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這刀隻是沒入了五分,若是再深一些,怕是危險得很那!”大夫替胤祿檢查了之後,鬆了一口氣,卻又有些後怕地說道。


    敏格的眼中閃過一抹狠色,憤怒,卻又不甘。她走到窗前,看著受傷的胤祿,好像也隻有這種時候,他才能如此安靜地呆在自己身邊。他似乎很是痛苦,眉頭緊蹙,不停地冒冷汗。拿出手絹,敏格輕輕替他擦拭。


    胤祿突然伸手拉住她的手:“別走。”


    那一瞬間,敏格的心裏是極快樂的,她似乎感覺天空的烏雲就要散去了,她的太陽,終於是要來了。可是下一刻,胤祿隻有兩個字,卻把她打入地獄。那兩個字是――顏顏。


    就算她要了他的命,他的夢裏,依然是她。


    深愛一個人,總是作踐了自己。就好像敏格對胤祿,就好像胤祿對王顏玉。


    王顏玉坐在床上,一動不動,從胤祿離開,她便是這個樣子,不動不說話,如若不是還有呼吸氣兒,幾乎所有人都會誤以為她就是一個木偶。


    “這是我親手下廚為你做的糕點,姐妹一場,能為你做點也就隻有這些了。”敏格突然帶著食盒前來探望,是王顏玉如論如何沒有想到的。總以為,她早已恨她入骨,卻不想在這種時刻,還能送上一塊親手所製的糕點。


    “謝謝。”王顏玉說。她可以不理所有人,但卻無法不理會敏格,她這般寬容與大度,她還能說什麽呢?


    “嚐一口吧!就算是彼此道別了。”敏格說。


    雪白如玉的梅花糕,聞起來便是清香撲鼻的,敏格的手藝,是極好的。王顏玉拿起一塊,微笑,正要入口……


    “不要吃!”不知何時,胤祿竟也來了。


    “貝勒爺,你怎麽來了?大夫說了,你得好好養傷,萬一撕裂了傷口,容易感染的。”敏格連忙迎了上來,關切之心溢於言表。


    而胤祿,沒有看敏格一眼,徑直向王顏玉走去:“馬車已經備好了,這是休書,你自由了。”一個薄薄的信封,內裏是一紙休書,有了它,從此再無瓜葛。


    王顏玉放下那塊梅花糕,伸手接過,微笑:“多謝。”


    “不必了,這樣對我們都好。我已經跟翼風說好了,他會照顧你。”


    “不必了,我自己可以。”


    “如果你不去翼風那裏,你又能去哪裏?別忘了,你現在什麽都沒有了!”本是關心的話,本來的意思是想要對方接受自己的好意,卻不想,這樣的話聽在王顏玉的耳裏,卻是,我是貝勒爺,就算給了你休書,你也隻能依附著我活著。離了我,你無處可去。而他的那句一無所有,更是讓王顏玉想起之前的種種,好不容易平息的心情,再一次翻騰起來。


    王顏玉盯著胤祿,僵持了許久竟笑了:“你以為你又比我好到哪裏去嗎?胤祿,你以為你擁有尊貴的身份,至高的地位,龐大的財富,可這一切不過隻是浮雲。若有一天,你得罪了你最尊敬的皇帝,也許隻是一眨眼的功夫,你便失卻這所有的一切。”


    胤祿有的時候也討厭這樣的自己,明明關心,卻不會表達,明明在意,卻無法訴說。可是?有什麽辦法呢?尊貴的身份,至高的地位,龐大的財富,這是他的榮耀,亦是他的牽絆。為此,他不得不付出許多。


    “好好在翼風那裏呆著,缺什麽短什麽開口就是。”胤祿沒有再同她糾纏那句話的真正含義,他們之間的誤會已經這麽多,不在乎多這一件。


    “胤祿,我再說最後一遍,我-不會-去他-那裏。”


    “很好,那我也告訴你。你隻有兩個選擇,第一,去他那裏,第二,我為你買一處宅子,我會派人看著你,你老老實實地在那呆著。你覺得,這兩者如何?”胤祿笑了,勢在必得的摸樣。


