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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致中有個綽號叫作“三十兩”,他原本是一位浙商他們老家的風俗,從很小的時候便跟人做了學徒,十四歲出師,自己去投新東家創業東家做絲綢生意,令他去西部販綢子,問他帶多少銀子和多少布料可以成行他說:別的不要,隻要三十兩銀子就足夠了東家不以為然,心想三十兩銀子屁都不頂,能辦成啥事?再一想,數目不大,即便全虧了,也不關痛癢,便由他去了


    小魏到了目的地兩當縣之後,選了當地一家最大的馬店住下,他掏出十兩銀子給店主,店主見了這許多銀兩,心裏高興說:不妨事,你隻管住就是,花多花少臨走之前結清就是了小魏接著去洗澡,洗畢不由分說賞了老板十兩銀子,老板大驚:洗個澡便給十兩,這人該有多少錢?


    洗完澡又去剃頭,小魏又賞了待招(理發師)十兩,待招的驚喜自不必說整理清楚,小魏去青樓逛了一圈,剩下的十兩如數給了**


    小魏回到旅店之後,已經是不明一文的窮光蛋了他不管這些,仍舊大模大樣的朝店老板要了十數道下酒的佳肴,吃飽喝好之後倒頭便睡


    一覺醒來,店門口聚集了無數的商販,他們執意要和小魏合夥做綢緞生意小魏不拘多少,一律按高於市價一成的價格把所有的商品統統收了,並打了字條,言明三月之內貨款全部結清


    當時正值淡季,綢子賣不出去,商人們正犯愁,好不容易盼來個大賣主,何樂而不為?


    不久之後,遠鄉來了許多買綢子的客人,偌大一個兩當縣竟然沒有一寸綢子可買,細一打聽,原來是被一個姓魏的大賣主全收走了這些人無奈又去求小魏,小魏也不含糊,以高於市場價十成的價格賣了出去小魏這兒收錢,然後讓客戶們分別去不同的商家取貨


    短短兩個月,小魏便發了大財除了歸還東家的成本利潤之外,其餘的全歸他了因而,他的“三十兩”的名號也由此而來靠時遇、投機取巧等,小魏成了兩當縣的首家富戶魏致中發跡之後,不願再回江浙老家,在當地娶了一房妻室,定居下來了(另有傳說,他在老家本有妻室和一個女兒,一說因嫌原配貌醜,二說女兒不是他親生的,所以才不回家的)


    魏致中的老婆是本縣城靳老太爺的女兒,年輕時長得如花似玉靳老太爺財大氣粗,育有十個兒女,地麵上算是一霸魏靳兩家,一個圖財,一個圖貌,最終結了秦晉之好


    魏新梅成年之後,貪戀她的才貌者不計其數,整天圍著她家門第老魏選了幾家,奈何女兒不允,所以才出此下策___拋繡球魏新梅知道,她若不按七天時限把繡球拋出去,她的婚事便由爹作主,嫁於本縣新來的縣太爺侯勳臣做二房魏小姐誓死不嫁那個又老又醜的侯縣令,因而她決意最後閉著眼睛扔出去,命由天定了這時既是緣分也是碰巧,潘又安趕場子來了


    接了繡球之後,潘又安見一個美人又要入懷,滿心歡喜,朝台子上揖了一揖,算是和他的意中人打了招呼,然後和扮作書童的南橋楓葉尋了一家客店先安頓下來倆人屁股還沒坐穩突然衝進一幫子如狼似虎的衙役,不由分說就把潘又安五花大綁,帶上七斤半重的枷板,押往縣衙大牢對南橋還算客氣,看她是個弱小後生,所以沒有給她上枷帶鎖,隻吩咐她一同進衙,倆人一齊被投入牢中


    傻子都知道是因為何事犯了官司,起初潘又安並不緊張,可是後頭一琢磨,他得罪的這位事主(情敵)肯定和官方有聯係,如果人家不審不問,不管三七二十一先一刀殺了他,這個虧可就吃大了這天高皇帝遠的偏辟地方,閻王爺遭遇鬼判官,有理哪裏說去?當然他的弟兄們肯定會為他報仇雪恨,血洗兩當縣城都不為過問題是他的命沒了,大不了給他追認個英烈王的封號,或者蓋個頗為壯觀的小廟,供上他的泥像,旁邊再把他的所有夫人都塑上,年年享受香火,歲歲有人朝拜,那也隻是叫化子扇扇子___空穴來風了,屁事不頂


    潘又安夫妻倆在縣衙大牢裏叫天不應、喊地不靈跑了大半天的路,水米沒沾牙,這陣前心貼後心,肌腸轆轆,好不焦心!


    大約過了一兩個時辰,忽然牢門口有人喧嘩,聽聲音好像是說有人要來探監,獄卒不讓進,因而爭吵不息正吵嚷間,又聽有個獄官發話說,太爺說了可以放人進去


    他說進就可進去探視,他說不讓進就不能進去探視!真他媽的是到那裏說那裏話,一個小小的縣令在這兒說話竟比皇上的聖旨還管事,潘又安不由心裏罵道


    進來探監的正是白天拋繡球的那個女孩魏新梅


    魏新梅帶著倆女使和一個小童兒直接到了關押潘又安的這間獄室,她焦急萬分地兩手抓住監舍木柵欄,望眼欲穿地叫道:


    “郎君!”


