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和十五年,東京首相官邸。


    現在他的主人是東條英機,作為一個軍人出身的首相,當然沒有他的前任近衛文麿那些個無聊的愛好,前線戰事才是他最為關心的東西,因此,首相官邸內,原來那些個用於插花,茗茶,以及蓄養著歌舞伎的小房間現在都變成了參謀們的住所,而官邸也變成了大本營的一個附屬物。這位軍人首相一上任便在政府聲明中重申“既定國策”,即“完成支那事變,確立大東亞共榮圈”,也就是繼續侵略中國,占領南太平洋各國,同時追加軍費預算。並且他表示要“以決不後退之意誌,率先親臨前線,輔弼皇謨。”


    在今天,他剛剛發表完一篇講話,要求日本人民“信任政府”,勒緊褲腰帶,聲稱“今後在日常生活中將出現進一步緊縮的情況是不得已的”,“對於政府的方針措施即使見到有什麽不足之處,與其議論它的是非,莫如首先用我們國民的實踐來加以補償”。


    但是最近前線的戰況卻讓他焦慮不已,帝國的兩個主要戰略進攻方向上,緬甸方麵陷入了曠日持久的戰機消耗戰當中,雖然在前日的百機轟炸中摧毀了大部分駐緬的美軍戰機,但是美國果然是世界大國,馬上就又從印度和中國國內調來了五十餘架戰機,繼續和同樣損失不小的第七空中集團對峙,地麵部隊卻因為緬甸連綿的雨季。而不得不再一次推遲進攻時間。


    剛剛過去地五月,海軍也在珊瑚海海戰中初嚐敗績,雖然美軍的損失看起來更為慘重,但是畢竟這一次海軍沒有達到預定的戰略目的,一切都要寄希望於馬上開始的中途島決戰了。


    這兩個方麵雖然不太順利,但是按照軍人出身的首相看來,不過是戰術方麵的小小失利罷了。在戰略上,戰無不勝地大日本皇軍仍舊占據了戰略上的主動權。可是在中國戰區,卻出現了一件意料之外地事情。


    現在,這位心情就像緬甸的雨季一樣陰暗的日本男人最不希望的就是被人打擾,但是這個時候,一個侍衛官悄悄走了進來,附耳低語道:“首相閣下,軍部緊急電話。南昌方麵最新戰報。”


    首相不耐煩的揮揮手:“我知道了,告訴他們,現在我心情很糟糕,叫他們十分鍾之後再打電話過來!”


    侍從退下,首相繼續他的心事,但是中國戰區的消息很快就像夢魘一般揪住了他地心,因此他很快就站了起來,陰沉著臉離開官邸。前往軍部去聽取匯報。


    “什麽?一個中國師不見了,這樣的消息難道需要從中國戰區上報到大本營嗎?”


    對於中國派遣軍,乃至華中方麵軍的這種小題大做,東條表現出了極度的不滿,但是在來此之前,軍部因為聯係不上首相。已經通過陸軍大臣將情況上報給了皇宮裏的那位天皇。自命為天皇最忠誠代言者的首相隻能立刻趕往皇宮,試圖等軍部那些白癡騷擾到天皇之前,將他們追回來。


    東京皇宮東禦苑。(禦花園)


    僅僅說花園其實不太確切,這是一片占地幾十公頃古墓參天濃蔭覆地的天然園林,有高大的城牆,有小山,小河和綠草茵茵地草坪,以及供皇室成員休息的和式平房和亭台小樓。


    作為這個宮殿的主宰,這位君臨一億日本人之上的“天照大神”即第一百二十四代天皇矮個子裕仁正在潮濕的樹林裏呼吸著新鮮空氣,以滋潤他那兩張不太健康的有些鈣化斑點地肺葉。三年前。就是在這裏,他接到了上海事變(淞滬會戰)的消息。今天和當日一樣。良子皇後還是穿著那身繁瑣的和服,濃妝豔抹的緊隨其後,努力挪動著小碎步,試圖跟上前麵那個同樣矮小的男人,看上去就像在綠色空氣中遊動的一條五彩斑斕而且笨拙不堪的熱帶金魚。


    早上的林間小徑有著露水,踩上去滑不留腳,裕仁不幸仰麵摔了一跤,深度近視眼鏡摔到了草叢裏,看起來分外的狼狽。


    一個侍從官趕忙上前扶起裕仁,並小心的俯身請示:“內閣大臣們都在樞密院議事廳恭候聖駕,請皇上諭示何時覲見?”


    年輕地天皇再一次不快起來,自從開戰以來,這些內閣大臣們就總是用一些不大不小地事情在他們認為需要的時候前來打擾自己。難道這些自稱為精英地內閣大臣們就不能自己決斷一番麽?“


    “來人,讓他們自行商議,稍後朕會前往,聽取他們的意見,你先告訴我他們因為何事前來。”


    “據說是在會戰當中,一個中國師突然不見了!”


