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歐陽露走上前來,端莊地向歐陽雪欠身行禮,替嚴衡回道:“姐姐,嚴衡哥哥來看望我爹爹,我就自作主張讓他們進來了。”


    嚴衡看得出來,這歐陽露雖說比歐陽雪年紀小了許多,但卻要比歐陽雪溫柔淑女得多,形態舉止間散發著高貴與謙讓。


    世叔歐陽進雖然品行不純,但其女兒倒被教育的很好。


    自己的弟弟小嚴嵩很有眼光!


    當然,從剛才看見歐陽雪對其表哥的知書達禮來看,或許人家隻是在自己麵前不再表現出一個女兒家的優雅來而已,以傲然的樣子表達出自己的厭惡來。


    “別想太多!”


    嚴衡忽然意識到自己有些歇斯底裏地胡思亂想起來,便忙壓製了下去,見歐陽露已經替自己表明來意,也就沒有回答歐陽雪,而是跟著歐陽露往歐陽進的寢居之處走去。


    歐陽雪卻是嗬嗬一笑道:“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吧?”


    嚴衡不由得站住了腳,暗想這歐陽府裏的兩個女兒還真是有差距的,這老大歐陽雪怎麽句句尖酸刻薄,冷嘲熱諷。而老二就要溫柔似水得多。


    “歐陽雪小姐是吧,嚴某有句話得提醒你,古語有雲,同姓不婚,懼不殖也;表親雖不同姓卻也同親,還望歐陽雪小姐日後做了誥命夫人,與令表兄不要生出癡呆之兒來!”


    嚴衡到底也還是性情未改,情不自禁地就懟了回去,但說後就有些後悔,自己是來與歐陽進談合作的,怎麽就和人家一小姑娘鬥起嘴來了。


    歐陽雪暗自納罕,“同姓不婚,懼不殖也”出自《國語·晉語四》,這嚴衡年僅十二不但能教其弟背《孝經》莫不是還讀過《國語》?


    歐陽雪不由得想起了自己舅公王恕昔日對嚴衡的評價來,如今在心裏也不得不開始承認,這嚴衡其才學不亞於自己和自己表兄。


    但一想到這嚴衡以此話來說她自己與她表兄,還直接咒她以後和自己表兄生出癡呆之兒,歐陽雪就不禁又喜又怒,喜的是這少年也會因為自己拈酸吃醋,怒的是直接這樣咒自己,語言不可謂不毒!


    可是這時候,就在歐陽雪回過神來時,嚴衡已經走進了歐陽進的屋內,歐陽雪除了氣得直跺腳以外也不好在自己二叔麵前與嚴衡大吵三十回合。


    小嚴嵩則陪著歐陽露在外間走廊處玩,歐陽露坐的端端正正,目不斜視,而小嚴嵩則直接快要貼到歐陽露身上,殷勤地笑道:


    “小露露,你陪我說說話呀,我們一起出去蕩秋千好不好。”


    歐陽露搖了搖頭。


    “小露露,我這裏有山楂糖,你要不要吃,可甜呢?”


    歐陽露搖了搖頭。


    “哎呀,你怎麽不吃也不玩呀”,小嚴嵩嘟起了嘴,然後就傻愣愣地盯著歐陽露,然後趁著歐陽露淬不及防之際直接上去親了歐陽露一口。


    歐陽露小眼一睜,恬靜地眼神中平添三分怒氣,揮手就往小嚴嵩臉上打了一下,然後又安然地轉身坐好:“請嚴嵩弟弟自重!”


    小嚴嵩到底還是個小男孩,被這麽一打,就嗚嗚哭了起來。


    歐陽露不由得一翻白眼,似乎很鄙夷小嚴嵩這種動不動就哭的樣子。


    小嚴嵩天生一股狡猾,斜眼瞧歐陽露對自己的哭泣無動於衷,便幹脆哭的更為大聲起來。


    無奈嚴衡此時正在裏間拜會歐陽進並不知道外麵的場景,倒是歐陽雪聞聲過來,摸了摸小嚴嵩腦袋:“怎麽了,哭什麽呢?”