    隻這一聲喊,便讓潘又安心裏不由熱乎乎的,身臨其境,他雖是幹大事業的人,但七情六欲還是有的,他忍了忍,沒有讓眼淚流下來,穩定了下情緒,笑嘻嘻地走近窗前,道:


    “姑娘,你認錯人了?”


    潘又安的幽默並沒有逗樂魏新梅,女孩的淚水簌簌下落,順著臉頰流下來,她哽咽道:


    “郎君,是我害了你呀!”


    潘又安認真地說:“小姐,你不要悲傷,咱們萍水相逢,互相連個名兒都不知道就這樣,就算你的繡球沒有拋給我,或者是拋錯了,請你另選良婿”


    “不,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拋出的繡球豈能再收回?從今往後我活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名姓不重要,不管你叫張三李四,我要的就是你這個人!”魏小姐堅定的說


    潘又安暗下決心,這個女人他要定了遂說:


    “小姐,你真說對了,我就叫張三,本是進京趕考的窮秀才,身無分文,你跟我會一輩子受苦的”


    小姐抹了抹眼睛說:“不怕,嫁給官家當娘子,嫁給屠家翻腸子,吃飯穿衣量家當,走哪步說那步”


    “可是現在,你看……”潘又安抖了抖手腕上的鐐銬


    “三郎,”小姐說,“爹爹嫌貧愛富,早想把我嫁給縣太爺做二房,我誓死不從,這才有拋繡球一說爹爹和那個縣太爺見我把繡球拋給你,大怒之下,決意害你性命”


    “可是,可是……”潘又安本想說他已經有十五個老婆了,嫁給他不僅是做二房了,可是話到嘴邊又張不開口


    魏小姐又表白道:“三郎,如若他們謀害了你的性命,我也決不會苟活於世,不妨我們同去另一個世界做夫妻”


    潘又安假意歎口氣,道:“這又是何必呢?為一個不相幹的人,白白送兩條性命?”


    “三郎,你怕了?”


    “怕倒是不怕,主要是覺得不合算”


    “郎君你如今還說這種話?死便死了,有什麽合算不合算?總不能讓那些惡人得了便宜去!”


    “好,就依你”潘又安假意應承道


    幾個獄卒走過來,說:“好了好了,時間不早了,我們等著關門呢,大老爺那兒知道了不好交待”


    魏新梅這才讓倆使女和小童兒把飯盒一樣一樣從小窗口裏遞進去,小姐道:


    “三郎,這是我親手為你烹製的幾樣飯菜,不知鹹淡如何,你吃著可口不可口?”


    潘又安正餓得前心貼後心,此時顧不得許多,碟碟連聲說:


    “可口可口,絕對可口”


    魏小姐莞爾一笑,嘴角上露出倆淺淺的酒窩,人家的酒窩長在腮上,她的酒窩卻長在嘴角,美有千般,不可一律,好總歸是好小姐道:


    “還沒嚐呢就說好?”


    潘又安扮個鬼臉,此時也顧不得客套,饑不擇食地和南橋倆人屠門大嚼起來


    不姐見狀不忍,不由又滴下兩滴熱淚獄卒在旁催促,她隻得一步三回頭地去了潘又安本想安慰幾句,生怕露了馬腳,遂由新梅小姐自去了


    拋繡球招親隻不過走過場區罷了,真實是老魏和兩當縣令侯勳臣設計的一個圈套,開場那天,縣太爺令下全縣所有有名有姓的特別是模樣俊雅、風流倜儻的大戶人家子弟隻許湊熱鬧,不許接繡球,否則將會繩之以法、殺頭斬首要漂亮老婆不要性命的傻瓜自然沒有,所以一連七天魏小姐都未能把手中的繡球拋給得意的郎君,未料想半路殺出個程咬金,讓一個外鄉人給攪了局侯縣令大怒,幾個外鄉人真他媽的不知天高地厚?也不打聽打聽,跑到他的地麵上捋虎須來了?遂派幾個衙役跟蹤到了潘又安下榻的酒樓,二話不說捆起來就直接投入大牢剛安頓妥當,魏新梅小姐卻又匆匆帶人前來送飯送就送,侯縣令心想,做一個空頭人情就是,當晚悄悄把人做了,人不知鬼不曉,就說是犯人越獄,和獄卒打鬥時被誤殺這樣的無頭案子哪裏去查?別說是州府省府,就是皇上那兒派來了人也不怕這樣計議已定,侯縣令安置好了幾個得力的巡捕,隻等夜深人靜時動手


    按理說憑他潘又安的本事,殺幾個小卒,越獄出牢當不在話下,然而他身上帶了沉重的枷鎖,南橋隨身也沒有帶得有家什,看樣子也隻有聽天由命、延頸受死了這都是命啊,又是一出大將死在無名之下的悲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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