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孩的身影籠罩在一層灰黑怨氣中,像個瘦小飄搖的靈魂。


    隨著裴元緋法決打在那養魂木分枝內芯上,白骨芯木內蘊的怨魂之力不可遏製衝出,並且越來越多,像破堤的洪水般橫衝直泄。很快,內芯表層就出現被力量衝擊出的一道道小裂縫。


    “哢嚓”、“哢嚓”,聽不到聲音,細如蛛網,卻不斷龜裂擴大。


    微不可查,一道、兩道,力量終於衝破如注!小女孩內心千瘡百孔的堤壩幾乎是立刻就被淹沒,毫無反抗之力地,轟然坍碎!


    刹那!小九的眼睛亮了,而小女孩眼中如風中燭火熄滅,徹底失去神采,那雙被枯瘦小臉襯托大到可怖的雙瞳漆黑一片!雙眼中竟全被濃墨吞噬,空洞得像兩個黑窟窿,沒有一分眼白,裏麵攪動的全是人心怨恨的恐怖之意!


    她全身都被白骨內芯湧出的力量包裹,那漆黑邪惡的獨特力量向她湧去,裴元緋目光卻能清晰透進去。


    “去吧,還給你,那是你的力量,你的願望,全部釋放吧……”


    “噠。”


    是清晰的第一聲傳來。


    隨著力量流失,那株白骨芯木就在裴元緋和小九的注視中不斷變成粉末灑落,而剩下最後一小塊外皮失去附著磕落花盆邊緣,發出細微清晰的動靜。


    就隨著這一聲,裴元緋法決再變,周圍空間陡然波動,迅速昏暗上染。房間還是一樣的房間,卻像陷入某種詭譎的控製,無所不在的壓抑感、失衡感,以及隱隱浮現的邪惡讓人皮膚滲涼,忍不住直起雞皮疙瘩!


    一幕幕畫麵突然浮現,喝醉搖擺的身影、冷漠的眼神、廚房裏昏暗機械的動靜、拳頭、淤青、母親驚恐瞪大雙眼、父親麵無表情踹來的腳,片段細碎紛瑣,忽然閃過另一張男人的臉。那張臉十分不懷好意,裴元緋皺緊眉,意識到什麽——


    那男人手放大,像掐住對麵小女孩的脖子,掙紮間小女孩跑開一次,她看到對麵路過一個女人,尖叫向她跑去,但女人臉上浮現困惑和驚訝,隨後狠狠將撲進懷裏的小女孩推開!


    那張女人冰冷的臉很快消失,接著她被男人向後拖,嬌嫩的臉緊緊貼在一麵粗糙冰冷的混凝土牆上,疼痛、撕裂的衣服、一小灘血滴落。伴隨這個畫麵,整個詭異的客廳空間都隱隱扭曲。


    裴元緋臉色很不好看,她沒想到才七八歲的小女孩已經經曆過這個。


    而在她察覺到這些走馬燈片段的同時,小女孩渾身怨氣正隨她積累的渴望朝花盆裏凝聚,很快,花盆中黑暗凝縮,一個物體漸漸成型,竟是一朵花兒,七枚花瓣。


    這朵花成型的刹那,光華閃過,它變得美麗而神奇,擁有水晶般璀璨異彩的七種顏色花瓣,一朵花兒,七種色彩,裴元緋眼裏訝異一閃而過,這是……


    一個童話,七色花?


    確實,它可以存在於一個孩子的內心。


    “小花……”微顫的童音輕輕響起,稚嫩,卻在這個空間內回蕩,無所不在,“我要許願望。”


    裴元緋和小九看見,小女孩第一次動了,她伸手輕輕摘下一片粉紅色的花瓣,小臉上露出期冀笑容,“飛吧,飛吧,我要許願,讓我爸爸被妖怪咬死吧。”


    那片粉紅水晶般的花瓣一被摘下立刻枯萎成一抹黑煙消散,廚房內的畫麵憑空出現。


    正騎在女人身上毆打的男人猛然僵住,緊接著就爆發一聲慘叫,他伸手捂向脖子,看見滿手鮮血驚恐大叫,連滾帶爬向門外跑去,但沒夠到門把手就倒在旁邊,血在門板上拉下長長的指印。他的脖子瞬間血肉模糊,像被看不見的怪獸咬成稀爛!


    “飛吧,飛吧,用火把劉叔叔燒光。”


    金黃色花瓣湮滅,另一幅畫麵出現,曾經抓住小女孩的那個男人在牆壁邊突然無火*,他被焚燒的疼痛扭曲五官、一寸寸變成焦黑枯骨,最後隻剩下他腳邊那件撕碎的染血童裙。


    “飛吧,飛吧,讓孫阿姨凍成冰塊。”


    嫩綠色的花瓣湮滅,畫麵中曾狠狠推開女孩的冷漠女人雙手還沒有收回,突然渾身凝固,像不能動一樣,她皮膚迅速蔓延冰晶,灰黑僵硬,失去平衡摔倒,然後同摔碎的冰塊一樣四分五裂!


