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我們還很小。(..tw無彈窗廣告)沒有廣告的


    夏天的夜裏我和於仁爬到屋頂上吃西瓜。我們攀上老槐樹再從它粗壯的枝幹上輕輕蹦上屋子。每次都是於仁先跳上去然後我把西瓜遞給他我再跳過去。他會放下西瓜伸手接我。隻要我把手放在他的手心裏我的膽子就會瞬間放大勇氣一下子鼓起來好不猶豫地撲到他懷裏。屋頂很高我很輕像在空中滑翔。被他牽引著我很安心。


    我和於仁麵對麵騎在屋脊上大口大口地咬西瓜一口吃掉一大瓣。我們的吃法很有技巧吞下瓜瓤把瓜子全部存在牙齒外麵的嘴巴裏。等吃完了一牙西瓜嘴裏包滿了瓜子。而後我們用鼻子使勁兒往肺裏灌氣。儲上滿滿一肚子氣胸口都鼓了起來活像一隻大蛤蟆。我們用手比劃三二一射。我倆嘟起嘴用肺裏的氣把瓜子衝出去像機關槍那樣對著屋子周圍掃射。有時太用力我們從眯著的眼睛裏看到對方的五官都擠在了一起整個臉縮到中間去了可笑死了。每次射完畢兩個腮幫子又酸又脹有時眼淚都擠出來不少。


    那些種子落在屋子周圍的地裏在第二年初夏的時候能出芽。不過當它們長出四片左右的葉便會被暴雨打爛或者被雞鴨啄掉了。我和於仁都覺得挺遺憾的。


    月亮喜歡照著我家我和於仁也喜歡照著月亮。我們肩並肩坐在屋簷上麵數星星數飛鳥眺望很遠很遠遠得看不見的大城市。於仁會給我講他爸爸一起帶他去大城市送貨的故事似乎城市裏有很多村子裏沒有的東西說得神乎其神的。不過城市人都是吃我們村種的柑橘呢。


    於仁的學習成績可好了門門都好科科優秀。他知道的東西非常多。他會對著我念我聽不懂的詩他說那叫文學是藝術。他還帶著我去小河邊河岸邊的大青石上長滿了軟和的青苔他把雙手用力按上去留下兩隻深深的掌印。他說名人都喜歡在泥巴上拍一掌或踩一腳。我說那也不稀奇一下雨我家門口全是我的腳印。


    於仁是騎腳踏車上學的。每天早晨他先到我家把我接上我坐在他的後座上背著我自己的書包抱著他的書包在田間一路顛簸。夏天裏小路兩旁盡是各種各樣漂亮的小花和我們的日子一樣尋常卻很幸福。而春天的時候田裏綠油油的秋天的時候田裏金燦燦的。我們這樣一路上學一路成長。


    初三到了我和柳葉是同桌於仁坐在我後麵。柳葉是村支書的女兒我們班的班長。人很水靈恬靜大方。跟柳葉兒似的。聽村裏人說待我們長大以後柳葉是要嫁給於仁的。他們兩家一家做官一家做商門當戶對。有時我看見他倆感覺像是我的爹娘給我訂了親似的幸福得不得了。我們仨在學校特熟絡隻不過柳葉家和我們家不在同一個方向她不能與我和於仁結伴而行這一點總是令我很失望。


    我是一個不乖的女孩哪怕在課堂上我也閑不住。柳葉要認真聽課不太搭理我。於仁想和我說話可行動起來不方便。於是他在抽屜底下鑽了一個洞偷偷地和我傳紙條。柳葉每次見我們鬼鬼祟祟地在桌子底下摸索他就對我們使鬼臉。我們的日子過得充滿了漏*點。


    然而中考結束一切全變了。


    於仁以級高分考到了鎮子上的重點高中而鬼使神差菩薩保佑我以倒數第一的名次考上了和他一樣的學校。柳葉落榜了。誰也說不清素質教育是否見效了。


    柳葉的家長來學校興師問罪校長和老師拚命地道歉。他們問柳葉是不是出了什麽事故幹擾了她的正常揮。她先是搖搖頭片刻後站起來伸出手指向我說:蔡花天天上課都和於仁傳紙條。


    我懵了。於仁拍著桌子站起來伸出手指向柳葉大聲說:你胡說!是我傳紙條給蔡花的可是她沒理我。是你每次都對著我使鬼臉呢!


