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水上漂浮著死魚,雪白的四條死魚。


    整張底片散發出一種令人懵懂的不知其所以然的恐怖感。


    “其他底片呢?都拿出來看一看。”牧懌然已經接過了麥芃手中的鑷子,鑷子上就夾著這張拍攝了死魚的底片。


    在微弱的紅燈下,麥芃打開了信封,從裏麵倒出了幾張小小的底片,小心地用手捏著底片的齒狀邊緣,避免將指紋粘在上麵。


    所有的底片都大同小異,全都是白底色上麵分布著大小不一黑色的點。


    秦賜盯著其中的一張底片:“這些魚的形狀,和之前的都不一樣,有些像柳葉。”


    “是有那種像柳葉一樣的魚的。”杜靈雨說著,也皺著眉頭看了看這張底片,隻覺得這些魚特別僵硬,直愣愣地豎在那裏,看久了讓人心裏發麻。


    秦賜眯著眼睛看了許久:“像是魚,又不像,太小了看不清楚,必須得放大了才行。”


    “所有的底片都在這裏了?”牧懌然問。


    麥芃拿著空信封:“對,都在這裏了。”


    “那就重新點亮燈吧,看得更清楚。”牧懌然說。


    房間裏的幾盞紗罩燈全部被點亮了,剛才那深紅色的詭異氣氛一下子被溫馨暖意所代替,羅勏緊繃的心這時候才放鬆了一些,便也湊過去看那些底片。


    “哥,你都看出啥來了?”羅勏伸著脖子看柯尋手裏的底片。


    柯尋嚴格按照麥芃的要求,用食指和拇指輕輕卡著底片上下的鋸齒花紋,這樣可以最大限度保持畫麵的整潔:“蘿卜你看,這張照片上隻有一條魚。”


    這也是一張白色的底片,上麵的一條菱形的片狀大黑魚幾乎占了整個畫麵,因為圖像大,甚至可以清晰地看到那魚的眼睛,是灰色的一個圓點。


    “這條魚不是完全漂在水麵上的,它的身上有灰色水波紋,我總覺得它是活著的。”羅勏怎麽也想象不出這張照片是怎麽拍出來的,“它好像在貼近水麵的地方遊著,而且是側身朝上那樣遊,奇怪,魚不是用鰓呼吸嗎?那它的鰓豈不是暴露在水麵上了?我天我是不是也學會分析了,而且還運用了生物知識,哥你快誇我。”


    “這好像不符合魚遊泳的原理吧,”柯尋也覺得這張圖片反映了一些問題,“我也覺得這些魚身上有玄機,可惜這些底片太小了,顏色也是反色,要是能放大就好了。”


    羅勏也看向旁邊的麥芃:“你們能用一個罐子衝洗出膠卷兒來,能不能再用一個罐子洗出照片兒來啊?”


    曹友寧先說話了:“洗照片可沒那麽簡單,首先需要放大機,那是個機器,可不是純靠手工就能做出來的!就算咱們有麥神也不成啊。”


    原來麥芃在這群攝影師裏是有著神一般的稱號的,此時他陷入苦想狀態,過了半天才說:“這個世界好像沒有電,如果手工製作放大機的話,起碼得需要一個用電燈組成的光室,還需要專業廠家生產的照相放大鏡頭,有了這兩件東西,其他的我都可以想辦法組裝——用正反兩塊凸透鏡,可以組成個簡易透鏡組,至於皮腔和底片夾應該也沒問題。”


    羅勏目瞪口呆地聽著,這次確信自己真的遇到大神了,但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僅僅是用電這一點就能把人難住:“咱們的手機裏都有電,你們的照相機裏是不是也有電池?”


    麥芃苦笑著搖頭,還吸了吸不太通氣的鼻子:“不是你想的這麽簡單,我需要的是真正的電燈泡,哪怕不是奶白色放大專用燈泡,隻用普通led燈也可以的——在這個燈旅,如果他們有電燈的話,何苦還要點這麽多燈籠呢。”


    “那些成像之類的東西太複雜了,我們現在隻是想放大底片,哪怕是反色狀態的放大也行,”朱浩文突然說,“用放大鏡行不行?”


    “你那裏有放大鏡嗎?”麥芃急忙問道。


    朱浩文:“沒。”


    麥芃:“哦……阿阿阿嚏阿嚏!不好意思。”


    朱浩文:“……”


    柯尋說:“放大鏡算不上很高科技的東西,說不定能在這裏的店鋪買到,剛才我們在樓下看到了集市,也可以去那裏碰碰運氣。”


    “正巧,我這裏也需要放大鏡。”說話的是秦賜,“我的包裹裏有一本醫書,上麵的字很小,這裏的光線又比較暗,辨認起來很吃力。”


    醫書這兩個字,仿佛給大家帶來了些希望——萬一在這裏生了病,起碼身邊有現成的醫生能按照醫書來給自己醫治。


    陸恒說道:“不知道這個世界的醫術是不是和外麵一樣,我祖父就是開中醫診所的,我小時候也學過一些簡單的中醫知識。”


    “難怪我這本醫書裏會有你的借書簽名。”秦賜說。


    “借書簽名?”陸恒乍一聽說簽名這兩個字,不免有些敏感——大家想要出畫不就是找簽名嗎。


    說到這裏,秦賜也有些不可思議:“這是我一向的用書習慣,我的書往往會在扉頁夾上一枚大書簽,我會要求每一位借閱這本書的人在書簽上簽名,這也算是一種強迫症吧。——沒想到這一點居然被畫捕捉到了。”


    衛東:秦哥,你小時候的綽號一定是圖書管理員之類的吧?不好意思啊,歪樓了。


    陸恒繼續問秦賜:“你的意思是說,你那本醫書的書簽上有我的借閱記錄是嗎?”


