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葉尋坐下了,書辭都還有些恍然。


    他想著對方剛才給出的答案,反反複複,毛概老師後來又說了什麽他一個字都沒聽進去。


    快下課時,書辭收到了一條新消息。


    消息來自於跟他同係的學姐,學姐說自己最近因為排練校慶的舞蹈表演受了腳傷,不得不在宿舍裏休息小半個月。學姐原本在學校附近的畫室有個兼職,她問書辭能不能幫她代班兩周,代班費可以在她的工資基礎上多加一些。


    書辭和這個學姐有些交情,對方說自己已經找過好多人了,有空閑的不符合畫室招人的條件,符合條件的又沒有時間。書辭看了看學姐發來的排班表,兼職的時間分別是周六和周日的下午,周六下午來畫室的多是成年人,周日多是小孩子。


    這份工作不僅要求畫功好,還要對學生們很耐心。書辭見她實在急得沒辦法,加上自己也沒什麽事情,便答應了下來-


    啊啊啊啊謝謝!-


    係花人美心善,等我傷好了請你吃飯!


    書辭笑了笑-


    沒事,你把地址發我一下吧,還有注意事項什麽的。


    他這邊剛答應,另一邊,長舒一口氣的學姐在藝術團的群裏發了一串感歎號-


    我找到人幫我代班了!嚇死,差點老子的兼職就要涼了。


    一起排練舞蹈的女生都知道她腳受了傷,關心的同時,有人隨口問:-


    你找了你們專業的?-


    不是我們專業的,是個學弟,小可愛。


    學姐說著說著,忽然想起了什麽,在群裏艾特了葉尋-


    欸欸,我找的書辭幫我代班。


    下課鈴響了,葉尋和書辭道別,出教室門時他劃了劃手機,看見新滾出來的消息,他翻回去查看曆史記錄。


    看完以後,他私聊了剛才的學姐。


    陸見琛見他一路都在翻手機,隨口問:“周末去不去玩?耗子說有家新開的酒吧不錯,吧妹都穿護士裝,什麽叫正點。”


    “不去,”葉尋興致缺缺:“我要學畫畫。”


    “……”陸見琛以為自己聾了:“您說啥?您再說一遍?”


    葉尋沒理他,陸見琛卻一下想到了什麽,恍然大悟:“那個畫室的女老師特別漂亮?”


    葉尋已經找學姐幫他報好了名,這下有空理陸見琛了,他唇角掀起一點弧度:“不是女的,但是很漂亮。”


    男的?


    漂亮?


    再漂亮能有書辭漂亮?


    陸見琛一時心情頗感微妙,先不說葉尋什麽時候對男老師感興趣了,他原本以為認識的朋友裏就葉尋是個靠譜的,結果還不是結婚了也想著外麵的花花世界,雖說這個婚也不是什麽真情實感的婚姻吧……


    陸見琛還要說什麽,葉尋先堵住了他:“你下個月月初過生日,去恒岩山泡溫泉怎麽樣?”


    “嗯?”


    他哪年生日不是賽車泡吧一係列活動,溫泉酒店這麽健康積極的項目,陸見琛一時半會兒有點接受不能,但想著池水嫋嫋、看看漂亮妹子的細腰長腿好像也很不錯。


    “行啊,在哪兒過不是一樣。”陸見琛答應道:“但是哥們兒有個條件,你得把那個女……不是,男老師一起帶上。”


    “可以,”葉尋道:“你幫我約書辭吧,他就是那個男老師。”


    “……”-


    兼職的畫室離學校稍微有些遠,為了不遲到,書辭吃過午飯就出了門。


    他到畫室到得早了,裏邊還沒有幾個學生。畫室的老板是個三十多歲的青年,性格溫和。對方帶著他在畫室裏繞了一圈講解需要注意的事項,並說明自己一下午都在隔壁,有需要可以隨時過去找他。


    畫室的老板離開後,書辭正想看一看顏料,一道有些稚嫩的聲音忽然道。


    “阿幺姐姐今天不來了嗎?”