    “飛吧,飛吧……”


    一幅幅畫麵閃過,裴元緋看著小女孩報複了一個又一個人,有大人也有孩子,她心裏歎了口氣。


    在末世見過太多,見過更黑暗的一幕幕,她知道哪怕孩子的心也無法再純真,即便這不是他們的錯。


    “飛吧,飛吧,”小女孩輕輕摘下最後一枚紫色花瓣,忽然露出最甜美的微笑,臉上漾起兩個小酒窩,“讓我和媽媽一起睡著,再也別醒來了……”


    紫色花瓣枯萎,小女孩閉上眼睛,周圍空間突然動蕩。


    裴元緋掐訣的同時示意,“小九!”


    就是此時,客廳空氣中一種無形的束縛砰然崩碎,四分五裂。


    客廳還是原來的客廳,什麽都沒有變,甚至時間都幾乎沒有走動。


    廚房裏男女繼續施虐,小女孩仍然站在門口,捧著花盆。花盆裏養魂木白骨如霜,純淨如初,而女孩頭頂正凝聚一大團漆黑怨力,不斷蠢動變形!


    裴元緋懷裏的小九化為影子躥出,它嘴一張開,衝向那團怨力,隻深深吸了一口就將漆黑大團吸收殆盡!


    隻不過回到裴元緋懷裏後它就一動不動好像消化不良。


    裴元緋輕舒口氣,抬手一招,小女孩手捧的花盆就朝她飛來,小女孩被驚動,這才轉頭看過來,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驚訝瞪大,“你——”


    “噓。”裴元緋笑了笑,手在她眼前一晃,小女孩就昏睡軟軟跌倒。


    裴元緋憐惜地抬手抹在她手腕上,傷疤轉瞬消失,皮膚完好新生,包括她大腿內側、下腹那些慘不忍睹的青紫傷痕也都消失幹淨。


    然後她手一動,幾縷微弱的淺灰色能量浮現掌心,轉瞬化為如玉潔白的一枚花瓣,她手指輕輕把玉花瓣往女孩胸口一按,花瓣沒入皮膚。


    “這一枚花瓣,會保護你。”再一抬手,小女孩輕輕落上沙發,旁邊搭的毛毯自動蓋在她身上。


    空間裏,又小了一丁點的灰團畏縮地往角落擠了擠。


    灰團兌換的花瓣內蘊含一篇普通鍛煉法,讓普通人練到頂也能達到身體強化者程度,自帶一個防護罩,可以擋一定程度的幾次攻擊。


    剛才放大小女孩的內心世界後,裴元緋催動她完全釋放了自己的怨恨,利用這種同出本源的怨恨才能把怨魂之力從養魂木中徹底引出,小九順勢吞噬那股力量,內心世界裏,小女孩也徹底從仇恨中解脫。


    原本小女孩持續血飼養魂木,將散逸怨力引到她仇恨對象身上的同時,也在不斷消耗自己的生命本源。養魂木養成那一日,就是小女孩虛弱致死之時。


    誰料小九會撞破小女孩父親暗中謀劃,竟把他身上的怨靈都吞了,跟小女孩結下因果。現在這個結果算是跟小女孩因果兩清,不過還差一點收尾步驟。


    裴元緋從懷裏拎起小九,往廚房門上一扔!


    小九身形猛然繃直,下一秒就穿門而過,突然出現在廚房門內,毫不猶豫抬爪在男人後脖頸一抓。幾縷黑色怨氣順著抓痕沒入男人體內。


    沒等男人扭頭怒吼,小九身影消失,隻在地上瞪大眼睛的女人眼中映出一抹不屑。


    它才看不上這對夫妻,男的冷漠殘忍,女的行屍走肉,竟都沒發現女兒身上那麽多傷?


    或者說,是發現了,但……


    這個念頭轉瞬即逝,一隻貂,才懶得想那麽多,按照裴元緋指示,它從窗戶翻出,朝小女孩記憶裏那個劉渣家尋去,再給他一爪子。


    就讓這兩個渣一天天虛弱驚恐下去,卻毫無辦法緩解,嘖。


    小九身影躥走,裴元緋也沒有停留,她捏著手裏一截如霜白骨木感應,現在養魂木分枝內毫無力量,空空蕩蕩地,隻除了……她神識忽然一凝,找到了!


    養魂木內,果然留了絲印記!


    她嘴角露出惡意的微笑,毫不猶豫將這絲印記碾碎!


    就在印記破碎的一霎,一種冥冥中的無形聯係飛快延伸向遠方,那是避難所相鄰的一角!順著聯係感應,裴元緋身形迅速追去!


    速度快如風馳電掣,五百米、一千米、兩千米……纖細身影不斷在一幢幢建築頂上飛躍,距離越來越近,已經能看到——那是一片低矮的簡易房區,而感應落處就如黑暗中的螢光般鮮明,那家夥,竟然沒跑?!


    而且毫無動靜,是在等她上門?


    不對勁,裴元緋提起警惕,放慢了靠近的速度,驀然,那目標所在的鐵皮屋像遭重擊發出震動聲響,門被衝開,一個高大身影從裏麵衝出來!


    裴元緋目光一凝,那人影一身勁裝,裹得嚴嚴實實,可側對的一瞬間,她看清那張臉——


    司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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