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賜已經熱得快虛脫了,身處的這個世界越來越熱,空氣密度因熱度發生著變化,使得眼中的景象發生了扭曲變形,就像空氣也在燃燒似的。


    秦賜望著斷崖那邊的火海,火光中隱隱約約有個巨大的人影,隨著火中的空氣變化發生著嚴重的扭曲變形,甚至有一度連腰都斷了。


    朱浩文趕回來的時候,手裏捧了個盒子:“老秦,另一邊也已經燃起火光,咱們沒路可走了。”


    秦賜收回目光,愈發感覺自己剛才可能產生了一個離譜可怖的幻覺。


    秦賜把目光轉向朱浩文,聲音因焦渴變得暗啞:“我隻找到了幾個被燒焦的海螺殼和蚌殼,還有一些海魚和叫不上名字的海中生物,都被烤成了幹,倒是能暫時作為咱們的食物。浩文兒,你這盒子裏有什麽?”


    朱浩文把盒子放在幹燥略熱的地上:“手裏掂著特輕,我當時沒打開,想著回來了一起看。”


    秦賜苦笑一聲:“你是希望這東西像阿拉丁神燈一樣,打開了就會出現煙霧一樣的妖魔,來滿足我們脫離苦海的願望吧。”


    朱浩文在炎熱中依然維持著麵無表情:“我就怕是個空盒子。”


    於是,兩個人把這隻雕著古老花紋的盒子放在中間的地上,由朱浩文掀起了蓋子,那手勢就像是掀起一隻自己不怎麽愛吃的螃蟹的蓋兒。


    盒子果然是空的。


    但這“空”,隻是相對於實物空間來說的,如果按照分貝來計算,這隻盒子可以說是相當的“滿”。


    甫一打開蓋子,兩個人都聽到了盒子裏的聲音,那聲音簡直呼嘯著充滿了整個世界。


    那是屬於海洋的聲音,波濤洶湧,直擊千裏。


    秦賜關上了盒蓋,聲音瞬間停止,就像某段視頻被摁了停止鍵。


    朱浩文嚐試著再次打開盒蓋。


    巨浪滔天的聲音重新傳出來,關上,聲音消失。


    “沒想到我弄來的就是個音樂盒兒。”朱浩文麵無表情地說。


    “這個……”秦賜發現朱浩文的比喻放在這兒居然無可挑剔,“這個音樂盒,其實和我撿到的那些貝殼海魚意思差不多,都是來自海裏的東西,我覺得,咱們不會無緣無故找到這些東西,這一切肯定和海有關係。”


    朱浩文:“是為了說明咱們的處境是‘水深火熱’吧。”


    “嘀——”一聲響亮的報時聲,在炎熱難當的世界裏清晰異常,仿佛三伏天的夜裏突然停了電,空調在停止運轉前發出這麽悲催的一聲“嘀——”


    兩個人顯然已經熟悉了這個聲音,不必看手機也知道:“兩個小時過去了。”


    朱浩文:“毫無進展。”


    說不著急是假的,隻是兩個男人都盡量維持著鎮靜。


    秦賜看了看自己剛才盯著的那個方向,陡峭的斷崖,再往前就是無盡火海,令人望而卻步。


    兩人當初就是走到了這裏才被迫停下腳步的,繼而分頭從兩條小路探索,結果秦賜找到了一些海產,朱浩文找到了一個音樂盒。


    “浩文兒,我剛才看見那個地方有個、有個人。”秦賜覺得自己表達得還不夠用明白,便用手指著斷崖的前方:“一個人的背影,那人光著頭,身形魁梧。”


    “你是說,在火海的那邊,在火裏,有個人?”朱浩文問得很認真,絲毫不懷疑秦賜是熱得眼花了。


    “是的,就是在火裏,與其說是一個真實的人,不如說是一個影像,所以我才能看那麽清楚。”秦賜的眼睛盯著那個方向,漸漸擰起眉來,“又出現了,那個人又出現了!”


    朱浩文也向那個方向看去,一時也不再出聲。


    “浩文兒,你也看見了?”


    朱浩文仔細看了一會兒:“你看見的是一個人的背影?”


    “對,背對著咱們,光著頭,穿著一件袍子,好像在揮手……”秦賜吃力地看著,“那個,像手又不像手。”


    “是斷手。”說話的是朱浩文。


    “你也看到了?!”秦賜這才恍然大悟,那個人的手很奇怪,其實是因為少了一部分。


    朱浩文:“你確定看到的是個背影?”


    “是個背影,越來越清楚了,我能看見他的後腦勺。”


    朱浩文微蹙著眉頭:“我看見的是正麵。”


    “嗯?”秦賜感覺自己居然被朱浩文的這句話唬了一跳,說實話,那個奇怪的背影已顯得十分妖異,朱浩文看到的正麵會是怎樣的呢?


