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確討論過是否需要主動點燃犀角,”邵陵回答柯尋的問題,“但出於謹慎起見,我們最終決定,除非意識到非燃犀角不可,否則就一直靜觀其變。


    “隻不過,由誰來點燃犀角,我們也的確事先進行了安排,人選是通過抽簽決定的,李億抽中了簽,為第一序位的燃犀者,如果他出現了意外,還有第二序位的人接上,第二位是於隆。


    “我想,昨晚李億之所以點燃了犀角,大概是因為那種無盡的黑暗讓他產生了恐懼,或者,由於太過黑暗而無法視物,讓他認為點燃犀角可以解決這個問題。


    “至於那根被點燃的犀角在什麽地方,我剛才已經和牧先生在附近找過了,不但沒有找到殘骸,連燒過的灰都沒有,推測那根犀角已經跟隨李億一起掉進了海中。”


    “所以這個什麽燃犀照怪根本沒用對不對!”於隆忽地大聲道,“點燃以後還是會死,還照個屁的怪!它就是用來引怪的,誰點亮誰引怪,誰引怪誰死!”


    “如果是誰點燃犀角誰死的話,那就沒必要再對我們分別製造幻覺,引誘我們落海。”朱浩文麵無表情地道。


    “那麽這犀角的用途又是什麽?”劉彥磊盯著他問。


    “也許就是用來照怪的啊,”柯尋半垂著眼皮睨著他,“說不定隻有點燃了犀角的李億,才能看到那個對我們製造了幻覺的‘怪’的本體。”


    “所以還是誰點燃犀角誰會死不是嗎?!”於隆厲聲道。


    柯尋一挑眉:“那又為什麽不能是誰點燃了犀角,誰就可以借助看到怪的本體的機會,把怪反殺了呢?”


    於隆被噎了一下,再要張口反駁,卻被他的女朋友方菲抬手摁在肩上阻止住。


    “哥你威武霸氣。”羅勏顫巍巍地衝著柯尋比出個大拇指。


    “我認為柯先生說的有些道理。”邵陵始終理智,“點燃犀角的人,很可能能夠看到怪的本體,牛渚燃犀裏的溫嶠,也是通過燃犀才能看到別人看不到的水中精怪。


    “但這並不意味著誰燃犀誰就會死,也許李億能夠看到怪的本體,但仍然被幻象蠱惑,失去了生命。


    “燃犀的問題,我們容後再談。現在請諸位說一下自己昨晚的經曆,也許我們還能總結出更多幻象的特征和線索。”


    昨晚跟著邵陵的幾個新人麵色各異,各自垂下眼皮沒有作聲,挨著柯尋坐的羅勏卻舉了舉顫巍巍的手:“那我說了啊……昨兒晚上那幻象冒充我女票的聲音騙我,‘她’說她過馬路的時候讓車撞了,不知道為什麽就靈魂出竅跑到這兒來找我了。


    “開始我哪兒信啊,我說這是畫裏,你怎麽能進來?你又怎麽知道我在這兒?她說她舍不得我,可能因為這個執念太深,所以靈魂自己就找過來了。


    “我本來堅定地認為,這肯定都是那些鬼東西搞的鬼想騙我,但架不住‘她’說得太像太真了,簡直是舌燦蓮花啊,就把我慢慢給說猶豫了。


    “可我也不傻不是?我就問了好些隻有我倆才知道的事,結果沒想到她居然全答對了,我……我就真給信了。


    “她邊說邊哭,說舍不得我,說她不想死,說她很愛很愛我,但沒辦法,她感覺自己馬上就要消失了,臨走前想再吻我一下。


    “她說她知道我膽兒小,她不敢走過來,說如果我不怕她,就自己走過去吻她,她會盡量等著我主動過去。


    “我,我的確是膽兒小,但我心想著這可是我女朋友啊,她什麽樣子我沒見過啊,她跑肚躥稀我還進衛生間給她遞過紙呢,她,她怎麽就給死了呢……我當時就是一懵,腦子裏頭閃過的全是我倆在一起的時候的畫麵。


    “結果問題就來了——


    “知道嗎,我和她都特別愛養小動物,我倆同居的家裏頭養著鳥,養著魚,養著烏龜、倉鼠、四五隻貓、七八條狗,她喜歡宅在家裏照顧它們,而我經常因為有事要辦,一出門就十幾天甚至兩三個月,這期間我們養的這些動物,常常會因為傷病、意外或是老邁死掉,而每次我打電話回去和她閑聊的時候,問起這些動物的近況,她從來不會把它們死掉的消息告訴我。


