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暴的風仿佛突然震怒,在眾人翻上祭台的一瞬間,撕開了一張巨大的風口,以鯨吞之勢由天至地撲卷下來,將整座祭台一口吞入了風眼。


    龐大的風體瘋狂卷湧,形成一柱通天達地的巨型龍卷風,整片死亡穀內的地皮仿佛都被刮得跳動起來,而在地麵之下,隆隆地響起如同千軍萬馬奔湧般的駭人聲音。


    而在這瘋狂旋轉翻湧的巨大龍卷風的風體中,數以萬計、百萬計、千萬計甚至更多的難以形容的詭怖形態,似乎正狂歡著叫囂著群魔亂舞著地拚命想要從風體裏鑽出頭來,然而風體的表麵卻像是罩著一層風膜,也正拚命地竭力地死死地纏罩住這些詭怖的東西,不讓它們突破這最後一層屏障。


    濃稠的黑灰色風體將整座祭台方圓百裏的範圍都籠罩在其中,卻又有一抹隱隱的紅光竟能從這厚實的黑灰色濃風裏透出來。


    紅光發著亮,刺目如鮮血,在風裏明滅閃動,漸漸清晰,顯露出一枚枚詭異恐怖的鬼文圖符來。


    那是祭台岩壁上的鬼文,在風體旋轉翻滾的映襯下,竟似是有了生命一般在岩壁上扭曲浮動,而漸漸地,它們仿佛脫離了岩壁,被狂風卷入風體,隨著它旋轉翻湧,在黑灰交織的濃烈的風裏摻入了絲絲血紅。


    一聲聲如同薄膜撕裂般的聲音開始不斷地響起,這絲絲的血紅色就像是一柄柄鋒利無比的手術刀,正冷酷又凶狠地割裂著患者脆弱不堪的皮膚。


    龍卷風柱裏響起了萬鬼齊聲厲笑般的聲音,這聲音尖銳刺耳,如同千萬根利針銳刺,從風裏長長地紮出來,閃著寒芒,似乎下一瞬就要萬箭齊發地向著人間的四麵八方飛射出去,為即將開啟的妖鬼盛宴綻放一場閃爍穹宙的煙花秀。


    而在這正吞天噬地的巨型龍卷風柱的風眼中心,十三名入畫者站在冰冷的祭台上。


    透膚而出的骨相《山海圖》,從漆黑的顏色也正向著血紅色轉變,令這十三名入畫者仿佛十三個血人,皮肉模糊地在死亡邊緣掙紮。


    祭台的頂部沒有風,那龍卷風柱繞著祭台,在它的上空形成了穹窿形的空間,入畫者們得以穩當地留在祭台頂,然而四周咆哮的風聲和尖銳的妖鬼嗥叫聲卻幾欲震裂耳膜、刺穿耳鼓,讓人恨不能立時死掉,好不再受這恐怖聲音的折磨。


    “試試用武器破壞一下!”柯尋在狂風鬼叫聲中用力吼著。


    他不死心,他還想再試一回。大家選擇登上祭台,本就是抱著最後的一線希望,希望能在這祭台頂上找到渺茫的自救的辦法,亦或徹底終結整個事件的關竅。


    李小春狠狠咬著牙,抄起槍衝著風體裏瘋狂掃射,其他人也紛紛用衝鋒|槍和手|槍向著各個方向射擊,牧懌然和朱浩文將背上來的汽油和氧氣瓶點燃引爆,扔進風體裏一部分,丟在祭台上一部分,柯尋則把自己背上來的手機電池拆下來,引爆後踢進風體裏去。


    直到每個人手裏的槍的子彈射罄,龍卷風柱沒有受到絲毫的影響,仍在繼續壯大,繼續撕裂著風膜,妖鬼嗥叫聲像是被放大了億倍的夏天蟬鳴,沒有任何間斷地持續製造著令人想要發瘋的噪音。


    “沒有辦法了……”衛東頹然地扔下了手裏的空槍,“這回是真的沒有辦法了。”


    入畫者們彼此看著,喘息著,顫抖著。


    沒有人動,沒有人能率先鼓起赴死的勇氣。


    “快要來不及了……”吳悠淚眼望著風體,喃喃地說,“它們快出來了……那層風膜就要頂不住了……它頂不住了……嗚嗚嗚……”


    “我能下去嗎?”羅勏拚命抹著止也止不住的眼淚,“反正在哪兒死都一樣,我可不可以死在我的大g裏?”


    柯尋緊緊皺著眉頭,目光一一掃過同伴們的臉,盡管所有人的臉上都已經被血紅的鬼文浸透,卻仍能分辨得出每一張臉上的悲哀與絕望。


    柯尋不想看到這樣的神色,他受不了這個,曾經每個午夜由夢中哭醒,他都在自己的玻璃窗倒影裏,看到一張這樣神色的麵孔。


    那好不容易有些淡了的、曾經熟悉無比的錐心之痛在這一刻重新回來了,以前是最愛的親人,現在是最疼的夥伴,他再一次要麵臨失去,再一次要承受心痛,他悲傷又憤怒,他絕望又茫然。