    班上來領成績單的學生和家長開始紛紛議論。我感覺我們仨被擠到了大劇場的中央舞台隻是舞台太小我們要擠在一起表演。柳葉雙手遮臉跑出教室。


    我仰頭凝視於仁覺得他特偉大應該在天安門廣場為他塑一尊雕像供全世界人民瞻仰。他的雕像的姿勢一定要威嚴地伸出一隻手指向遠方。我一直懷揣這個想法直到很久哪怕後來不知怎地我沒有收到鎮子上那個高中的錄取通知書。


    能不能去鎮子上讀書我倒是無所謂。留在村子裏留在爹娘身邊我依然自在開心。可是我不能天天再坐在於仁的腳踏車的後座上去上學了不能再與他傳遞被人指責的紙條了。失去了於仁就像田園風光失去了山和水一樣索然無味。


    於仁主動答應我每個周末回村子看我。沒錯前幾周他都帶了好多好吃的好玩的回來。他還把腳踏車擱在我家趁每次回村子的機會他載著我兜一圈路過我們曾經躲雨的小廟路過我們吃糯米粥的鋪子路過我們的小學、初中。


    過了一段日子最多過了一個季。於仁返回的次數越來越少。我們高中的第一個寒假他竟然沒有回家。為了湊每一分錢過年爹娘把於仁留給我的腳踏車賣了。我最後一次騎著它一個人穿過我們以前每日必經的小路。路上堆了好多雪小動物都不見了可能抱在一起睡大覺去了。我第一次感到冬天是那麽冷孤伶伶地在北風中抱著腳踏車哭了。眼淚與雪花在臉上相逢凍得生了瘡。我再鬧也沒有用到最後我也享用了用於仁的車換來的牛肉。我吃得香噴噴的可飽了。


    我嘴裏的牛筋還沒有嚼爛一年一晃就過去了。於仁沒有再回過村子。夏天的夜裏我從屋頂上摔下來扭傷了腳。知了在叫青蛙在叫螢火蟲在飄。月亮躲到了雲裏麵。我好幾次想到鎮子上找於仁但終究沒有付諸行動。說一套做一套在我身上有充分的體現。有那麽一次我真的把幹糧揣包裏了把包背在肩膀上了兩隻腳也踏出家門了。結果我背著塞滿幹糧的包繞村子轉了一圈硬是沒有走上通往鎮子的路。看來這條路是不對我開放的是禁閉著的。


    高中念到了一半爹娘讓我停了學回家學種田學女紅。他們要把我嫁出去。那晚我哭得唏哩嘩啦像一隻情的牛蛙呱呱叫了一整夜。第二天一早我拎起書包往外衝恰好被爹堵住又被他一隻手拎回家扔進屋子反鎖起來。


    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裏我每個晚上都難以入眠整夜在床上像齒輪一樣旋轉。我常常夢見我們很小的時候跟於仁玩過家家他做新郎我做新娘他要把我娶回家。結果夢一醒來我現枕巾濕了。這又不是噩夢我咋流這麽多汗呢?


    本來以為訂婚是很值得開心的。才現若那個人不是於仁我的心就裂了和凍瘡一樣疼像被風抓住傷口用力往外剝。算一算在於仁緊張地準備高考的日子裏我嫁給了村子裏的一戶花農。我香噴噴的日子就那麽開始了。


    高考很快結束出榜的日子緊跟著到來。那天我焦急地跑到村政府門口看喜報。有於仁怎麽還有蔡花呢?


    我們村隻有我一個蔡花啊!一大堆村裏人擠在一張大紅紙麵前誇誇其談。我看見一幫人馬浩浩蕩蕩地走過來。是村裏的樂隊鑼鼓喧天地慶祝我們村今年考出了十個大學生上兩位數了。跟鎮子下的其他村子比這是偉大的榮譽啊。我也特高興特自豪。我的丈夫雖然是個粗人但他也表現得由衷的喜悅搞得像我們家將來的孩子肯定也是個大學問家似的。


    在人群的包圍中慶祝隊伍裏最搶眼的當然還是十個大學生了。不出意料之外我看見了於仁和柳葉。他們倆一個人揮左手一個人揮右手向村民致意。我興奮死了推開前麵的人往他們那裏跑去。我快接近這十個核心人物的時候我忽然現於仁和柳葉沒有揮舞的手是牽在一塊兒的。我幾乎在當場的一瞬間昏厥過去。


    我覺得好冷身體在哆嗦。我收起雙手緊抱著自己胸口好痛像是被大青石壓著石頭上還有一雙掌印是符我不能出叫喚或呻吟。這是一個夏天啊。


    有個臉孔陌生的記者從隊伍裏走到前麵要求於仁同學和蔡花同學到人群前合影。另一個蔡花是誰呢?我看見於仁和柳葉朝我這邊走來。他們也注意到了我度像踩了刹車一樣迅降了下來。那個記者在他們身後大喊:蔡花同學轉過身來。我無意識地走出人群對著記者大吼:我是蔡花她是柳葉。


    整個人群頓時安靜下來像生過地震一樣人們的吃驚還沒有反應過來連氣都喘不上來。於仁低下頭不看我。我現他鬆開了柳葉的手把手插入褲兜。可柳葉不依不饒把他的手又抽了出來緊緊地抓住。


    於仁我是蔡花對嗎?我幾乎要塌下去了。我是帶著哭腔從喉嚨裏出微微顫顫的聲音。我是在求他求他變回我的英雄。


    他還是不說話。柳葉上前一步很溫柔地對我說:小姐你沒病吧。我是蔡花。


    於仁。我不爭氣的眼淚嘩嘩地跑出來幾年的委屈在瞬間潰壩一泄而出。我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拉於仁的衣角。於仁我是蔡花。你不認識我了嗎?


