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合(35)


    “嘀——”


    這個熟悉的令人無比憎惡的聲音又響起來了。


    吳悠摸了摸掛在胸前的牛皮口袋,此時已是沉甸甸的,但並沒有裝滿,還差最後一樣。


    “就剩下三個小時了,咱們現在已經湊齊了法華經裏所說的佛教七寶中的六件寶,”吳悠看了看牛皮口袋裏的東西,“金、銀、琉璃、硨磲、瑪瑙、玫瑰。”


    還差最後一樣——珍珠。


    當前麵的天空中再次出現幾種幻境的時候,兩個人果斷摒棄了“盜錫”世界這個幹擾項。


    顧青青看著吳悠的表情:“另外兩方天空,都能看見什麽?是很可怕的東西嗎?”


    “也談不上可怕,就是挺詭異的。”吳悠自從經曆過血紅瑪瑙世界之後,膽子就又大了很多,“如果我說我看到了一堆兔子,你一定會覺得很奇怪吧。”


    “兔子?”


    “對,也不是一堆,一共就兩隻,毛皮的顏色發黃,”吳悠接下去也不知該怎麽形容了,“也不知這倆兔子在那裏吃什麽東西,反正能聽見像金屬似的聲音,更讓人受不了的是,這兩隻兔子邊吃邊拉,拉出來的全是烏黑的鐵珠子,掉在地上都發出硬邦邦的聲音。”


    顧青青聽著吳悠的描述,似乎明白了什麽:“傳說中的確是有一種這樣的動物,他們喜歡吃各種鐵器,樣子就像兔子似的,據說兩隻這樣的兔子能把一個兵營的兵器全都吃光。”


    吳悠露出不可思議的神色:“那它們拉的是什麽?肯定不是普通的兔子屎。”


    “那東西是寶貝,據說鑄造寶劍的時候,隻要放上一粒,就可以鑄造出罕見的神劍。”


    吳悠再次長了見識,此時她指的指中間的那一方天空:“咱們就直接朝前走吧,那才是咱們的方向。”


    “哦?你看見珍珠了?”


    “我看見海裏有很大的蚌,雖然沒有直接看到珠子,但從蚌合並的縫隙裏透出了珠光。”吳悠看到了希望,步子走得更快了。


    顧青青肯定了吳悠的說法,也跟著加快步子向前走去:“你說,這個世界不會要咱們到海裏去采珠吧?”


    “真可惜方菲不在這兒。”吳悠表麵輕鬆,但心裏實則對海水有些懼怕,自己平時去個遊泳池還差不多,真正探進大海實在沒有那個膽量和能力。


    “我總覺得,畫推這次的尺度把握得特別好。”顧青青突然說。


    “你這算是……誇上他了?”


    顧青青笑了笑:“我隻是針對咱倆這個世界的一個總結,雖然還沒有最終結束,但根據前六件佛寶的尋找過程,我覺得……好像那些知識都剛剛好在咱們的知識範疇之內,巧得有些不自然了。我甚至在想,如果某些幫咱們找到答案的書我沒有讀過,是不是畫推就會給咱們‘換題’了呢?”


    吳悠思索著顧青青的話,感覺對方說得很有道理:“我剛才也有個念頭,如果在銀樹世界之後,咱們沒有選擇尋找瑪瑙的世界,而是選擇了鐵或錫的世界,咱們倆就一定會被淘汰嗎?


    “會不會咱們的尋寶目標,就由佛教七寶變成金銀銅鐵錫這金屬五寶了呢?”


    顧青青聽著吳悠略顯荒誕的分析,居然十分認同地點點頭:“真說不定。”


    “那咱倆豈不是虧了,明明五個就能搞定,偏偏要去找七個,要不然咱倆現在早就找到殘片出去了!”吳悠做著無謂的樂觀假設。


    兩個人邊說邊向前走著,也不知哪一腳踏進了某個結界,兩個人就突然進入了一處繁華市井。


    “賣珠子賣珠子!上好的南海大珍珠!”有人大聲吆喝著。


    兩個人沒想到居然這麽快就切入正題了。


    顧青青打量著街上兜售珍珠的小販,以及街邊那些寫著“珍珠出售”的店鋪,又走到攤販前,仔細看那些大大小小的珍珠貨品。


    “真是太奇怪了,難道他們知道咱們需要珍珠嗎?怎麽會人人都成了賣珠子的?”吳悠拿起小攤上一顆碩大的橢圓形的珠子,心想,佛教七寶中的珍珠應該都是渾圓的吧。


    顧青青卻低聲說道:“你覺不覺得這裏很不自然?”