    朱浩文盯著火光中的東西,與對方渴望的眼神對視著:“我認為這個正麵和你看到的背麵是同一個人,不,這並不是個人,隻是像人而已。”


    “那是什麽?”秦賜覺得這一切都十分怪異,為什麽兩個人會看到同一個東西的正反麵?明明自己和浩文是從同一個方向看過去的。


    “是一隻猴子,”朱浩文覺得自己的說法有失妥當,“是一隻巨猿,浴火巨猿,光著腦袋,沒有手,但他似乎想跟咱們表達什麽,甚至有些向咱們卑微乞討的意思。”


    秦賜還是想不通兩個人為什麽會同時看到一隻猴子的正反麵,但這顯然不會立刻有答案,現在隻能另辟蹊徑找其他線索:“關於這種火中的猴子,有什麽年俗的說法嗎?在我的印象裏,好像隻有猴年,人們才會在年畫上畫猴子吧。”


    朱浩文望著火光中的巨猿,耳中聽著秦賜的聲音,不覺佩服同伴此刻依然保持著的鎮定:“老秦真有你的,你這會兒還記著年畫呢。”


    “咱們進入的不就是年畫嗎?要找的也是年畫木板殘片啊。”在秦賜看來,自己的這些想法,都是應當應份的。


    朱浩文也把這隻火中的猴子往年俗上麵聯想:“我聽說有些地方是供奉孫悟空的,這個不會是孫悟空吧……不太像……”


    “也有可能,這隻猴子光著頭,孫悟空不就是個和尚嗎。”秦賜說。


    “我以前玩過一個電腦遊戲是關於二十八星宿的,裏麵好像有個叫觜火猴的星宿,應該就是與火和猴子有關的東西。”朱浩文都覺得奇特,自己居然記著好幾年前玩過的遊戲裏毫不起眼的一個角色,大概因為這三個字讓自己想起了大嘴猴吧。


    “你這麽說還真是,我當年學針灸的時候,有個中醫就提到了人身上的穴位和天上的二十八星宿有關係,裏麵確實有個觜火猴。”秦賜也想起來了。


    “你不是西醫嗎?”朱浩文感覺自己有點跑題兒了。


    “多了解一些醫學知識總沒有錯,”秦賜跟著朱浩文跑了一句題,很快又回到現實中來,那隻火中的猴子背影依然在那裏,揮著斷手,似乎在招呼兩人跟它前去。


    “它好像有點兒急了,”朱浩文也盯著自己眼中的這隻猴子,“差不多要給咱們下跪了,也不知它想向咱們祈求什麽。”


    兩個人現在所有的,除了那些海魚蚌殼之類,就是這隻可以放出大海聲音的盒子了。


    “它是不是要這隻盒子?”秦賜拿起盒子給猴子看。


    猴子有些激動,手揮舞著。


    朱浩文說:“我認為這不是它想要的,它剛才一直苦苦乞討,如果得到它想要的東西,它應該會安靜下來,而不是像這樣焦急亂動。”


    “好吧,那咱們就試試別的。”秦賜又拿起一隻海魚,這回那隻猴子沒有動。


    “這隻魚對咱們也沒什麽用,咱們還有好些呢,就扔給它吧。”朱浩文說。


    於是,這隻已經被烤成了魚幹的海魚被秦賜拋向了火海,明明看著距離很遠,但偏偏達到了猴子那裏。


    “它把魚吃了。”朱浩文望著這隻猴子咀嚼海魚幹的樣子,“咱們再換一樣給它。”


    就這樣,秦賜剛才一路上撿到的那些燒焦的海產品,幾乎每一樣都被扔進了這隻火猴子嘴裏。


    當秦賜拿起最後一樣東西的時候,朱浩文先打斷他要拋物的動作:“這是什麽東西?像章魚又不像,像貝殼兒也不像,太醜了。”


    “這東西我碰巧知道,因為可以入藥。”秦賜說道,“在古代被叫做龜腳,學名叫龜足,應該屬於一種節肢動物,因為這東西不易采挖,所以產量不高。”


    朱浩文耳中聽著秦賜的話,眼睛卻被那隻火猴吸引過去了,因為火猴比之前矮了很多,仔細看,其實它是在下跪。


    “原來這龜足才是它最想要的東西。”朱浩文說著,拿起一隻外表有些惡心的龜足,拋向了那隻火猴。


    火猴趕緊雙手捧住了,身子卻不起來,繼續下跪著。


    如此這般,朱浩文一連扔去了四隻龜足,那火猴才站起身來,張開雙臂,袖端居然生出了雙手。


    這些龜足令火猴生出了雙手。


    “這隻猴子的打扮和舉止神態都像個和尚。”朱浩文說。


    “有什麽火裏的猴子和尚的傳說嗎?”秦賜發現自己隻能想到火焰山上的孫悟空。


    “這和尚這麽愛吃海產,他肯定不是在火裏出生的,也肯定不是什麽吃素的真和尚,既然這龜足能變成他的雙手,甚至雙腳,這說明猴子和海龜有些淵源。”朱浩文分析道。


    “水裏的猴子。”秦賜重複著這句話,“是不是水猿啊?”


    “那是什麽東西?”


    “我大學時代看過一篇關於遺傳學的論文,其中就引用到了一位科學家的觀點,說人類起源於水猿,隨著時間的推移,慢慢分成了兩支,一支去了陸地,漸漸進化成了類人猿;另一支則繼續留在水裏,也不知演變成了什麽,大概還是水猿之類的吧。”秦賜努力回想著關於那篇論文的內容,“我記得當時我們對這個說法都很感興趣,有一位同學說,這種水猿有跡可循,在古代也有記載,好像是叫做海和尚。”


    此時那火中的猿猴開始跳躍起來,似乎非常激動,也很焦急,不停地招著手讓兩個人過來。


    “它做出的動作,似乎是讓我們跳崖,進入火海。”朱浩文認為這個提議有些荒謬。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畫怖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瑆玥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瑆玥並收藏畫怖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