    “你!”王顏玉忍不住生氣,指著胤祿的鼻子說話。


    胤祿抓住王顏玉的手指:“不要這樣指著我,就算你再用一次刀,我也不會妥協。”


    “你放開!”王顏玉掙開胤祿的束縛。


    胤祿鬆手,卻在這一動一鬧之間,扯到了傷口,頓時臉色蒼白。


    “你收拾一下吧!我在外麵等你。”胤祿不想讓王顏玉看到自己這麽柔弱的摸樣,急急地便避開了去。


    王顏玉不久便出來了,出來的時候,竟然什麽都沒有拿。


    “你就一點東西都不要了嗎?”


    “要什麽?你不是有錢嗎?我若缺了什麽買了新的不就是了。”


    胤祿似乎很是滿意這個回答微笑著點頭:“很好,願意用我的錢了。”


    王顏玉鄙夷地看了他一眼,不再言語,徑直向門口走去。


    門口,果然停著一輛馬車。王顏玉突然想起嫁入王府的那天,同樣也是馬車,隻不過豪華漂亮了些。往事曆曆在目,昨日新人,今日棄婦,多麽可笑。可這個,何嚐不是他們彼此之間最好的結局?


    王顏玉沒有再回頭,她堅定地跳上了馬車,堅定地離開了這個地方。背後,有灼熱的目光一直緊隨,她不知道那是敏格還是胤祿。


    “駕!”車夫揚起馬鞭,一聲喝道,黑馬便飛奔起來。


    從京城到西郊,要經過一片荒山,車子出城以後,王顏玉便一直看著窗外。天空飄起了雪花,一朵一朵的,像是一片一片的鵝毛一般。王顏玉伸出手,有一朵雪花正好飄在她的手心裏,潔白無瑕,美極了。


    “停車!”王顏玉對車夫喊。


    車夫回頭:“王姑娘,什麽事啊?”


    “我需要方便一下。”


    當胤祿聞訊趕來的時候,能看見的,隻是滿目白色,漫天的雪,掩埋了她的腳印,甚至她的一切痕跡。她不見了,可能再也找不到了。


    “對不起,貝勒爺,我真沒想到王姑娘會溜走啊!”


    胤祿隻是呆呆地看著這一片雪白,他是不怪車夫的,他隻怪自己,怪自己早知她不願去,為何不多派幾個人看著。又或者,他該怪自己,沒有保護好她的家人,或者,沒能讓她對自己死心塌地。


    “貝勒爺,你也不要過於傷心了,小心身體。”敏格一聽說出事,便硬要跟著過來,見胤祿這麽傷心,忍不住便安慰起來。她是深愛他的,她的眼裏心裏隻有他。她希望他好,希望他健康、平安,希望他能多愛自己一些。如果胤祿不是這般執著的男子,也許她的願望會更容易實現。執著和專一,對於有的女人而言,卻是最大的悲劇。雨露均沾,雖淺薄,但至少,每個人都可以看似平安喜樂地度過一生。


    胤祿用通紅的眼睛看著敏格,吼:“滾!”


    敏格被嚇得後退了兩步,驚嚇之後,更多的卻是悲傷,他是為了一個女人這樣對待自己啊!他是為了一個身份地位不如自己的女人這樣對待自己啊!他是為了一個不愛他的女人這樣對待自己啊!值嗎?她這樣愛著這個男人,真的值嗎?


    兩行清淚從敏格的臉上緩緩流下,滴在雪裏,流進土裏。敏格轉身,瘋狂地向遠方奔跑起來。她需要用這樣的逃離,來讓自己好過一點。


    “啊!――”是胤祿痛苦的吼聲,在這片山林裏,久久回蕩。


    敏格停了停,用力擦幹眼淚,繼續向前跑去。


    雪地裏,胤祿跪在地上,臉上竟有殘留的淚。他哭了……就連他自己,都從未想過,這一生會為一個女子哭泣。可是有什麽辦法呢?她走進了他的心裏啊!她在很多年前,便走進了他的心裏啊!


    這一天是雍正元年臘月初七,大雪,在這一天,胤祿丟失了在他心裏住了很久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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