    書辭回頭,看見了一個穿牛角扣大衣的小姑娘。


    今天下午的成人班,主要的學員是一些有閑暇時間、對繪畫感興趣的成年人,裏麵也有些畫畫水平高的小孩子。小姑娘看起來十一二歲,圓圓的鹿眼望著書辭,模樣很討喜。


    書辭自己家裏有個上初三的妹妹,他又很喜歡小孩子。書辭蹲下來,和小姑娘四目相對:“姐姐臨時有事情,不能來了,這兩周都是哥哥給你們上課。”


    似乎沒想到他會蹲下來,小姑娘哇啊了一聲,臉頰有些紅。書辭以為自己嚇到她了,他摸了摸衣袋,他記得自己今天走前揣了幾顆奶糖。


    最近李響不知道撩了哪位青年才俊,對方一箱一箱地送零食以表心意,李響不怎麽喜歡吃,全都分給他們了,書辭就順手從他那兒拿了幾顆糖。


    摸到了。


    書辭把一顆糖放在手心裏,奶糖是個外國牌子,包裝得很好看。


    他把手攤開:“要吃這個嗎?很甜的。”


    小姑娘猶豫了片刻,伸出白嫩嫩的手指,從他手心裏慢慢抓走了奶糖。


    書辭實在覺得她很可愛,輕聲問:“能不能告訴我名字?”


    小姑娘一邊剝糖一邊道:“我叫尹念。”


    書辭:“哇,好聽。”


    他頓了頓:“我叫書辭。”


    尹念:“哇,好聽。”


    書辭笑了出來。


    一看他笑,尹念的臉頰更紅了。


    臨近上課時間,越來越多的學員走進了教室。每來一個人書辭習慣性都會看一眼,當看見門口提著畫具、神色略顯散漫的男生時,書辭差點愣在原地。


    “葉尋?”書辭兩三步走過去:“你怎麽會在這兒?”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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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見自己的名字,葉尋的視線掃過來,他眉宇微揚,臉上的表情從漫不經心變成了驚訝。


    隨即他像是反應過來了,解釋道:“上次做貓爪的項目,導師說我對網頁設計這塊不敏感,讓我沒事可以補個美術提升一下審美觀,我聽藝術團的學姐介紹報了這兒,你是……?”


    “陳幺學姐嗎?”見葉尋點頭,書辭道:“我是幫她代班的,她最近腿受傷了。”


    “這樣,”葉尋笑了笑:“那還挺巧的。”


    書辭點頭,在心裏把這位學姐謝了千百遍。他看著葉尋在畫室最後一排找了個位置坐下,心想一會兒一定要多往後麵走走。


    人到齊,開始上課了。


    學姐之前已經做好了授課準備,他們這個班教的是工筆畫,這節課要畫花鳥的線稿。書辭按照學姐準備的教程一步步講解,之後便在畫室裏走來走去,看一看大家的繪畫情況,偶爾他要手把手幫忙修改線條。


    畫室裏很安靜,學員們基本都有一定的繪畫功底,即使是尹念這種年紀的小孩子,也在一步步照著給出的參考畫描繪線條,畫得有模有樣。


    除了葉尋。


    葉尋看著書辭投影出的那副花鳥線稿,又看了看自己的線稿,覺得這他媽真是人生的一大挑戰。


    他瞄了眼旁邊的小姑娘畫的鳥,又對比著瞄了眼自己的,葉尋越看越覺得自己畫的是個雞。


    還是簡筆畫的那種雞。


    書辭也發現了他的問題,葉尋這個畫和其他人差得太多了,他既出於私心,也是真的替葉尋擔心,不知不覺多往對方那邊走了好幾次。


    在葉尋把花畫成屎時,書辭終於忍不住了,他小聲問:“你沒什麽手感嗎?”


    他其實更想問,你一點都不會畫嗎?


    但他選了一種相對溫和的問法,他都有點想直接幫葉尋畫完了,說不定一會兒用宣紙勾勒或者上色葉尋還能做得不錯。


    “不太會。”葉尋也跟他咬耳朵,聲音又輕又淡:“你幫我改改?”


