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09-12-11


    皇宮本就是這滿天底下最陰暗的角落,啥消息都傳得飛快,簡直跟長了腳一般,這一頭李貞還沒出皇宮大門呢,那一邊魏王府裏便得到了可靠消息,無論是李貞請旨要求探視李承乾的事兒,還是李世民大肆封賞的情形全都絲毫不差地傳到了魏王李泰的耳中,愣是將正忙著聯絡大臣的李泰給嚇了一大跳,忙不迭地將王府司馬蘇勖找了來,急吼吼地便議了起來。(..tw無彈窗廣告)


    “姑父,小八這是要做甚?父皇他……,唉,昨日父皇不是還對重臣們言及本王,這會兒怎地又封賞起小八來了,這究竟是怎個說法?”還沒等蘇勖坐穩身子,李泰一大串問題便即跟連珠炮似地拋了出來,滿臉子焦躁之色――昨日一早,李世民曾召集重臣議廢太子相關事宜,在言談中似有意似無意地提到了李泰,話是如此說的――“是兒大佳,朕甚期許之”不過點到即止,並沒有接著往下說,而一幫子重臣在廢立大事上也都慎重得很,在沒有完全搞清聖意在何之時,自是無人肯當庭議論此事,當然,事後自然有人將此話傳到了魏王府,可把李泰給高興壞了,擺酒宴跟手下心腹們大肆慶祝了一番,卻不曾想才過了一日,竟然讓李貞得了個大彩頭,試問李泰又如何能不急?


    蘇勖默默地端坐著,並未理會李泰的猴急樣,皺著眉頭將所得的消息,尤其是李世民的一言一行一一揉碎了,慢慢地品味著其中的意味,好一陣子思索之後,這才長出了口氣道:“越王殿下走了一步好棋,唔,情義二字全讓他給占了,厲害,厲害!”


    “情義?”李泰若有所思地念叨了一遍,皺著眉頭道:“小八這是打算為老大求情來著,嘿,八成是打算以重情重義之麵目出現,哼,李承乾那廝犯下了如此重罪,父皇又豈能容得下他,小八這是刁買人心罷了。”


    “不然。”蘇勖搖了搖頭道:“殿下差矣,依陛下這兩日來之表現,實無處死李承乾之意,隻是無從為其開脫罷了,越王殿下那首詩一出,正中陛下之下懷,李承乾必不死矣!”


    “啊,那……”李泰一聽頓時急了,忙不迭地張口便要發問,蘇勖搖了搖手道:“殿下莫急,李承乾雖能得不死,卻絕無再進東宮之可能,這一條已是確定無疑的了,而今能有希望入東宮者不外乎四人――殿下,吳王、越王、晉王罷了,現如今吳王已開始著手聯絡朝臣,越王為李承乾緩頰,得仁義之名,這二位都已表明了爭青宮之誌,晉王雖不曾有太多的動作,可昨日奉旨到長孫司徒家中,隻怕也有所勾連,而今殿下雖在朝中擁有人脈,卻未必樂觀。”


    李泰為人雖狂傲,卻不是傻子,一聽便明白了過來――李貞有戰功、李恪有政績,他李泰所擁有的不過是嫡子的身份外帶一幫子朝臣的擁戴罷了,就個人魅力而言實不如李恪、李泰,而嫡子的身份又與李治等同,雖在朝臣的擁戴上略勝諸皇子一籌,卻並無十足的勝算,再說了,朝中最重要的兩位大員――長孫無忌與房玄齡到目前為止都沒表過態,李泰要想入東宮著實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姑父所言有理,本王心中有數,而今之計該當如何?”李泰冷靜了下來,沉著聲問了一句。


    “越王殿下既是要打情義牌,殿下自然也可以跟著出牌便是。”蘇勖拈了拈胸前的長須,冷靜地分析道:“自皇後過世至今已有六年矣,陛下卻從不曾再次立後,可見故皇後在陛下心目中的地位何其穩固,這便是殿下可利用之處。”


