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知道她要說什麽?歐醫生什麽都沒有說,走進夏母的病房將空間留給了這兩人。


    看著病房的門合上,夏清漪並沒有立刻開口,而是頹然的靠上了身後的牆壁。


    她好乏好累,感覺整個身體的能量快要消耗進了,真想這樣不顧形象的倒在地上睡過去。


    可當一個人有心事,又怎麽可能安然合眼呢?像她,腦中的思緒像纏繞得淩亂不堪的線。雖然暫時和狄宸分開、雖然把歐醫生支走了,可現在她竟還是不知以怎樣的方式對狄宸說明母親的事。


    狄宸站在對麵,隻是不言不語的看著夏清漪怔忡的臉。她的模樣很糾結,像是遇到什麽困惑與難題,一會兒雙眉緊鎖,一會兒又舒展開來。而他,也不似從前那種嫌她耽誤他一丁點時間就會暴躁起來。現在的他,平靜得連他自己都驚異,原來,他對她會有這麽好的耐性。


    是不是,時間變了,地點變了,身份變了,連人心也跟著改變了?


    兩人久久沉默。好一陣,察覺到對麵有著一直不曾轉移的目光,夏清漪緩緩抬起了頭,然後,仿若是第一次,她在狄宸的臉上看到了一種他對自己前所未有的表情。


    這是怎樣的呢?應該說,是一種複雜。


    不是單純的難以置信,而是夾雜著驚訝、甚至還有些被捉弄的懊惱。


    “覺得詫異嗎?嗬,其實到現在我都不知道自己要以一種怎樣的心情對你說這件事。”夏清漪無力的輕笑一下。她不知這一聲,是認為隱瞞他太深而覺得自己心眼壞,還是對流離的身世感到無可奈何:“我媽媽,她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受了刺激,神經也變得越來越不正常了。從八歲到現在,在這將近二十年的時間,為了她的病,我不知花掉了多少錢,浪費了多少精力和眼淚。可是?就算這樣,我還是要為她治療的。”


    “你說的沒說,我是個拜金的人。可是?我又能怎麽辦呢?她是我媽媽,我隻有她這麽一個親人,有誰狠心到可以看著至親的病反反複複,最後走向死亡呢?一直一直,我就想著要掙錢,為了她,我要掙很多很多的錢!可想法往往就是這樣,說出來很容易,做起來卻比登天還難。我真的想不出有什麽方法可以快速賺到像天文數字一樣的醫藥費。最後我沒有辦法了,隻能下海了...”


    “可也許是上天可憐我吧!讓我第一次就遇見了你。”說到這裏,夏清漪回想起當時自己幼稚的心思,看著狄宸笑了:“你知道嗎?當別人私下說你認識很多演藝圈的人,我當時都快美瘋了!心想著真是挖到寶了,老天爺怎麽能讓我攤上這麽大的便宜呢?”又像是想到了曾經的點滴,隨即她的目光又黯了下去:“可現在想想,我真的錯了。天下間怎麽會有白來的晚餐呢?有時候僥幸的接受一切,其實隻是一種錯誤的開始。”


    如果當初,她沒有因此攀附上他,就不會有他們在一起的三年。


    如果當初,她沒有將他視為整個世界來依靠,他或許也不會那樣嫌惡她。


    如果當初,她沒有一意孤行的想要生下他的孩子,現在,她也不會落到幾乎不能生育。


    所以,是她錯了。她錯在幼稚,錯在傻乎乎的以為一切一切憑著自己的努力,總會有什麽不一樣發生。直到現在她才明白,有些事不是她想就能做到的。有些人,也不是她留,能留住的。


    夏清漪不知狄宸為什麽會從國外回來,也不知為什麽重逢之後他從未提過馮睦茵的消息。


    可這些和她又有什麽關係?


    現在夏清漪隻明白一點,就是她真的不想再錯下去了。她不想再和狄宸產生絲毫的瓜葛!


    夏清漪靠在冰冷的牆壁,也不知是不是下定決心斬斷某種情愫的抽痛,有兩行淚從她眼中溢出了。“狄先生,我要說的就是這些。我,已經不是當年那個活得風光的夏明麗了。你現在所看到的一切,包括討薪、包括借宿在夜鳶,就是我全部的生活。我沒有戶口,但我要賺錢,要養活媽媽,這五年我過得很艱難,我甚至連自己怎樣一路走過來的都不敢回憶。所以,看在我這麽難的份上,你放過我好嗎?別再為難我了好嗎?如果下次再遇上,可以不要再誤會我、諷刺挖苦我了可以嗎?”