    書辭等的就是這句話,葉尋這麽說,他伸手就拿了葉尋手裏的筆。修改線條時書辭不得不離對方非常近,幫其他人改畫時還不覺得,但現在跟葉尋保持著這麽近的距離,對方呼吸時的熱氣似乎都有意無意落在他的皮膚上,書辭心跳漸漸加快。


    剛畫了兩筆,葉尋忽然道:“你握著我的手改吧。”


    書辭愣了愣,抬眸看他。


    葉尋繼續道:“我試試這樣能不能找到點兒手感,畢竟也不能總是麻煩你。”


    他說著,岔開長腿,示意書辭站到他身前來。


    他的理由太充分,書辭沒多想就被說服了,但要握著葉尋的手,兩個人的距離就更近了。書辭彎著腰,身子半縮進葉尋懷裏,掌心伸出去扣住葉尋的手背。他強迫自己忽略幾乎把他包裹起來的、另一個人的氣息,把注意力集中在畫上。


    專心專心專心。


    再不專心你也想把花畫成屎嗎?


    可是這麽握著葉尋的手背,手把手地教對方畫畫,書辭的心髒都在亂跳,他這麽半彎腰有些費力,好不容易勾完一簇花,他想站起來休息一下,因為起身的動作,臀部不小心蹭過了身後人的膝蓋。


    相觸的皮膚一片酥酥麻麻,書辭渾身僵硬,屁股都快燒起來了。


    偏偏對方似乎沒意識到,膝蓋還往前頂了頂,目光一瞬不瞬看著他剛畫好的那簇花:“你這兒好像畫得不對,原圖是三朵花,你多畫了一朵。”


    書辭被頂得腿一軟,差點就這樣跪下。他在心裏痛斥自己不爭氣,但臉上不可避免地血氣上湧,他不知道該站起來還是重新蹲回去,心緒一片混亂,磕磕巴巴解釋道:“這、這個不一定要畫得一模一樣……多幾筆也沒什麽。”


    葉尋傾低身,從他的角度,可以清楚看見書辭柔軟的脖頸線條。


    他有些想笑。


    哪兒都軟。


    真的是……


    再蹭下去書辭就能看出來他耍流氓了,他把腿往後收了收,見書辭從他懷裏躥出去,他彎了彎唇,語氣輕快:“我看錯了,你隻畫了三朵。”


    書辭胡亂點了點頭。


    葉尋正覺得這個畫畫得很享受,他旁邊的小姑娘忽然道:“老師,我線稿畫好了。”


    書辭此刻心裏正亂,聽見尹念叫他,書辭連忙走過去。


    尹念的線稿畫得非常漂亮,線條清晰,和原畫的線稿已經很接近了。書辭誇了她一通,忽然發現了不對。


    “你好像多畫了幾簇花,”書辭道:“是你臨時想到的創意嗎?這是什麽花?”


    “不是臨時想到的,”尹念說:“多出來的玫瑰是畫給老師的。”


    葉尋剛占完便宜,看什麽都很舒服,見書辭和旁桌的小姑娘聊得開心,他就順便暢想了一下未來。


    要是書辭喜歡小孩,以後領養一個也不是不可以,三口之家也挺帶勁兒。


    猝不及防聽見這個,葉尋都要聽愣了。


    您說啥?


    這就送玫瑰了?


    書辭看著她,柔聲問:“為什麽要送給我呢?”


    尹念朝他綻開了一個大大的笑容:“因為剛才的糖很好吃,我想用玫瑰謝謝老師。”


    書辭被萌得毫無抵抗之力:“還想吃糖嗎?”


    尹念眼睛一亮,用力點頭。


    書辭笑了笑,從衣兜裏摸了奶糖給她。


    剛給完,他就感覺有人一直在看著自己。


    書辭回頭,剛好對上葉尋的目光。


    “書老師,”男生星辰一樣眸子望過來,他故意把那個稱呼拖得長了些,居然顯得有點委屈:“我也想吃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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