    “哦?計將安出?”李泰點了點頭,若有所思地看著蘇勖。


    “宮中不是傳言敏安宮與元德殿(楊淑妃的居處)鬥得厲害麽,殿下何不加上一把火,待得火起,殿下自可等故皇後忌日之時,再添上一把火,陛下氣怒之餘,勢必會遷怒於吳、越二王,如此一來,當可打壓二王之氣勢,此其一也;其二,殿下亦是長孫司徒之親外甥,這層關係何不利用起來,隻消長孫司徒倒向殿下,晉王那頭勢必無戲可唱,就算長孫司徒不偏不倚,也勢必不會出麵壞了殿下的大事,而後再全力爭取房司空之支持,如此一來,大事可定矣!”蘇勖不慌不忙地分析道。


    “好,既如此,本王這就安排下去,就依先生的意思辦!”李泰大聲應了聲好,接著不放心地又問了一句道:“隻是,唔,隻是老大那頭本王該如何動作?”


    蘇勖毫不在意地揮了下手道:“不聞不問,若是聖上問起,那便順勢求個情,若是沒問起,就假作不知好了。”


    “嗯,不錯,正該如是,本王與李承乾素來就不和,妄自求情反倒顯得矯情了,這樣也好。”李泰想了想,笑著說了一句,接著提高了聲調道:“來人,快去傳萬重山來見!”


    三月中旬的天已經有些熱了,可坐在大轎子中的李貞卻兀自覺得很有些子寒,倒不是因為受了傷的緣故,而是心底裏的寒意止不住地往外冒,總覺得有什麽不太好的事情要發生,可又抓不住關鍵所在,十年前袁天罡所說的話不時地在腦海中翻騰、纏繞,攪得李貞心慌意亂不已,就連大轎子在自家王府門口停下來好久了,李貞都沒反應過來,兀自端坐在轎子上。


    “殿下,殿下。”見李貞在轎子裏半天沒動靜,親衛隊長陳亮忙疾步走到轎旁,貼在轎簾上,低聲地喚了兩遍,總算是將李貞從遐想中喚醒了過來。


    “嗯。”李貞不置可否地嗯了一聲,一哈腰從轎子裏走了出來,掃了眼匆忙迎上前來的大管家劉德全,沉著聲吩咐道:“老劉頭,去準備一些酒菜及吃、穿、用的家什,回頭本王有大用。”


    劉德全茫然不知李貞此舉何意,猶豫了一下才開口問道:“殿下明鑒,須準備幾人所用之物?送往何處?”


    “唔,本王一會兒要去天牢探視李承乾,你就看著準備好了。”李貞想了想,隨口說了一句,也不再多言,走了大門,徑直往書房走去。


    “殿下,急報:齊州已破,齊王身死當場。”一見到李貞走進書房,納隆立刻站了起來,將手中的一張小紙條遞給了李貞。


    “哦?”李貞眉頭一揚,一把接過那張皺巴巴的小紙條,細細一看,臉上神色變幻不定,心裏頭百味雜陳,說不出是甚滋味――齊州之戰固然如同李貞所設想的那般,英國公李績自率大軍緩緩前行,盡自聲勢浩大,卻軍行不速,私底下卻派出左金吾衛將軍梁棟方率四千騎兵為先鋒,夜行晝伏,一路潛行,於貞觀十六年三月十四夜間悄然殺至齊州城下,措手不及的齊州一鼓即下,原齊州各屬官立刻起兵反正,齊州兵曹杜行敏發兵圍攻齊王府,齊王李佑逃避不及,當場身死,齊州之亂遂平。


    李佑之死雖是自取其咎,可李貞一想起老五當初那等敢想敢為的個性,以及跟自己的一些交往,心裏頭不免有些子惆悵,唯一讓李貞覺得欣慰的是――李貞所推薦的薛仁貴正是先鋒大軍中的一名隊正,是全軍中第一個衝上齊州城頭的,算是立下了平亂大功,升遷已是板上釘釘之事。


    “罷了,老五也就是這個命,算是求仁得仁了。”沉默了良久之後,李貞歎息了一聲,搖了搖頭,不再多談齊州之事,轉開了話題道:“二位先生,父皇已準了本王的請求,一會兒本王即到天牢去轉轉,唔,隻是,嗯,隻是袁天罡那老牛鼻子竟然給母妃批了語,卻不知這老兒說的是甚子,又想整甚名堂?”


