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道,忘了自我介紹了。我叫藩玉,和藩安同姓,與宋玉共名。


    然後,就仿佛自己真才比宋玉,貌如藩安了,掏出一隻煙,也不問我吸不吸,自顧自點上,悠然的吸了口,又悠然的吐了出來。問我,你知道宋玉和藩安嗎?


    那煙霧便在我臉上繚繞,可恨還有幾縷被我吸了進去。更可恨他介紹完自己,不禮貌性的問我的姓名,反倒問我知道不知道宋玉和藩安!他太過於妄自尊大,又太過於對我擅自誹薄了。


    我厭惡的避開煙霧,走到窗前,卻還是忍無可忍。但又不能讓楊娜覺得我跟他一般見識,靈機一動,你當我無知我就無知吧。我回過頭,故作驚訝的道,不可能,決對不可能!你怎麽可能認識宋玉和蕃安呢?他們一個住村東,一個住村西,一個拾狗屎,一個挑大糞,從沒出過我們村子。你在千裏之外,怎麽可能認識他們?!


    我望著他,不動不笑,那麽期待。貌似期待他的答案,其實是想看他的窘相。


    他果然漲紅了臉,激動卻又說不出話來。半響才搖搖頭,也不看我,隻對楊娜笑道,和他說不清。那意思,無疑我是兵,他是秀才。


    楊娜也笑了,我知道楊娜的笑和他不同。竟有些得意有些讚許。不是給他,是給我的。


    我在心裏慶幸,楊娜終於沒把我這種行為也列入品行不良之列。(..tw好看的小說)


    但他還是沒有知趣,反是坐在床上,端起我放在床頭櫃上的那杯飲料,翹起二郎腿,一邊搖晃,一邊大口口的牛飲。


    那張床啊!那張讓我對楊娜衝滿幻想的床啊!我還沒來得及坐上去,卻被他白白的糟蹋了。還有我的幸福,我盛在杯子裏準備慢慢品嚐的幸福,也被他吞進肮髒的肚子裏了。


    他把喝空的杯子依舊放回原處,一邊把煙灰向裏麵輕輕抖落抖,一邊說他得把床挪個位置,拿破侖睡覺就不喜歡現在這個位置的。


    與此同時,他把眼睛的餘光投向床頭櫃上的一麵鏡子。本來自以為玉樹臨風,瀟灑倜儻,卻忽然發現油光可鑒的頭頂,竟有幾根頭發意外的高高聳著,猶如雞立鶴群,顯眼而難看。便拿了手去輕輕撫弄,可那幾個頭發竟不聽話,他那手一拿開便又倔強的立了起來,始終不偏向他想要的方向。


    他有些氣憤,對這幾根頭發氣憤,顯然這幾根頭發太丟他的臉了。他搖了搖頭,不是想把那幾根頭發搖順,就是想用離心力把那幾根頭發甩出腦袋去。


    可是那幾根頭發竟深得莊子之道,任你世界變化,它們卻靜如止水。


    但他這搖晃雖沒改變那幾根頭發的方向,卻改變了自己眼睛的方向,他終於發現了我放在牆角的行囊。(..tw無彈窗廣告)


    他把對那幾根頭發的憤怒都衝向了我。怪隻怪,在他對那幾根頭發無可奈何時,我實在忍不住發出了笑聲。


    他嘲諷,怎麽你連行囊都帶來了?你就那麽確定楊姐會把房租給你,就算租給你,你能交得起房租嗎?我看你還是先去找間百巴塊錢的簡易房住下,然後想法找份工作填飽肚子才是真的。


    他不知道我也被瓶梅公司聘用了,他甚至想都沒想過我會被瓶梅公司聘用。但他望了望楊娜,似乎覺察到了什麽?放緩了語氣,又如在麵試會上那樣,明作好人,暗是糟蹋的對我道,你其實可以去找份家政方麵的工作做的。那種工作你能勝任,隻要勤快,也不致像去瓶梅麵試那樣自取其辱。


    我看過電視劇《笑著活下去》,我知道家政公司主要就是給城裏人做保潔。我生在農村長在自農村,沒有半點瞧不起做家政的,反而還幻想著自己也能像電視劇裏的男主人公那樣,開個家政公司,然後和來自己公司打工的某個灰姑娘浪漫戀愛。但,我再不自信,也決不認為自己隻能勝任家政這樣的行業,更不容許他輕視我的能力。


    楊娜也從他的話裏,聽出了我昨天麵試還沒結束,就匆匆而去的原因。她這才知道我受過屈辱,可她不知道我為什麽受屈辱。青梅在她心目中如此之好,而我受的屈辱卻是在青梅親自主持的麵試會上。她不能理解,她疑惑的望著我。


    我知道楊娜是想在我眼裏尋找一分答案,但我避開了她的眼睛。其實我是多麽想與她那雙關切的眼睛相對啊!多麽想把我和青梅之間的恩怨都通通告訴她啊。可是我不能。是媽媽叫我進瓶梅的,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在一切都還沒弄明白沒有完成之前,我不能橫生之節。


    我更不想與她相對時,也看到藩玉那張讓我厭惡的臉。我不要楊娜的房間裏硝煙彌漫。如果真還有對藩玉反唇相譏的必要,我不願讓楊娜看見,至少也得換個場地。


    我背對著他們,一個我厭惡的人,一個我喜歡的人。


    我麵對窗子,麵對窗外的夜色。我看到了星光和燈光,看到了披著星光和燈光的樹。晚風輕拂,綠葉搖晃,綠葉上的星光和燈光,也跟著動了起來。有淡淡的香,一縷縷送進鼻孔。恍若回到了藩玉敲門之前,我正和楊娜默默相對,她如蘭的氣息,正輕輕吹到我的臉上。


    再沒有了厭惡,我心中隻有愉悅,仿佛藩玉已不複在身邊。


    但楊娜的一句話,立時就讓我心中的愉悅蕩然無存。


    她說,對不起,我的房已租了。


    我相信不隻是我,就是自信自戀的藩玉,也如我一樣心情壞到了極點。楊娜,一個我喜歡的人,竟在如此殘忍的捉弄藩玉的同時,也捉弄了我!


    她的房已租了!她的房已租了!可她卻還把我和藩玉叫了來。我不明白她是唱的哪出戲。難道她就是要看著我和藩玉為了這間早已有了主人的房子,鬥得死去活來?


    再不用藩玉嘲笑我,我能聽到自己內心裏自嘲的聲音。我以為藩玉自信自戀,我自己又何嚐不是如此。我甚至比他還更多了幾分自作多情!


    我以為楊娜對我情有獨鍾,我以為楊娜會把房租給我的。我忽然覺得牆角鼓鼓囊囊的行囊對我也是個巨大的諷刺。但我卻又不能拋下它不管,拋下它們,在這座城市裏,我就將真正的一無所有。我厚著臉皮,在藩玉跟前,走向我的行囊。短短的幾步路,我卻走得無比艱難,我實在不知道離開之後,在這樣的夜裏我又將到哪裏去?難道早上我離開一家旅館,隻為了今晚又住進另一家旅館?


    藩玉狠狠的瞪了我幾眼,然後對楊娜訕訕的笑了一下,在我之前轉身匆匆離開。他一定是不屑和我走在一起,怕我辱沒了他的身分。


    我剛把行囊背在肩上,還沒來得及向門口挪動半步,楊娜就輕輕的拉住了我的手,不解的笑問,你這是?


    她那溫暖而光滑的手指,讓我身體的某個地方莫名的顫抖了下。但我還是望著她,幾分不解,更多的是生氣。我問,你的房不是租了嗎?我不走還能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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