    “因為她知道我受不了這個,我從來不喜歡聽死訊,不論是人的還是動物的,哪怕是常常落在我家窗台上的麻雀的。


    “我這個人可能一無是處,也不招人喜歡,還很沙雕,但我會因為熟悉的人或動物的死亡,抑鬱很長時間。


    “我女朋友了解我這一點,所以家裏如果有小動物死去,她從來不會在電話裏告訴我,雖然我回家以後終歸會知道。


    “她希望我能少難過一天是一天,而且她不想每當我回憶起那些已經不在世的人或動物的時候,腦海裏閃現的都是她在通知死亡的聲音。


    “——所以當時我就覺得有點兒……有點兒違和,我覺得,如果她真的有靈魂,她的靈魂真的能夠憑著一腔執念找到我,她頂多隻會在暗處看我最後一眼,她不會自己冒出來,告訴我她已經死了,她寧可讓我晚一些才知道這個消息。


    “我當時忽然想起,我們以前曾經聊過那些什麽女主得了絕症的悲情愛情劇,我女朋友說過,她說如果是她得了絕症,她絕不會告訴我,她也不會像某些人那樣假裝不愛我了或是劈腿啊什麽的跟我分手,好讓我不那麽難過。


    “她說她會抓緊生命的最後時間,更努力地對我好,等她快要死的時候,再一個人跑到別處靜靜死掉。就算我最終還是會知道她死了,雖然仍會抑鬱傷心,但起碼回想起和她在一起的最後的時光的時候,留在記憶裏的全是幸福快樂……


    “咳,這些肉麻的話就不說了,我的意思是,我覺得她不會來通知我她的死訊,更不會像眼前這樣哭得這麽悲情,讓我跟著她一起難受,留給我一個揪心的最後回憶。


    “所以我就猶豫了,我不敢過去了,然後她就一直哭,一直說有多愛我,一直想讓我走過去,我就知道‘她’肯定是假的了,越聽她的聲音越覺得詭異,我特麽魂兒都嚇沒了,當場就尿了……”


    “尿了這段就掐了別說了,挺光彩是嗎?”柯尋無語臉看他,心下卻覺得這個小子其實也沒有那麽的……沙雕,今天早上看見嚇癱在地上的他時,見他流了一臉淚,還以為是嚇哭的,現在想來,柯尋覺得,他那淚水,可能是為了他的女朋友而流的。


    “這麽看來,幻象蠱惑我們的套路大致相同,”邵陵說道,“似乎都是用我們親近的人來騙取我們的信任,把我們引入致死的圈套。不知諸位在昨晚各自經曆的幻象中,可有發現什麽重要的線索,或是關於幻象的其他特征?”


    眾人各自回憶思索,半晌,聽得牧懌然說道:“操縱幻象的幕後力量,可以讀取我們的記憶,並通過記憶來模擬塑造出我們親近的對象的個性和行為方式。


    “譬如在什麽樣的情況下,這個對象會以什麽樣的語氣和方式說話,對問題的判斷和處理,也十分地符合人設。


    “但它所模擬出來的形象,隻基於我們腦海中‘過去’的記憶,也就是說,它能掌握我們的過去,但它無法控製我們的‘現在進行時’。


    “一旦我們提出新的問題,它隻能依靠‘過去’的經驗來解決和應對,可人的思想總是在隨著時間的移動而不斷地刷新和變化的,這就是為什麽我們在提出新的問題後,它往往會露出破綻,因為我們心裏的答案,是在它回答完畢後,才通過進行判斷分析而產生的。


    “因此,我們或可從中得到對付這種幻象的方法,那就是……”


    “問它最新的問題,在它的回答裏找破綻!”於隆的搶答打斷了牧懌然後麵的話。


    “我覺得這方法已經沒有用了,”劉彥磊卻道,“那股幕後力量有那麽傻嗎?這一招昨晚已經用過了,今晚如果再用的話,誰都知道那是假的了,是幻象,誰還會信它啊!”


    說著有些輕視地瞥了牧懌然一眼。


    “那你大概不知道,”柯尋看向劉彥磊,“昨晚我經曆的幻象裏,被用來蠱惑我的就是他的聲音。你又怎麽能確定,今晚的幻象不會利用你身邊的人來欺騙你?比如你的女朋友,如果她在黑暗裏喊著讓你救她,你信是不信?救是不救?”


    “幻象把我們都隔離開了,如果黑暗裏響起歆艾的聲音,肯定是假的!”劉彥磊反駁。


    “秦哥給你們講過我們進過的所有畫的經曆吧,”柯尋直視劉彥磊的眼睛,“難道你不知道,畫裏的死亡條件並不見得是一成不變?有些畫裏的死亡條件是會不斷升級的,你能保證今晚還會是被單人隔離?”


    劉彥磊被柯尋一再駁壓,氣勢不由自主地矮了一截,反應過來後就有點惱羞成怒,出言冷嘲道:“據我所知,淹死的都是會水的,經驗不是萬靈丹。能被攻心計打敗的都是幹過虧心事和立身不正的人,我不認為你一個變態的同性戀提供的經驗能對我們有什麽幫助!”


    這話說完,房間裏驟然陷入了一片尷尬的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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