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得一張價值30元的門票,我居然覺得賺了。”衛東發現自己已經墮落於畫推的陷阱裏無法自拔——儼然斯德哥爾摩患者的初期症狀。


    門票的設計很簡單,更像是一張現成賀卡,隻不過在上麵加蓋了“本心藝術館”的印章,以及數字日期章。


    秦賜望著愈晚愈熱鬧的藝術館,今日是周末,來參觀的客人比平日要多出一倍。


    柯尋已經走到了門口,歪頭看了看身後的同伴們,那樣子仿佛在說:走,進去練巴練巴?


    朱浩文被柯尋感染,臉上不自覺帶上了一抹笑意——已經說不清是第幾次這樣笑了,嘴角無法控製地彎上來,在認識柯尋之前,這是絕無僅有的事。


    朱浩文暗自清清嗓子,換上了一貫的麵無表情,埋頭跟在衛東身後進了藝術館。


    館內的裝潢是現下流行的“赤貧風”,水磨石的毛坯牆,不加修飾的原木桌椅,高闊天花板懸著裸燈管,像是上世紀80年代的工廠車間,“車間”四處裝飾著莽原般的枯藤,以昭示其藝術本意的存在。


    “好‘侘寂’啊!”一位披肩發的森係女生發出讚歎之聲。


    衛東望著過於簡樸的四壁,也小聲嘀咕一句:“是挺差勁(侘寂)的。”


    朱浩文聽到同伴的話,微微張了張嘴,最終沒吭聲。


    森係女生的同伴——穿修身長款襯衫的頎長少年,抬了抬淡白色的細邊眼鏡:“樸素安謐,有點禪意。”


    衛東從其身旁走過,這才驚覺原來“少年”是一個女生,緊接著又聽這位“少年般的女生”道:“沒想到會有這麽多先鋒藝術品。”


    今天的藝術品的確很先鋒。


    幾人邁過地上一堆姿態扭曲的根雕,這才發現立著個標簽:作品“連就連”,售價“12,000元人民幣”。


    前麵又是一大堆團,裏麵有幾個造型奇特的亮閃閃的燈泡,標簽上寫著:作品“貓咪的戀情”,售價“9400元人民幣”。


    這錢也太好掙了。——這句話衛東沒說出口,畢竟在這群先鋒藝術家的地盤兒上,還是謹言為上。


    衛東還是忍不住拍了拍前頭柯尋的肩膀:“咱沒弄幾件作品帶來真是可惜了,能掙點兒是點兒,說不定還能把來時的路費給報了。”


    “我覺得可以把一堆大大小小的畫框釘一起,就好像透視圖那樣。”柯尋望著館內形形色色的藝術品,忍不住開了開腦洞。


    “那也算是個藝術品吧?”柯尋問身旁的牧懌然。


    “算。”牧懌然低低一笑。


    “我覺得藝術品的名字至關重要,咱要弄一堆畫框應該叫個什麽名字呢?”柯尋看了看旁邊牆上展示的一片皮製的東西,上麵還有兩個古怪的紋身圖案,這件作品的名字叫“舊歡”。


    柯尋將目光從這些不舒服的藝術品上挪開,正想對牧懌然說自己剛才構思的藝術品就叫“邂逅”吧,誰知卻被朱浩文搶了先:“叫個涅槃吧。”


    “涅什麽槃,”衛東說,“我看該叫‘倒黴催的’。”


    走在後麵的秦賜已經與那兩位年輕女生搭上了話,森係女生指著拐彎處的展館:“那個大房間裏主要是畫作展出,挺值得一看的。”


    秦賜道了謝,望著水泥牆拐彎處透出的淡白燈光:“原來畫展在那邊。”


    幾人望著那個方向,原本故作輕鬆的心情再次低沉下來,一次新的搏命之旅又要開始了。


    陳列畫作的展廳依然是蕭條荒蕪的“赤貧風”,斑駁不平的水泥牆上掛著各式各樣的繪畫作品,中央一張長條形的白樺樹皮桌子,上麵放著一隻大大的粗瓷茶壺,以及高高一摞藍邊粗瓷碗。


    盡管客人們沉浸在這種蕭條赤貧的風格裏,但大多數人還是寧願選擇一次性紙杯去喝茶,那些風格強烈的粗瓷碗沒什麽人去碰。


    “男子6人組”並沒有什麽心情去喝茶,多次的入畫出畫,讓他們練就了銳利的眼睛,此刻這6對眼睛謹慎而犀利地掃視著牆麵上的畫作。


    “新手”羅維雖然最沒有經驗,但他的目光卻是最為犀利的。


    房間裏的畫很多,其中竟還夾雜著一副彩鉛畫,稚嫩的筆觸勾畫出一個女子穿婚紗的模樣來,旁邊的字寫著:蕭琴仙,7歲畫,2002年作品。


    “就這還定價600元?”衛東皺眉看了看,“我7歲畫的比這可強多了。”