    “是啊,他們太‘想人所想,急人所急’了,簡直就像咱們肚裏的蛔蟲似的。”吳悠說完這話就有些怕,甚至產生個念頭,難道畫推就像蛔蟲一樣活在十三名成員的體內?


    顧青青說:“你說得對,這個事情太蹊蹺了,就比如說這個市場吧,就算它的定位是珍珠市場,但也不可能隻賣珍珠,絲毫看不到別的東西。——你想一想,咱們以前經曆過的賣珠子的集中地,是不是和這個地方有些不一樣呢?”


    吳悠設身處地地聯想了一會兒:“我也不愛戴珍珠,以前出門旅遊的時候倒是給我媽我姨她們買過……你說的還真對,不管是大連還是青島,還是北戴河,就算是以珍珠為主的市場,也不可能隻賣珍珠,店主們總會捎帶腳賣一些貝殼飾品之類的東西。”


    顧青青點點頭,望著攤販展示的那些大大小小的單純的珍珠,突然莫名有些恐懼感。


    “我覺得畫推可能是急了。”吳悠說出自己的分析,“他太想讓咱們找到合適的那顆珍珠,然後成功出畫了。”


    “如果照你的思路,《和合》這幅畫很可能會讓咱們十三個人全都安全地走出去。”顧青青說出自己的猜想。


    吳悠眼睛亮了亮,聲音卻有些黯然:“但這件事絕不會因此而結束,誰知道畫推湊齊咱們十三個人,到底是想做什麽——我覺得他沒憋好屁!”


    顧青青被吳悠口無遮攔的話逗樂了:咱們畢竟在人家的畫裏,說話還是注意著點吧。


    吳悠正想說什麽,突然被一顆碩大的黑珍珠吸引了目光,她急忙拉住顧青青,兩個人一起往那間陳設著黑珍珠的店鋪走去。


    吳悠先詢問了這顆黑珍珠的價格,果然十分貴重,然後通過老板的允許,她拿起這顆珍珠,裝作驗看的樣子,實則是將珍珠放在牛皮口袋收口的位置,想試一試口袋對於這顆珍珠的態度。


    果然事情沒那麽簡單,吳悠將手放在口袋附近的時候,就能感覺到一陣很強大的類似磁鐵的排斥力。


    看來不是這顆,吳悠將珍珠放回了原位。


    “這位姑娘,這顆珍珠您有什麽不滿意的地方嗎?”老板將一切看在了眼裏,便走過來問道。


    “您這兒還有更好的珠子嗎?”吳悠問了一句。


    老板先將吳悠和顧青青打量了一番,半天才說道:“更好的?姑娘還是先說說,什麽樣的珍珠才算更好的?是尺寸更大,還是顏色更稀缺,亦或是形狀更奇特,總得給在下指明個方向吧。”


    老板顯然沒有將這兩位穿著普通的姑娘放在眼裏。


    顧青青想了想,說道:“我們兩個是從外地來的,不過是大戶人家的丫鬟而已,如今我們老夫人想要尋這城中最好的珠子,無論價格幾何都要購買下來。老板,如果您有這方麵的門路,還請您給想想辦法,我們老夫人絕對不會虧待了老板的。”


    顧青青的這幾句話,果然令著老板動了心思,他來回打量著兩個年輕的姑娘,最終卻換上了一副不置可否的表情:“你們外地來的哪裏知道,真正好的珠子並不在我們這些人手裏。”


    “那在誰手裏呢?”吳悠急忙問道。


    “自然是在那些波斯人的手裏。”老板回答。


    “可是,我在咱們這個集市上並沒有看到波斯人啊。”吳悠問。


    “咱們這個城裏的波斯人犯事得罪了上頭,很多人都被牽連了,聽說官府派了一條大船,要把他們運送回國呢。”老板看樣子不像扯謊。


    顧青青與吳悠對視一眼,總覺得老板有線索,隻是不願說。


    “老板,您如果知道誰手裏有成色最好的珍珠,還請您能給我們指點方向,那珠子如果能令我們老夫人滿意的話,定然不會虧待您。”吳悠說道。


    吳悠很快就做出了表示,在那老板的櫃台上放了一小撮金沙:“事成之後,定有重金酬謝。”


    金子果然奏效,老板的表情放輕鬆了些。


    “你們若是信我,就跟我走,我帶你們見一個人。”老板說著這話,就開始叮囑店裏的夥計看好鋪子。


    顧青青點頭:“我們這就隨您去。”


