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候的潘楊,內心正在痛苦的煎熬著,出生在八十年代的他,對於抗戰的了解,來源隻能是後世的文獻,以及後書所拍的各種影視文學作品,對這些作品中描寫的抗日軍民間的魚水之情,一直以來都是深信不疑的。.tw這也是恰恰是他在前兩日堅持要保護這些流離失所難民的主要原因。因為在他看來,作為民族軍人,保護老百姓應該是天職!


    但是如今殘酷的現實下,背叛成了報答自己保護的最好禮物。


    老潘有些迷糊了,山下的火勢蔓延得很快,山下布置成封鎖線的日軍在火勢已經全部封鎖了山頭之後,兀自不肯撤離,或許還想等大火燒完之後上山來檢點他們得戰果吧!


    一股濃煙隨風湧來,嗆得老潘咳嗽不已,一時間涕淚齊下……


    “走吧!你們都走吧!大難臨頭,本就各自飛啊!”


    心中不免恨恨:“文學作品這種東西是現實的升華,是生活的拔高,虛擬的東西到底是靠不住的,在敵後的老根據地或許存在老百姓和抗日軍隊生死與共的情形。但這裏一直以來都是毫無群眾基礎的國統區,中國地大物博,遙遠的北方打仗和南方又有什麽必然的關係呢?”更何況這個身前的老頭說得很清楚了:“咱們老百姓不是當兵的,種田納糧養活當兵的就是來保護咱們的,大難臨頭。各安天命,犯不著一起死啊。”


    這難道就是自己作出如此巨大犧牲之後,自己所要保護的人給自己地回答嗎?一時間不覺有一種心灰意冷,不知為何而戰的念頭……


    接過一個防毒麵具戴上,老潘搖晃了一下,腦子裏恍恍惚惚,身體好像一下被抽空了一般。無力的揚揚手,卻不知想要指點什麽。透過防毒麵具上那厚厚的玻璃鏡片,依稀可以看見那群身著繳獲日軍軍裝的難民們開始在老頭的帶領下向著東邊山頭上湧去。漸行漸遠,但是奇怪的是,突然,那雜亂無章地隊伍在快到山頂的時候停了下來,在一番停留之後,一百多人地人群分成了兩撥。一撥又回頭向著宿營地方向跑來,另一撥卻突然轉向,口中“啊!啊!”呼喝著,向著山腳衝去……


    天哪!他們是要幹什麽?


    幾乎所有在伐木清理隔火帶的戰士們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計,轉而看著那群向山下保持著衝鋒隊形的人們,這是一群什麽樣的人啊!


    須發斑白年過六旬的老人,老實巴交半輩子麵朝黃土背朝天的中年農夫,還有前些日子想要參加飛狐和閃電。被拒絕地那些青壯的男人。但他們的手中無力例外的高舉著當初說是當成拐杖借用的日製三八式步槍,一些會放槍的還向著山下的鬼子扣動著扳機,發出零星的卻刺耳地“乒勾”聲。口中卻高呼著口號:


    “衝啊!和小鬼子拚了!”


    “小鬼子,我**們祖宗八輩……”


    “老子二十年後又是一條好漢,還來殺鬼子!”


    怎麽會這樣……


    為什麽會這樣?


    最先發現情況不對的是蔡京華,猛的一推還委頓的地的老潘。一下就把剛剛心若死灰的潘楊給急地蹦了起來:


    “快!快去攔著他們,他們這是去送死啊。”


    潘楊不是沒想過突圍,但是當時扶老攜幼,根本就不可能完整的突出去,一直以來將人命看得比什麽都重要的老潘,根本就下不了突圍的決定,一門心思在山上苦撐。看到眼前的情況,腳底不知從哪裏湧出來的一股子力氣,跳將起來,帶著還在發呆的戰士們就向衝往山下的人群追去。


    這些樸實的老鄉們真實的意圖是想犧牲自己。保護自己地子弟兵。


    但一切都太晚了。這群平日裏從未摸過槍杆地老百姓們選擇的路線十分巧妙,隔著一個小山包地他們能夠非常順利的衝往山下。從宿營地方向能夠清晰的看到,但想要追上卻還要翻越一個山頭。


    槍聲和呼喝聲讓衝到距離火線不足兩百米的人群很快就成功引起山下日軍的注意。很快的,日軍舉著小旗的信號兵如獲至寶,立刻開始調集兵力,土黃色軍裝的日軍立刻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野狗一般聚攏了過來,開始向著火線另一側的“突圍部隊”進行攔阻射擊。


    上前阻攔的潘楊等人被往宿營地跑來的另一撥人死死的抱住了。這些都是身體尚未發育完全,營養缺乏的半大孩子,還有尚抱著孩子的婦女,孩子的哭聲,大人的抽泣聲交織在一起,但是這些剛剛失去親人的老鄉們神情卻是無比的堅定:


    “別追了,你們都別追了。”


    “不行,不能讓他們白白送死!”


    “長官,你們聽俺說一句吧!章大爺說得好啊,大難臨頭,犯不著一起死啊!”


    “那也不能讓他們這麽去送死啊!”