    “就讓我們當作誰都不認識誰,隻是像陌生人那樣吧。”


    曾經她以為,這個男人是她的依靠。到現在才明白,他,隻是她人生的噩夢。


    她一瞬不瞬地看向狄宸,水霧的眸子,在病院走廊白色的燈下蕩漾著誠實的波光。她在說,她真的是這樣想的,沒有口是心非,沒有欲拒還迎。就真的,再也不想和他有一點點接觸。


    狄宸很想說些什麽?卻發現,自己的唇齒就像不聽使喚了一樣,開不了口,逸不出聲。


    似是,根本無法拒絕她的請求。


    之後,夏清漪辭別的歐醫生,在狄宸的堅持和身處郊外而交通不便這種現實狀況的雙重作用下,她沒有回絕他送她回住所的想法。


    夜鳶後門很遠的位置,夏清漪就讓狄宸停下了。


    前麵的男人握著方向盤,不說話,像是用沉默在等待她下車。夏清漪很識趣,但當手正要拉開後麵位置的車門時,她聽到狄宸背對著自己,發出一聲疑問:“為什麽現在才告訴我這些?”


    他的語氣,夏清漪聽不出任何情緒。按照往例,她猜他大概隻是隨口問問。


    “我有我自己的原因。”她也不想做多解釋,隻是希望一點:“如果可以,請幫我保密。”


    她說完,狄宸沒有回話。


    意料之中,夏清漪安慰自己。是啊!她在要求誰呢?


    ――夏明麗,你當自己是誰?!


    這才是狄宸應有的反應,不是嗎?孤高如他,對於她的請求,能保持現在這種不言不語,就已經是對她最大的容忍了。


    所以,她該知足的。


    夏清漪沒有任何期待,準備下車的刹那,卻聽到狄宸傳來一道微粗的呼吸聲:“我會的。”


    那一刻,夏清漪明顯能感覺到自己的心顫動了一下。他的話讓她欣慰,可她知道做人不能得便宜賣乖,狄宸對她允諾,並不代表他對她就有什麽不一樣的改觀。


    “謝謝,再見。”她笑著,語氣卻很生疏,然後立刻步出了車子。


    ####


    這一聲再見,是希望再也不見吧?


    透過車窗,狄宸看著夏清漪離開的消瘦背影,竟然久久的沒有發動車子。


    ――你今晚到底有什麽事?


    ――怎麽,找不到合適的理由了?


    狄宸莫名想起以前和夏明麗的對話,她總是藏著掖著不說實話。


    他們朝夕相處三年,到現在他才恍悟,原來在她浮誇張揚、愛財勢利的表麵下,居然隱藏著這麽深的秘密。


    他,真的認識這個女人嗎?


    是不是他對她真的看錯了什麽?


    她不肯將她母親的事原原本本告訴他,是因為她不再信任他了。如果一開始,他是她真正的依靠,那她應該會把這些說出來吧?


    狄宸默默的想著,卻想不透自己現在是怎樣的感覺。


    突然知道她當年背負了很多,一刹那對那個妖媚的女人發生改觀了?


    仿佛不是。


    看到她現在日子過得不盡如意,而對她心生惻隱了?


    仿佛也不是。


    對,他怎麽會因為一個秘密而對她發生什麽改觀?要知道,當年她煩他、纏著他,給他造成多少的不必要!


    也許這些年,她確實變了。可有句話不是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就算改變再多,也不至於脫胎換骨重新塑成了一個人了吧?


    而他現在的感覺,隻是被她愚弄的不快。多年來她給他一種拜金的模樣,其實卻是一種隱瞞的手段,她這樣做根本就是侮辱他的智商!


    在他奚落、諷刺她的時候,她以為她是聖人嗎?不做他言而默默承受一切。


    她以為,就算他知道了一切就能有多大的反應嗎?


    狄宸的唇,倏地勾起一抹諷刺。這女人真是太自大了!


    他發動車子,離去。他真的不在乎她,所以沒必要再去想她。


    ****


    今天更新晚了,抱歉。心情不好,想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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