    吳悠還添一句:“我們家老夫人派保鏢一直暗中跟著我們呢。”


    這句話一來是給自己壯膽兒,二來對店老板也起到了一定震懾作用。


    店老板笑了笑:“我的店就在這兒,和你們做的又不是一錘子買賣,我又何苦害你們。”


    於是,兩個女孩跟著店老板從店鋪的後門出去,走街串巷地就來到了店老板的住處。


    “難道,珍珠就在您的家裏?”吳悠不覺問道。


    老板沒作聲,關上了院門。


    兩個女孩心裏多少都有些緊張,但此刻也隻能硬著頭皮往前走,隨時準備見機行事。


    兩人隨老板進了屋,在床榻之上看到了一位病入膏肓的波斯人。


    “這個人手裏有好珠子,但是他不承認,又不肯交出來。”老板十分肯定地說。


    波斯人用藍色的眼睛望著這兩個陌生的女孩子,沒有說話。


    “咱們說的話他能聽懂嗎?”吳悠小聲問老板。


    “聽得懂,他在咱們這兒也有十幾年了,什麽話都聽得懂,還特別擅長討價還價。”老板似乎對這個波斯人十分了解。


    “可是他現在落魄成這樣,還得了重病,就算身上有貴重的珠子,也早已典當用來治病了吧。”吳悠不相信這個波斯人身上還會有價值連城的珍珠。


    “你們不了解波斯人,到死他們都會給自己留一最後一顆珠子的。”老板看著波斯人說,“而那顆珠子,一定是這個波斯人一生所尋到的最好的珍珠。”


    顧青青聽著老板的話,想起了一些相關史料記載,便十分認同地點點頭。


    “那這個波斯人的珠子在哪裏呢?他如果死在了這兒,就算是他在千裏之外藏著一顆珠子,那還算不算是他的呢?”吳悠問道。


    “所以說,那顆價值連城的珠子一定不會在千裏之外,珠子應該離這個波斯人很近,隻是他不肯說。”老板有些無奈。


    “既然您都沒辦法讓他交出珍珠,我們就更沒辦法了,”顧青青望著老板,“您讓我們見他又有什麽意義呢?”


    老板歎了口氣:“我也是沒辦法中的辦法,這件事又不想跟同行們講,自己也沒辦法從這個波斯人手裏問出珠子的下落——我從心裏是把你們當成這個珠子的買主的,所以就希望你們能想想辦法從他手裏拿到珠子。”


    突然一聲長長的歎息聲響起,像是從一個風幹了幾十年的喉嚨裏發出來的。


    躺在床上的波斯人歎了口氣,緩慢地轉過頭來,他微卷的胡子已經泛出了灰白色,藍灰色的眼睛打量著兩個陌生的女孩子,又發出一聲歎息。


    “這個,他是對我們這樣的買主不滿意嗎……”吳悠輕聲說。


    波斯人像唱歌似的說出了一長串奇特的語言。


    老板見怪不怪地抱著自己的手臂,嘴裏還吐槽一句:“這個狡猾的病波斯!”


    吳悠聽了一會兒,看了看顧青青,又問:“他這是在說什麽呀?是不是和珠子有關啊?但我怎麽聽他都像是在唱歌兒。”


    “哎,我也聽不懂。”老板無奈。


    過了半晌,顧青青才對老板說:“您確定全城最名貴的珠子在他身上嗎?”


    “我親眼見過,”老板十分肯定地說,“那是一顆鴿子蛋那麽大的罕見青珠,做珠寶已是價值連城,而且聽說那種珠子的粉還有延年益壽的功效。”


    顧青青望著那個口中仍在說著異國語言的波斯人,將一些金沙放在自己的手心上,一共放了三個小小的堆:“三生萬物,如果你能把珠子賣給我們,我們不僅能許給你財富,說不定還能請人把你的病治好。”


    波斯人不再說話,似乎對顧青青的話是很不感興趣,口中又嘟嘟囔囔了幾句奇特的語言,便閉上了眼睛,像是睡著了。


    “真有意思,他的珠子難道比他的病還重要嗎。”吳悠對老板說,“我們兩個還得回老夫人那裏複命,看我們老夫人對這件事打算怎樣處理,明天我們再來。”


    “好吧,也隻有如此了。”


    ……


    顧青青和吳悠離開了老板的住處,又走出去很遠很遠。


    吳悠才低聲說道:“真沒想到,他說的居然是英語。”


    “你也聽出來了?”顧青青問。


    “是,能聽懂五六成吧,他說的英語有些古老,語法什麽的和現在不太一樣。”吳悠說。


    兩個人此刻都為剛才默契的演技感到欣慰。


    “按說,古波斯語應該比較接近伊朗語才對,不知道為什麽他說的話更接近現代的英語。”顧青青說。


    “你會伊朗語嗎?”


