疑的望著我和青梅。


    我走過去,道:“春花,楊娜呢?”


    春花這才回過神來,道:“不,不知道,也許,也許跟著寒香追下樓了吧!”


    換了平時,我不會相信楊娜會跟寒香糾纏不清,可今天卻不一樣,今天,我親眼看到她反常的對寒香動怒過,鐵了心的動怒過。


    我再不說話,急急的衝進電梯。


    電梯以遠比我期望的速度要慢十倍百倍的速度下行。


    到得一樓,我走出電梯,果然看到了楊娜的身影。


    她真是追寒香來了。


    但她卻不是和寒香坐的同一個電梯下樓。


    她坐的電梯比我的電梯快不了多少,她的背對著我向寒香而去的身影,就在我的幾步之外。


    我欲阻止她。


    用先前阻止青梅一樣的話阻止她,但我不會用嘲笑的語氣,我隻消告訴她,寒香是瓶梅老總的女兒,我有理由相信,她也會如青梅一樣大感驚詫,並在驚詫中頓生顧忌,不再跟寒香計較,就算她心裏對寒香侮辱我和青梅,還不可一世揚長而去把誰都不放在眼裏的事,依然耿耿於懷。


    然而,我還沒叫她的名字,她就忽然站住,像遭了電擊一樣站住。


    隻是她的背影正對著的卻不是寒香。


    廣場的邊上停著一輛寶馬車。


    寒香的寶馬車。


    駕駛室的車窗打開,裏麵對寒香微笑著別過臉來的,卻不是依人。


    而是一個男子。


    我生日的那天晚上見過的男子,也是坐在這輛寶馬上,不過當時他身邊坐的還有依人。


    他還是如那天晚上一樣,把自己打扮得酷似港台明星。


    而微笑的眼睛卻說不出的諂媚,小白臉般對寒香的諂媚。


    楊娜怔怔的背影,對著的,正是那個男子。


    男子伸給寒香一隻手。


    寒香拉著他的手上車。


    他抬起來的本來看著寒香的眼睛,忽然看到了楊娜。


    他怔了怔。


    寒香已上車,他還在怔怔的對著楊娜。(..tw無彈窗廣告)


    寒香奇怪的道:“你怎麽啦!”


    男子眼中閃過一絲不易覺察的慌亂,很快就別過臉去,再不看我們這邊,隻是道:“沒什麽?我隻是覺得那個男人仿佛見過!”


    寒香也別過臉來。


    寒香便看到了楊娜,看到了站在楊娜身後的我。


    寒香臉上的表情冷若冰霜,有著凜冽的輕蔑,她冷笑道:“當然見過,那天晚上,我們在回家的路上見過他,當時,他一個人流浪在清冷的街頭,我可憐過他,是你和依人提醒我早點回家,別讓咱媽在家等得太久,我們才加快車速遠遠的棄他而去的!”


    “哦!”男子依然沒看我和楊娜,隻是把眼睛對著車子前方,道:“怪不得我怎麽覺得有些似曾相識!”


    寒香道:“你剛才不是在樓下打電話催我嗎?還不快開車,咱們得快走,不然錯過了依人的節目,她看不到我們為她鼓掌加油,她肯定會在舞台上表演得沒興趣的,而且以後還會怪我,我可是答應了她一定準時給她捧場的!”


    男子聽話的點點頭,便猛地發燃車,飛馳而去了。


    我望著寶馬車消失的方向,對楊娜道:“姐,你是怎麽了?”


    楊娜沒有回答我,她還怔怔的對著寶馬車消失的方向,表情痛苦。


    我拉了拉她的衣袖,道:“姐,你是怎麽了?”


    她終於醒悟過來,醒悟過來她就猛地搖頭,她道:“怎麽可能,怎麽可能真是他,,我先前從辦公室的窗子看到寒香上樓時,就隱隱覺得樓下廣場上坐在寶馬車裏沒有下來的是他,沒想到,我跟著寒香下來要看個真切時,卻發現,真的是他,這怎麽可以,怎麽可以,!”


    我不知道這個男子都與楊娜有什麽關係,我不知道楊娜為什麽要如此表情複雜而痛苦,但我終於明白,楊娜之前為什麽要那麽異常的對寒香發怒,之後又為什麽要在所有人都對我和青梅驚詫猜疑時獨自坐電梯下樓,原來,她不是如春花和我以為的那樣,不甘心的追寒香而來,而是因為那個男子。


    沉默了一會,我輕聲問:“他是誰!”


    楊娜恨恨的道:“誰也不是!”


    然後,頭也不回的轉身走進上樓的電梯。


    我知道楊娜在撒謊,他決對不可能誰也不是,他如果真的誰也不是,她不會恨得那麽心痛。


    可他為什麽?要和楊娜對麵不相識呢?