    “批語?”納隆是“旭日”的負責人,卻並不曾收到這方麵的情報,一聽李貞這話頓時愣了一下,喃喃地重複了一遍。


    “嗯。”李貞沒好氣地哼了一聲,將今兒個宮中所發生的事情詳細地說了一番,又將當初與袁天罡見麵時,袁天罡給晉王李治的批語及贈送自個兒“真陽訣”時所言的那些話有選擇地複述了一番,當然,李貞隱瞞了自個兒所知的後世曆史。


    “殿下,某昔日遊學天下之際,確曾聽人說起過袁天罡其人善能斷人天命,有鬼神難測之稱,縱觀此人所言,倒也有幾分本事,不過聖人有雲:子不言亂怪神力,此等言語姑妄一聽也就是了,卻不必往深裏去計較,倒是此風雲變幻之時,袁老道做出為燕妃娘娘批語之事甚為可疑,依某看來,隻怕後宮要為此亂上一陣了。”莫離學的是聖人學說,並不相信那些個算命算卦的事情,倒是對袁天罡批語的用心起了疑心,皺著眉頭想了想,率先開口說道。


    “不然,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縱或袁天罡所言有差,我等早做些準備卻也無不可,某以為而今之計還是先摸清袁天罡所言何事為要,某以為此事並不簡單,或許是出自聖命,須早做防備才是。”納隆出自草原,又是大祭司出身,對於批語之類的東西倒是信的很,此時見莫離不以為然,當即出言反駁道。


    “罷了,就先探知一下袁天罡給母妃的批語再議好了。”李貞見兩大謀士意見不一,生恐這兩位爭執起來沒個完,揮了下手道:“值此非常時期,一切還是小心為上,本王既請了旨要去見老大,這便先去走上一趟也好,納先生,給雁三傳個話,讓他盡快將宮中諸事即刻報來。”話音一落,一拂袖子,大步走出了書房,徑自讓親衛們將劉德全備好的那些個家什帶上,乘上轎子便往刑部天牢趕去。


    刑部天牢位於長樂門外,離著皇宮數百米的樣子,占地極廣,約摸有四、五百畝的麵積,內裏又有號子三十餘棟,按天、地、人為排序,其中天字號關押的是朝中五品以上的官員,地字號則是五品以下的官吏,至於人字號則是罪大惡極的民間凶犯,基本上都是屬於秋後待斬的那一類,平日裏這天牢就是戒備森嚴,現如今裝滿了太子、李元昌兩案受牽連的大小官吏,整座天牢塞得滿滿當當地,戒備更是嚴到了極點,不單刑部的衙役們全體出動,守值在此地的南衙軍官兵更是不在少數,三步一崗,五步一哨地將整座天牢圍得水泄不通,閑雜人等根本無法靠近一步,饒是李貞身為親王,也同樣如此,離著天牢尚有百來米的距離便被巡哨的南衙軍擋了駕。


    “來人止步,天牢重地無聖諭者不得靠近!”十數名南衙軍官兵在一名隊正服飾的軍官的率領下,擋住了李貞一行的去路。


    “放肆,我家王爺奉旨前來巡視,爾等還不退下!”李貞的一幫子親衛全是心高氣傲之輩,哪將那幫子尋常官兵放在眼中,一見有人擋道,立刻七嘴八舌地嗬斥了起來,偏生那名隊正也是個認死理的家夥,不管那起子親衛如何罵,就是不肯放行了,雙方劍拔弩張,鬧得個不可開交。


    “怎麽回事?”李貞正在轎子裏想著心事,突地聽到前頭喧嘩聲不斷,頓時拉下了臉,一掀轎簾子,沉著聲問了一句。


    “殿下,前麵左金吾衛的兵擋住了去路,話說得難聽,兄弟們一時氣不過,就……”陳亮見李貞氣色不對,忙跳下了戰馬,低聲地解釋道。


    媽的,這幫兔崽子,打了幾次勝仗,天王老子都不放眼裏了,狗日的!一瞅見陳亮那副吞吞吐吐的德性,李貞便猜出了個大概,心知一準是自家親衛傲氣淩人才會如此,頓時心中火起,狠狠地瞪了陳亮一眼,嚇得陳亮將後頭的話全都縮回了肚子裏去了。