    “咱們從鬼子放火的時候就合計好了,這些日子以來你們拚了性命在保護咱們,不能再叫你們再為了咱們去和鬼子拚命了。那些男人們當初本想拿槍和你們一起打鬼子,但是你們長官說咱們的人都不合格。事到如今,章大爺說了,必須有人引開鬼子,其它的人才有衝出去的希望,你們這些拿槍的人是咱們最後的希望,無論如何都要先保住你們。現在從西邊快走,鬼子都被引到東邊。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一番話說得潘楊瞋目欲狂,雙手握拳。口中不知被什麽東西堵住了一般,隻能荷荷低叫著,就像是一頭受傷的野獸,看著猶如蝗蟲一般地鬼子聚集在山腳,瘋狂的向著衝往火線的江西漢子們射擊,那不屈的身影一個又一個的倒下,但終於還是有三兩個人衝過了火線。望遠鏡裏須發皆焦的江西男人們猶如地獄中鑽出的魔神一般,挺著手中上好刺刀地步槍衝往那群東瀛來的小醜們。嘴角依稀還帶著那種慣常地輕蔑冷笑……


    “和小鬼子拚了。”


    “對!拚了!”潘楊的頭被這突如其來的熱血一衝,登時什麽都忘記了,操起身側的一挺機槍,手一揮,帶著已經躍躍欲試的戰士們就要去和那些猖狂無比,用刺刀調弄著死難烈士遺體的鬼子們拚命。耳邊隻聞得:“千萬不要……章老爺子叫我轉告你們一句,好好活下去。多殺鬼子,別讓他們死的太不值。”


    然後突然眼睛一黑,隻感覺脖子上被人重重地打了一下,不甘心的老潘晃動了兩下,回過身去,看見的是倒抓著手槍的蔡京華,一時支撐不住,嘴裏無意識的嘟囔了一句:“江西漢子都是好樣的!”。然後就什麽也不知道了!


    江西。上古以來原為蠻荒之地,元末明初,鄱陽湖大戰之後,江西十室九空,大量遷徙而來的客家人占據了人口比例的大部。之後,江西曆史上再無大戰。而這些老實本分地客家人因為信奉耕讀傳家,又無內憂外患,因而尚武之風不濃。兼且江西為當時通州過府之要道,因而行商做生意之人也甚多,曆朝曆代,商人都為朝廷的眼中釘,因此逆來順受更不用說。


    二十年代末的工農紅軍選擇在江西井岡山落腳,其實也是考慮到當時的江西軍閥戰力甚差,江西兵又是公認嬴弱之故。


    但自從紅軍在江西建立根據地之後,連年大戰。五次反圍剿的硝煙。讓這些原本質樸的莊稼漢被卷入大戰之中,血液中尚武地因子再度複活了過來。不管是參與鬧紅的貧苦農民大眾,還是結夥自保的地主老財,自覺不自覺的為了保護自己的利益操起了刀槍,從而見慣了血腥。


    當日,被收容的難民中有不少要求加入部隊,但是因為飛狐和閃電是那種極具職業化特點的部隊,根本就沒有這些沒有受過訓練新兵的位置,因此當時老潘斷然的拒絕了他們,並隨口說了一句:“要當這個部隊的兵,你們還不合格……”


    也就是這句話,導致了這些血性地大老爺們被輕視,被忽略,被人瞧不起,血液中地那種渴望被承認,渴望被需要的感覺讓他們選擇了這種飛蛾撲火地行為,也許這些純樸的漢子認為,隻有這樣,才能報答那些“拿槍的人”給予他們的恩惠,才能證明自己是“合格的”。


    “突圍!”


    讓兩名戰士架起了潘楊,蔡京華示意戰士們保護著婦孺,開始突圍……


    與此同時,距離此地不到五公裏,激烈的戰鬥終於開始了,就在153旅一個營試探性的進攻村上聯隊第一道陣地的時候,村上大佐還是沒把這些穿著灰布軍裝的中國草鞋兵放在眼裏,他下令停止射擊,把貓著腰呈散兵線推進的敵人放進一百米以內的近距離,然後騎步兵一起發動,聯隊所屬炮兵給與全力火力支援,從正麵向中國軍隊的王牌部隊發動反衝擊,兩軍相遇,如同兩股強大的洋流或是沉重的雷雨雲驟然相遇,一時間整條戰線上爆發出驚天動地的轟響和廝殺。


    日軍騎兵訓練有素,一下就突進了153旅的衝擊隊列裏,將兩條散兵線分割開來,步兵猶如洪水一般湧下山崗,頭上綁著白布帶,赤luo著上身,手中揮舞著軍刀的是剛剛在聯隊長那裏受了刺激,立誌要建功立業的軍官們,他們嗷嗷的叫著,不停的用指揮刀指示著身前身後的士兵衝鋒的方向,驟不及防,進攻中的153旅搜索營被村上聯隊打垮,村上聯隊狠狠的出了一口這幾日以來所受的怨氣……也算是為剛剛折損在153旅搜索營手下的那三個襲擾小隊報了一箭之仇。並且他還得到一個好消息,那就是被圍捕多日的那支小部隊終於被漫山的大火給逼了出來,現在已經被消滅,現在的村上聯隊,不用兩線作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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