    天皇再一次擰起了眉頭大聲吩咐道:“告訴那些將軍們,如果連一個師都要請示朕的話,那麽還要大臣們做什麽?朕累了,讓他們去軍部商議。”正當宮內大臣想要去傳旨的時候,年輕的天皇突然對這個被特別提出的中國師產生了興趣。


    “來人,叫他們一個一個的進來,朕就在這裏接見他們。”


    侍衛們麵麵相覷。天皇在潮濕的樹林中接見大臣雖然有過先例,但是今天皇上的臉上身上還有許多泥土,這無疑是不合宮廷禮儀的。


    “你們聾了還是怎麽著?”裕仁一生氣,那對金魚眼就鼓了起來:“朕不要去樞密院,小小的一個中國師,就讓他們進來,當個笑話給朕說說!”


    於是,女眷們退下,樹林裏張起陽傘,鋪上氈子,裕仁坐在菊花靠背的椅子上,接見朝臣。


    陸軍大臣彬山元誠惶誠恐的被領進了禦花園,匍匐之後被賜平身。


    “愛卿有什麽消息要告訴朕嗎?”裕仁盡可能和顏悅色的問道:“難道一個中國師的消失就能夠讓整個華中方麵軍進退失據嗎?”


    天皇仍舊像以往一樣喜歡軍人,他喜歡軍人的忠誠、威武和勇猛,更喜歡這些平民將軍們那種感恩戴德和誠惶誠恐的目光,因為平民將軍們所擁有的區別於他們卑微出身的一切:地位、軍銜、特權、高高在上和榮華富貴無不源於自己的恩賜,因此這些血統不夠高貴的將軍們對皇權的崇拜可見一斑。


    陸軍大臣從天皇的語氣裏聽出了不快,但是他仍舊不能不開始結結巴巴的稟奏:


    “陸軍認為,這個中國師失蹤,已經直接威脅到正在進行浙贛會戰的江西方麵第十一軍戰役集團。阿南將軍指揮的一個師團三個支隊正陷入中國軍隊的戰役合圍之中,我們正在盡力的調集兵力援救可能被圍的阿南集團。


    ……中國派遣軍認為,帝國對中國戰區的控製力已經達到了一個低穀,這次一個中國師就能給帝國的中國戰略造成重大困擾是這段時間帝國戰略漏洞的集中體現。重慶蔣介石政府也一反常態,開始積極的行動,試圖挑戰的過得控製力。陸軍決心雖大,但實力不足,懇求聖上充分體諒陸軍的心情。”


    聽到陸軍大臣這樣說,裕仁總算明白了軍部的意思,如今他治下的日本帝國看似強大,但處處都在抱怨兵力不足,中國戰區就像一個無底洞,不斷的吞噬著不多的兵力,軍部借著這個中國師的問題,實際上想要抱怨的還是軍費和對中國戰區的重視不足,更要抱怨的是內閣首相東條英機對重慶政府的政策……


    “要增添多少兵力陸軍才能確保必勝?”


    “臣認為帝國與重慶政府再無緩和回旋的餘地,如關東軍大舉入關,隻需要二十萬兵力,中國派遣軍就可以打到重慶,掃平重慶政府,如此以來,皮之不存,毛將焉附?……”


    “你認為美國人和蘇俄會出兵幹涉嗎?”


    “美國人在太平洋上正在自顧不暇,蘇俄麵臨著我們盟國德意誌的進攻……”


    裕仁很讚賞陸軍大臣渴望征服和堅定不移的戰爭精神,他的祖父,那個野心勃勃的明治天皇不就是靠了這種精神打敗了不可一世的俄國艦隊,消滅了北洋水師,把一個默默無聞的三流島國變成了今天舉世矚目的強大日本帝國嗎?如果曆史再給他一次機會,那麽他仍然會作出今天的這個決定!


    “關東軍隻能支援關內一個師團,但是國內的近衛第三師團可以運用,還可以進一步征召預備役士兵,至於台灣和高麗,那些二等公民的士兵也可以征召,答應他們,隻要為朕效力,戰後就可以獲得土地,擺脫賤民的身份。”


    “臣遵旨!”


    就這樣,在東條英機趕往皇宮之前,裕仁已經由宮內大臣擬好了詔書,一向對東條對華政策不滿的彬山元獲得了尚方寶劍,開始征調國內的預備役士兵以及在高麗和台灣編練的殖民地部隊,雄心勃勃的帝國大將已經在心中策劃好了對華作戰的綱領。


    而潘楊此時根本沒有想到,自己這麽小小一個師的行動,再一次改變了曆史的進程,也許,這就是上帝欲使其滅亡,必將使其瘋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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