    “沒,沒什麽,雪兒姐姐,小嵩兒沒有哭”,小嚴嵩倒是不敢在歐陽雪麵前告狀是歐陽露打了他,苦笑了笑,就刻意挨得歐陽露更近了些,歐陽露不由得起身坐遠了些。


    歐陽雪見此不由得莞爾一笑,開始逗弄起兩個小家夥來。


    “妹妹,你不喜歡小嚴嵩嗎,小嚴嵩這麽可愛,幹嘛對他不理不睬?”歐陽雪問道。


    “他太胖啦!”


    歐陽露這句話直接紮心!


    小嚴嵩仿佛心裏被重擊,又哭了起來。


    歐陽雪又感到好笑又有些生氣,忙安撫起小嚴嵩來。


    卻不料,歐陽露這時候又補一刀:“這麽胖,還吃甜食,我才不要嫁給胖子呢!”


    小嚴嵩哭得更是稀裏嘩啦起來,鼻涕淚水髒了歐陽雪粉色裙子一身,難得的是歐陽雪也不生氣,還帶著小嚴嵩去了自己閨房,給了他許多好吃好玩的,這才安撫住小嚴嵩受傷的心靈。


    ……


    嚴衡不知道自己弟弟小嚴嵩在外麵所經曆的“痛苦”。


    他現在正謙恭有禮地向歐陽進作揖。


    躺在床上故作歐陽進故作呻吟地抬起柔弱無力的手來示意嚴衡坐下:“難為你了,我的好賢侄,你還知道來看我,比我那些親侄子還強。”


    話雖這麽說,但歐陽進心裏早已是對自己家的仆人罵了千百遍,因為他不止一次說過要阻止外人進來,怕的就是嚴衡來笑話自己。


    如今卻讓嚴衡進了自己家,這豈不尷尬?還逼得自己不得不從自己小妾身上移開,忙裝出大病一場的樣子來。


    “小侄此次來,一是來承蒙家父囑托,來看望世叔之病;二是詢問賭約一事,世叔不會耍賴不認吧?”


    嚴衡露出人畜無害的笑容,就將昔日讓歐陽進簽好的賭約拿了出來。


    歐陽進一臉鬱悶,該來的還是來了,自己如今是徹底栽在這個小少年手裏了,同時暗歎自己的乖侄女沒事幹嘛要自己打這個賭,如今倒好,害得你二叔要給別人家打短工了!


    我可是堂堂的秀才相公,還是戶房典吏,明年即要升主簿的!


    歐陽進雖貪小利但性格卻並不強勢,也還比較講究誠信,雖然心裏極不情願,但也不得不點頭,並故作生氣道:


    “你個臭小子,世叔不過是想激一激你,好讓你有出息,卻沒想到你竟跟世叔較真,也罷,世叔不是那種言而無信的人,你說吧,你要世叔做什麽,世叔我少不得帶病給你做事,這把老骨頭就豁出去了!”


    說著,歐陽進就哎喲著作勢欲起。


    嚴衡忙按住了歐陽進:“世叔快快躺下,小侄何敢讓世叔帶病做事,連縣尊都沒這樣逼您,小侄這樣做就未免太絕情了些,這賭約隻要世叔還認就好,小侄今天來,還有一事。”


    嚴衡說著就從袖子取出一包銀子來:“這是十兩白銀,是世叔您與世伯的稿酬。”


    “稿酬?”


    歐陽進第一次聽見這個詞,嚴衡少不得細細解釋一番,說他們出的時文文章被他選出來編纂成冊,如今大賣賺了不少錢,自然要分一些紅利給提供文章之人,因為大家都是第一次合作,討個好,便將第一次的稿酬定得高了些,每人五兩銀子。


    十兩銀子對於歐陽進雖算不上什麽,但他卻因此不由得嚴衡有了些好感:“好,很好,你小子還算懂事,知道吃獨食不好,雖說讀書不怎麽行,但日後肯定是個做生意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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