    “對,有你的借閱簽名,可惜沒有日期。”這一點秦賜也有些遺憾,如果有日期的話,就能明白這個世界所屬的年代了。


    牧懌然聽到兩個人的對話,似乎想到了什麽,表情略略有些沉重。


    柯尋和羅勏此時已經走到門口:“我們想辦法去找放大鏡,咱們不能都在這兒幹等著。”


    很快又有幾個成員加入了找放大鏡的隊伍,房間門打開又關上,屋子裏又恢複了安靜。


    牧懌然親手將那些底片裝回了信封,然後把信封放回了黑色顯影罐裏,同時又看了看顯影罐裏那些衝洗膠卷專用的顯影粉之類的東西,最終目光停留在這些東西的主人——奚盛楠的身上。


    “我的話並無冒犯之意,畢竟每個人包裹裏的東西都會有一些個人痕跡在上麵,”牧懌然望著奚盛楠說,“在以前的生活裏,你有沒有拍過類似的照片?或者有沒有看到過照片上的這些東西?”


    奚盛楠此時正在打理一隻首飾木盒,裏麵似乎有一些簪子手鐲之類的東西,她沒有細看就將盒子關上了:“我從來沒有見到過那樣奇怪的魚,也從來沒有拍過類似的照片,那些東西就像這個首飾盒子,對我來說很陌生。”


    牧懌然垂眸,再次睜開時,眸子裏閃爍出一片朦朧燭光:“目前,我們並沒有找到一條明晰的線索,但問題已經接踵而來,我們現在不妨集思廣益,每個人都把自己的想法說出來,哪怕很離譜,也無所謂。”


    麥芃揉了揉完全堵住的鼻子,重感冒令他有些痛苦:“我目前最大的疑問是——明明大家入畫之前都健健康康的,為什麽我就突然得了重感冒呢,這不符合常理。”


    牧懌然聞言,點了點頭,用筆在一個本子上記了下來:“這一點的確不符合常理。”


    “我也有個疑問,”杜靈雨舉起了手,“這其實是件小小不言的事,但我覺得特別奇怪,為什麽我身上的香水味完全消失了,那款‘小偷玫瑰’的味道非常持久,不可能消失得無影無蹤。”


    “好,大家繼續說。”牧懌然拿筆又記了下來。


    “我的疑問是,”朱浩文依然站在一盞紗燈的旁邊,此時也開口發言,“為什麽這幅畫對我們每個人都如此了解,先是知道了我們的姓氏,之後又按照我們在原本世界的回憶和習慣給我們安排了道具,即使這幅畫走的是角色扮演的路線,也不可能摸清每個玩家本身的喜好。”


    玩家?邵陵不覺看了看朱浩文,突然有些明白為什麽這個人能一路活過九幅畫,這個人似乎把所有的畫世界都視為了單純的遊戲通關。


    邵陵說:“這也是我心裏最大的謎題,因為把握不準這個世界的中心,所以覺得很迷茫,而這幅畫如此‘了解’我們每個人,這讓人感覺恐怖。”


    牧懌然始終麵不改色,低頭用筆記錄著一切。


    奚盛楠已經收拾好了自己的包裹,如今那個顯影罐已經充了公,就放在公用的櫃子裏。


    奚盛楠仿佛失掉了之前的那種精氣神,此時聲音低沉著說:“這幅畫的確很可怕,它不僅捕捉到了我們的內心,還將我作品裏的人物還原在了這個世界裏,但這個世界本身又和我的小說世界完全不同,我很迷茫,而且很悲觀,總覺得我會是最倒黴的那個。”


    杜靈雨安慰地說道:“奚姐,你別亂想,也許隻是時間的問題,瑕玉可能是我們發現的第一個作品人物,後麵說不定還會發現其他東西。”


    奚盛楠一陣苦笑,感覺身邊的陸恒拍了拍自己的肩膀,似乎在試圖給自己力量。


    輪到秦賜說的時候,他隻是搖了搖頭:“我已經亂了,這個世界超乎了我的想象。我認為最可怕的是,我們要繼續扮演商隊裏的角色,很多事情不能說破,也不敢向npc過多打聽什麽,隻能自己攥著拳頭猜。比如底片上的這些詭異的魚,我們無法拿出去問別人,越重要的線索越不敢問,生怕被這裏的人識破了我們畫外人的身份遭到反噬。”


    幾個新人聽著秦賜的話,愈發覺得難。


    “小牧,你想到什麽了?”秦賜問。


    牧懌然記錄完之後就停下了筆:“目前最困擾我的是時間的記錄,你的借書單裏沒有借閱日期,我手裏掌握的這些商旅記錄,也沒有明確的日期,比如商隊來到螢石旅,我隻能通過買賣交換的貨物的季節性來粗略推算,我們大概在螢石旅耽擱了半年之久;而我們這次來到燈旅,畫了七條豎線,或許是代表七天時間,又或許是代表時間以外的其他東西。”


    秦賜蹙著眉頭:“我的借書單上是這麽寫的:陸恒借書於燈旅,陸恒還書於燈旅,完全沒有關於日期的描述。”


    麥芃似乎想起了什麽,吸了吸因感冒而顯得通紅的鼻子:“咱們剛來到這裏的時候,我在走廊的牆上摸到了一些刻劃的豎線,恰恰也是七條。”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畫怖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瑆玥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瑆玥並收藏畫怖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