    然而,我什麽也沒問,我也沉默,沉默著跟在楊娜身後坐電梯上樓,又沉默著跟在楊娜身後走出電梯,然後在過道的拐角處誰也不對誰說一句話的分手走向各自的辦公室。


    自那天以後,青梅看我的眼神變了,大家看青梅和我的眼神也變了,他們眼中有輕蔑,卻又誰都不敢對我不敬,包括劉主管和藩玉。


    劉主管好幾次把我叫進他的小辦公室,想旁敲側擊的進一步打聽我和青梅的關係,卻又有所顧忌,隻是假裝談論下我的工作關心下我的生活,每次到最後都一個字也沒有問出口。


    他既不敢再把我怎麽樣,便隻好比從前更加變換著新鮮的花樣討楊娜歡心,他知道,我和楊娜很好的,隻要楊娜對他有好感,無論他曾經怎麽樣得罪過我,我都會因楊娜的緣故不公報私仇在青梅麵前說他的壞話,如此這般,他在瓶梅公司就算沒有繼續上爬的機會,但至少也還是能保住他目前後勤部主管的位置的。


    然而,楊娜對他的反應卻很平淡,既不歡心也不疏遠,仿佛根本就沒看明白他的良苦用心。


    楊娜甚至很少笑,整天都想著心思,越來越沉默寡言憂鬱憔悴了。


    有一日,是星期六,午餐時,我終於忍不住,問楊娜:“姐,自從那天見到那個坐在寒香寶馬車裏的男子後,你就好像變了個人,整天都神情恍惚的,越來越憔悴了,這到底是為什麽?”


    楊娜依然沉默,菜夾在筷子上卻並不放進嘴裏,眼睛更是神情恍惚的盯著菜盤。


    我又道:“姐,你不要這樣好嗎?你知道不知道,你這樣會讓弟有多擔心,有什麽心思,你都說出來,就算你有再大的難處,就算那個男子就是那晚夜半給你打電話叫你立即去鄉下的人,你也說出來,沒有什麽好顧慮的,隻要我們一起想辦法,再大的困難總能解決,這世上哪還有過不了的橋!”


    楊娜終於把夾在筷子上的菜放進嘴裏。


    然而,她還是沒說話,她還是眼神恍惚的盯著菜盤,唯一不同的是手裏的筷子空空如也,那張沉默的嘴正機械的咀嚼著嘴裏的菜。


    我再也無法控製,我一把奪下她手中的筷子,拉起她,將她強拉進洗手間,拉到洗手台前那麵寬大的鏡子前。


    洗手間光線幽暗,我按亮了裏麵的燈。


    明亮的燈光,刹時就照亮她鏡子裏的臉。


    披散的淩亂的頭發間狹窄的臉。


    蒼白,憔悴,眼神黯然憂鬱,完全不是從前那張自信而又自尊的女強人的臉。


    我道:“看看吧!對著鏡子看看吧!看看你都成了什麽樣子,你還要折磨你自己到什麽樣子,!”


    楊娜沒有看鏡子裏的自己。


    她怯怯的低著頭。


    是那麽楚楚可憐,讓我於心不忍。


    但我還是用手抬起了她的下巴。


    我道:“怎麽,怕了,你不是很勇敢很堅強的嗎?連折磨自己都不怕,我還以為你有多麽不可一世,這世上再無你可怕之人和你可怕之物呢?沒想到,你竟比誰都懦弱,你連正視自己一眼都不敢,如果不這樣,你就睜開眼來,看看鏡子裏的你自己,有一張多麽懦弱而又可憐巴巴的臉吧!”


    然後,是一串心痛的嘲笑。


    楊娜終於睜開了眼睛,慢慢的睜開了眼睛。


    她看見了自己,可她臉上的表情卻是沒有表情,仿佛鏡子裏的是一個跟她毫不相幹的陌生人。


    我是那麽失望。


    我以為楊娜徹底的自己放棄自己了,或者說寧願徹底的放棄自己,也要對我死守她內心裏的秘密。


    我一聲歎息。


    那麽心痛,又那麽無可奈何。


    我背轉身。


    她都放棄了自己,我還能做什麽?


    我頹然的離開洗手間,一步一晃。


    嘴裏輕輕的道:“你何曾知道,你折磨的不隻是你自己,還有我,你每憔悴一分,我的心就會更痛一分……”


    心是那麽痛。


    然而,我還沒走出幾步,卻聽她忽然在身後道:“弟,我再也不要對你隱瞞了,明天,明天我就帶你去鄉下!”


    我猛地背轉身。


    我看到,她本來睜開來麵對鏡子裏的自己的那雙眼睛又重新閉上,晶瑩剔透的淚水瘋狂的湧出,像決堤的海順著蒼白憔悴的臉頰泛濫成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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