    “不會。”


    “所以,他必須得說出一種咱倆能聽明白但是那個老板聽不明白的話……”


    “……”


    就在剛才,那個病榻上的波斯人說出來的奇怪語言實則是英語,而他說出的那些內容更是令兩個女孩子十分吃驚——


    “這個男人是個惡魔,他把我困在這裏,令我無法回歸故土。兩位善良的姑娘,如果你們能聽懂我的話,就請帶我離開這兒。”


    當時的情況下,顧青青和吳悠無法合適的方法告知對方自己聽懂了,隻能謹慎地用眼神稍微回應。


    那位波斯人又說:“如果可以,請你們在三炷香之後,來這房子的後門接應我,這裏有暗門,我需要你們的幫助才能了離開。記住,是三炷香之後,如果你們聽懂了,請用‘三炷香’這個時間來回應我。”


    顧青青靈機一動,用金沙在手心裏放了三個小小的堆,並假以‘三生萬物’來混淆那個老板。


    波斯人眼睛裏有欣慰,但臉上並沒有帶出來,他把臉扭向了一遍,又說了一句:“你們最好能找到一條船,我得坐船回故鄉。”


    ……


    “他知道咱們也是奔著他的珠子去的嗎?”吳悠說。


    “那個老板不是說了嗎,他能聽懂漢語。”


    “那他為什麽還求助咱們?”


    “大概是別無他法了。”顧青青和吳悠此刻正在碼頭上租船。


    “咱們一會兒得想辦法套問他珠子的下落吧。”


    “咱們見機行事,這幾次找的幾件寶物往往都是在出其不意的情況下得到的,這次應該也無例外。”


    吳悠看了看手機,上麵顯示著:11:46——


    三炷香的時間快到了,而距離兩人最後出去的時間,也僅剩一個多小時了。


    ……


    12:27


    貧病交加的波斯人終於如願地躺在了小船上,他藍色的眼睛望著兩個正在分離劃船的姑娘:“謝謝你們,兩位天使。”


    吳悠想問珠子的事情,但一時又不知該怎麽開口。


    波斯人扶著船幫,似乎像努力坐起身來。


    吳悠上前幫了他,那波斯人笑了笑:“我知道,你們也想要得到那顆珠子。如果那珠子我無法給你們呢?”


    兩個女孩沒有說話,現在就算拿刀子逼著這個病波斯人,恐怕也逼不出來那顆珠子。


    “就算得不到珠子,能送一個離鄉人回家也是好的。”顧青青說。


    波斯人似乎有些感動,但又不至於感激涕零,他在懷裏摸索了一陣,取出了一把刀。


    吳悠動作敏捷地向後躲了躲,顧青青也微微後退,但船很小,幾乎沒有更大的地方供人躲避。


    波斯人卻拿著那把刀向自己的大腿割去,他咬牙忍著劇痛,從大腿流滿了鮮血的傷口深處拿出了一顆珠子。


    吳悠被這一幕驚呆了。


    波斯人將珠子放在手心托著:“這一顆是我這一生經曆的那些奇珍異寶裏最好的珠子,本來我是想用它給我陪葬的,但現在……你們也不可能白白幫我,這珠子你們拿去,隻要能幫我找到波斯人離開的大船,把我的屍首交給我的鄉人,讓他們送我回家。”


    “可是……”顧青青想說什麽。


    “別想太多,這珠子算是我對你們的報答。”波斯人將珠子放在自己大腿的傷口處,居然奇跡般的止住了血。


    “這珠子能治病,你的病不能用它治嗎?”吳悠問。


    “珠子能治病,卻無力回天。”波斯人虛弱地再次躺下,仿佛知道自己的死期在哪一刻,“這珠子你們拿去吧,相信我的鄉人總有辦法令我的靈魂安息。”


    波斯人閉上了眼睛,再也沒有出聲。


    吳悠探了探他的鼻息,確定這個人已經死亡了。


    波斯人死後的臉上保持著一種詭異的笑容,完全沒有死後該有的安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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