    啪。我重重地摔在地上臉上像被澆了一鍋燒開的油。柳葉指著我罵:你這瘋女人!我模模糊糊地看見於仁向我伸出了一隻手一隻英雄指路的手可在半路被柳葉扯回去了。


    我坐在地上毫無力氣反抗任人們指指點點。最後爹把我扶起來攙回家。娘一路上為我擦眼淚一邊自己流淚。人群非常自覺地讓出一條道。我隱約聽見後麵繼續鍾鼓齊鳴。


    事情很快平複下來爹娘告訴我三年前他們把我的錄取通知書連同我的身份一起賣給了柳葉的爹。他們用這筆錢為我做了漂亮的嫁妝把我嫁給了花農的小兒子。


    花農家有三個兒子大兒子和二兒子各生了三個丫頭。公公婆婆對我嗬護備至甚至容忍了我時常毫無征兆地流淚時常在夜裏喊著於仁的名字驚醒再一個人衝到院子裏趴在地上哭。不久我懷孕了順利地產下一個漂亮的女孩。


    公婆即時對我不理不睬了。這樣子也好我有了更多的清閑的時間去思考為什麽柳葉能那麽理直氣壯地成為蔡花當年的於仁到哪裏去了是不是留在鎮子上回不來了?


    兩年後我生下第二個可愛的女孩。於仁和柳葉應該在大城市裏念大學吧。我的丈夫染上了酗酒的習慣並且經常晚上不回家了。我帶著兩個女兒洗衣做飯下田剪花生活越過越充實。一次我去鎮子上送花遇到了曾經的初中同學他們說我看上去很像家庭主婦。我回家後看了鏡子才明白我兩鬢有了白頭了。


    我把鏡子摔得粉碎。我的丈夫晚上回家吃了飯又要出門我很生氣地把碗扔在了地上。他的手迅抽過來我重重地摔倒在地上。我輩他狠狠地揍了一頓他說不準我以後再在他麵前放肆。然而我學乖了之後還是免不了被他毆打。我習以為常了每次被他打在地上我便可以順理成章地回憶於仁與柳葉中榜那天的情景。終生難忘。


    又是一年多過去了我第三次懷孕了。那天我讓丈夫給孩子想想名字結果他兀自喝酒醉了之後又把我當作沙袋那樣拳打腳踢。一個未成形的男嬰帶著我身體裏一半的血流在了地上。


    我在醫院了住了一個月。丈夫說他很後悔我明白他恨自己親手殺了他的親生兒子。我最終決定去鎮子上的法院給我的婚姻做個了結。並且我還帶有一點僥幸心理說不定在鎮子上可以遇見於仁他應該已經學有所成了。我可以向他傾訴這一切他可以像英雄一樣拯救我保護我。但是我給鎮子上送了這麽多年的花也沒碰到過他一次。說不定他還買過我送的花然後遞給了柳葉。


    當我到了律師事務所夢想成真了。我深深地感到自己還沒有被上天完全拋棄。接我案子的律師就是剛剛大學畢業不久的於仁。他穿得西裝革履精神抖擻活像一個英雄絕對能縱橫四海的那種。


    我一坐到他麵前便無法控製自己的情緒哇的一聲大哭起來把他這幾年不知道的事事非非統統倒了出來。我看見他的眼角有水晶一樣的東西在閃爍一眨一眨地像我們小時候坐在屋頂上看見的星星。


    蔡花是我對不起你。於仁的話音剛落一個挺著大肚子的女人走了進來。於仁該下班回家吃飯了。


    她是柳葉她的肚子已經相當大了。看來不久後於仁就要當爸爸了。他大概忘了我們小時候玩的過家家除了扮新郎新娘之外還有續集的。我扮他的老婆拚命地往衣服裏塞東西讓肚子隆起來。而他每次都說我不像懷了孩子倒像是懷了西瓜。如今我都有了兩個孩子柳葉的腹部也挺得那麽高了。


    於仁看著柳葉柳葉盯著我。我被現了像被捉奸在床那樣。她還能認出我還能微笑地注視著我不容易啊。她瞥了我一眼而後走出房間站在門口撫摸著肚子。


    大家靜止了很久。於仁收拾好桌子上的東西站起來對我說:對不起蔡花。這個案子你找別的律師接吧。說罷他走過去挽住柳葉徹底地走出了我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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