    軍人不能沒有傲氣,可傲得過頭了,那一準是要倒大黴的,這一條通曉軍事的李貞又如何會不知道,隻不過這會兒卻不是整頓的時辰,李貞也隻能強自壓下心中的怒氣,看都不看陳亮一眼,一哈腰出了轎子,大步向隊伍前列走去。


    正吵吵嚷嚷地鬧個沒完的眾親衛一見李貞鐵青著臉走了過來,立馬全都靜了下來,悄無聲息地往後縮,再無人敢隨便撒野,而那十數名南衙軍先前被人多勢眾的王府親衛壓著罵,此時氣惱之下,兀自在那兒謾罵個不休,倒是那名隊正眼尖,一見到李貞出麵,忙不迭地喝令手下閉嘴,跑上前去,抱拳行禮道:“下官左金吾衛丙字營甲隊隊正林承鶴參見越王殿下。”


    “林隊正客氣了,本王屬下多有失禮之處,還請林隊正多多見諒。”李貞很是隨和地虛抬了下手道。


    麵對著勇冠三軍的李貞,林承鶴絲毫也不怯場,很是恭敬地說道:“殿下,下官職責所在,殿下若無聖諭,請恕下官不敢通融。”


    嗯哼,有點意思!李貞見此人不亢不卑的樣子,心中大起愛才之心,點了點頭,從大袖子中取出李世民所賞賜的那麵金牌,拿在手上,笑著道:“本王這裏有禦賜金牌一麵,聖上準本王入天牢一行,林隊正可以放行了罷?”


    林承鶴掃了眼那麵金牌,麵色不變地道:“抱歉,下官並不識得此物,若是殿下方便的話,可否容下官去請示一下劉將軍。”


    嘿,也是,老爺子這麵金牌給得有些子不怎麽妥當,著實不如聖旨來得好用!見林承鶴如此說法,李貞也是無奈得很,無他,這麵金牌雖是禦賜之物,不過嘛,能分辨得出真假的也就隻有朝中上層人物,至於一般官佐隻怕茫然不知這金牌是啥玩藝兒,沒奈何,李貞也隻好笑著道:“也罷,林隊正這便將此物轉呈上去好了,本王就在此處等著便是。”


    林承鶴恭敬地接過了金牌,飛快地衝進了天牢,不過回來得更快,隻是前頭還跑著個一身明光鎧的將軍,此人正是左金吾衛郎將劉承鶴,一見到正隨意地站在崗哨前的李貞,忙不迭地單膝點地,雙手將那麵金牌高舉過頭頂,誠惶誠恐地道:“末將劉承隆參見越王殿下,末將迎接來遲,望殿下恕罪。”


    “嗯。”李貞笑了笑,接過那麵金牌,揮了下手道:“免了,劉將軍起來罷,本王可以進天牢了罷?”


    劉承隆見李貞臉上並無不悅之色,暗自鬆了口氣道:“殿下海涵,末將屬下小兒輩不懂事,惹怒了殿下,下官回頭一準好生收綴這幫混球,嘿嘿,殿下,您裏麵請。”


    李貞並未理會劉承隆的奉承話,淡然一笑,走到林承鶴的麵前,很是平靜地道:“林隊正,本王府中尚缺一親衛副統領,不知林隊正肯屈就否?”


    按唐製,李貞府上親衛副統領乃是副典軍之職,堂堂正正的正五品下的高位,比起林承鶴目下這個不入流的隊正來說簡直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若是尋常人聽到此等消息,一準是暈頭轉向地叩謝不已,可林承鶴卻並無甚特殊表示,隻是恭敬地躬了下身子道:“謝殿下賞識,下官身為金吾衛之兵,何去何從自該由上官裁決,請恕下官不敢非禮應承。”


    嘿,不錯,富貴不能淫,威武不能屈,著實不錯!見林承鶴沒有答應自己的請求,李貞不怒反喜,心中打定了主意要將此人扒拉到自己帳下,左右李貞這個兵部侍郎可是貨真價實的,辦這麽個小事還是容易得很的,這會兒卻也不想說破,笑了笑,不再多說些什麽,領著一幹子親衛大步走入了天牢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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