    臉上忽然一陣冰涼。


    抬手摸了摸,竟然是早已顯得陌生的眼淚,此刻卻似乎不再受他控製,不停地落下來。


    “柯尋……”牧懌然的聲音響在旁邊。


    柯尋轉臉看過去,牧懌然望著他的眼睛裏,滿是憂傷和心疼。


    “到此為止了啊……”柯尋笑笑,淚水滑過唇角,“那我先走一步了,懌然,就像《逆旅》裏另一條時間線上的我那樣……我怎麽也不能輸給那哥們兒啊,是吧。我……”


    “不,柯尋,不。”牧懌然拽住他,罕見地失去了冷靜,眼底裏透著不像他的倔強和急切,“再等等——還不到最後一刻——我再想想——我再找找辦法——”


    “好。”柯尋回手握住他的手,“你想,我等著。”


    牧懌然的瞳孔隨著急切的情緒而來回晃動,似是在拚命找著細如發絲幾不可見的線索。


    “知道麽,我有個懷疑,”牧懌然的語速從未有過地快,“我一直覺得死亡穀這裏有古怪,從我們進穀的那一晚我就隱約有了點疑心。


    “記得浩文在風裏放的那一槍嗎?我們聽到的卻是很多聲槍響,當時我們以為是山穀裏的回聲,但——


    “記不記得我們進穀時在風裏看到的那十三道黑色的人影?我曾說過,也許他們是之前幾批入畫者的映像,也可能是我們自己的映像——這一點我始終懷疑。


    “如果十三道黑色人影是我們自己,那麽我們入穀時看到的,是什麽時候的我們?那十三道黑影是行走著的,現在想來,他們身上似乎還背著東西,他們在向著祭台的方向走,所以——很可能,我們當時看到的,就是今天的我們,是前一刻在向著祭台這邊走來的我們。


    “如果是這樣,那麽我們在進穀時聽到的那一連串的槍聲,就不是浩文那一槍的回聲了,而是——”


    “是咱們剛才衝著風體裏放槍的聲音?!”柯尋驚異地睜大了還帶著淚水的眼睛。


    “不,”牧懌然微微搖頭,“我們衝著風體放槍的時間很長,我認為更像是在祭台下麵的時候,小春情緒崩潰放的那幾槍,在你把他摁下來後,我向著咱們入穀時進來的路看過去,似乎看到了車燈的光閃過,但它閃得太快,我並不很確定是否是我看錯了,如果沒有看錯,那麽那道光,極可能就是正開著車往這個方向來的,入穀時的我們。”


    “這未免太過離奇了,”朱浩文的聲音忽然插進來,他就站在不遠處,此刻走到兩人麵前,“照你這個說法,現在‘那一組’的我們就已經來到祭台下麵了,他們眼中看到的就是被龍卷風柱包圍住的祭台,可我們來的時候並沒有看到這樣的景象。”


    “我想,這裏的時空是混亂且交錯的,”牧懌然似乎比剛才冷靜了些,語速也稍稍放慢,看著正向著這邊聚攏過來的其他的同伴,“每一段時空都在這裏交錯並閃回,所以我們看到的是混亂的時間線上一閃而沒的場景碎片,哪怕是小春的槍聲和我們的人影,也不是按著正確的時間線相繼出現。


    “當然,如果需要為這一說法提供一個具有說服力的依據的話,最好的證明就是我和柯尋第一次登上祭台後,直接穿越一整夜的時間,來到了你們的麵前。


    “我們當時推測了兩種可能,一種是穿越了時空,另一種是我和他被抹去了那段時間的記憶,那麽現在看來,第一種推測顯然更具可能性。


    “因為,如果祭台上的妖鬼之力可以做到抹去我們的記憶這種程度的話,現在就會直接抹去我們所有人的記憶,阻止我們獻身成為封印。”


    “懌然說得對,”柯尋急促地點頭,“這裏的時空是錯亂的,是錯亂的!記得《薛定諤的貓》嗎,它暗示了平行時空的疊加態和多維度、多時空,而且,這個死亡穀白天是人間的場景,晚上是不屬於人間的場景,這不就是一種時空交錯嗎!”


    “對,對,為,為什麽會錯亂?”大家也急切並茫然著,這樣一個瀕死的關頭,思考能力已經先一步死掉了。


    “也許是因為鬼文的力量,也許是因為地下超異常的磁場,也許是每晚不合常理的巨大的龍卷風的作用……”牧懌然飛快地思考著,“浩文,你了解‘物質場’麽?”


    朱浩文目光一動:“就是物質及其形成的場,以及能量及其形成的場。鬼文是一種能量,可以形成能量場,或者說是物質場,而物質場導磁率的大小決定光速值的大小,物質場強的地方光速慢,物質場弱的地方光速快。簡單點說——不均勻的物質場能夠引起時空彎曲!”


    “這就是了!”柯尋用力地攥緊拳頭,“這個地方有鬼文這種超強大的能量場,地下還有超強的磁場!”


    “而且,”朱浩文接道,“地球物理學會研究證實,龍卷風是會吹亂地球磁場的!龍卷風的渦旋會產生低磁壓區域,從而造成地球表麵磁場強度的躍變——死亡穀裏每夜都會出現龍卷風,一夜比一夜的體量更巨大,再加上穀裏的地麵之下是分布不均的超強磁場,每一次的風起或移動,都會讓鬼文、龍卷風、地下磁場三者相互作用產生的物質場引起時空的錯亂和彎曲!”


    “——所以呢?——所以呢?”好幾個人迫切甚至帶著乞求地追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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