    身旁一個留蘑菇頭的女生冷冷看了衛東一眼,倔強微凸的下巴轉向了別處。


    衛東聳聳肩膀,跟隨同伴來到人群聚集處。


    整個畫室的人並不多,但卻有六七個人湊在一幅畫麵前議論紛紛。


    畫非常大,差不多有一人高,不像是油畫,更像是水粉。


    顏色非常單一,白紙底色上隻有深深淺淺的紅,組成的圖案很抽象,有渲染,也有皴法,另有淩亂的線條。


    “這是一片粉紅色的大葉子嗎?”說話的是先前那個森係女生。


    “我覺得像是建築的橫剖麵。”旁邊一位卷發男青年分析道。


    “男子6人組”裏誰也沒吭聲,但大家不約而同在這裏停下了腳步,仿佛冥冥中形成了統一的第6感,蔓延到這裏劃定了範疇。


    高冷的蘑菇頭女生也開口了:“我倒覺得像一塊鮮血淋漓的內髒。”


    這麽說還真的有些像。


    “少年般的女生”補充一句:“大概是跳動的心髒吧。”


    衛東歪頭看了看畫麵,感覺這些人說得過於邪乎,畫麵上的圖案太抽象,說其是個冷掉的膠皮熱水袋也未嚐不可。


    這幅畫下麵的標簽上寫著:《緋色之獸》,非賣品,作者:雩北國。


    或許是“非賣品”這幾個字很是搶眼,令畫旁的人更是徘徊不去。


    展廳裏的人多了些,三四位上了年紀的客人信步走進來,穿著得體,看起來像是老藝術家。


    6人組的成員交換了個略帶悲憫的眼神,甚至有種想勸其離開的想法。


    還好他們僅做了短暫的停留,就再次出去了。


    再次走進來幾個學生打扮的人,牧懌然不覺看了看時間,感覺畫推這次給大家賞畫的時間很久。


    “幾點了?”身邊的柯尋問。


    “47分鍾了。”牧懌然答非所問,卻也切題。


    大家進入這間展廳已經47分鍾,客人們進進出出,換了一波又一波,但房間始終沒有進入如常的黑暗。


    守著眼前這幅畫的幾個人卻始終沒動地方,羅維忍不住在展廳的空地上來回踱著腳步——雖然大家都不願入畫,但這種等待更是難捱。


    羅維數了數,目前展廳裏的人數是11個,還差2個。


    牆上原木鍾表的鏽銅指針已經指向夜間了十點,展廳的門再次被推開,這次進來的是一男一女,男子高大魁梧,看五官像是混血,女子披散著不修邊幅的長發,懷裏抱著一大捧花兒。


    燈滅了。


    隻有畫上方那一束久違的慘白光亮,清晰地照著畫上不規則的紅色構圖,標簽上的名稱也愈加醒目:緋色之獸。


    這一塊既像葉子,又像內髒,甚至像建築物剖麵的圖案,仿佛突然間有了解釋——這是一隻獸——體態不規則的,看不出麵孔與爪牙的,一隻獸。


    獸的世界會是怎樣的?幾個經曆過‘動物世界’的老成員並不願過多回憶。


    經過一段令人窒息的黑暗之後,大家看到的是一個不同於以往的世界。


    眼前分明是一座城市,飄著冷雨的灰蒙蒙的有著時尚感的城市。


    城市中的男女撐著黑色紅色或透明的雨傘走在路上,神情冷漠,穿戴考究。


    停留在馬路邊的十三人,站在黃昏的雨幕裏。銀針般的小雨輕輕紮在臉上,似乎在提醒大家,這並不是個夢。


    這大概是接受力最強的一個團隊,當秦賜言簡意賅地解釋了“入畫”的事情之後,幾個新人的目光中多少閃過了一些訝異,但很快就接受了這個神奇的事實。


    “所以,咱們接下來去哪兒。”說話的是卷發青年。


    “會有npc來接咱們,如果等不到那個人,隻能自己嚐試找線索。”秦賜說。


    “大家先認識一下吧,”這次說話的是最後進展廳的那位抱花兒的女人,她把淩亂的長頭發綰成一個髻,拉了拉波西米亞風格的粗布長裙,讓自己不至於感到太冷,爾後就給所有人鞠了一個躬:“非常抱歉,一場藝術展居然給大家帶來這麽多麻煩,我是蘇本心。”


    蘇本心,“本心藝術館”的老板。


    大家看了看眼前這個讓人看不出年紀的有魅力的女子,微微點頭,誰也不會把“這場災難”怪罪在她頭上。


    蘇本心指著自己身邊的那位混血男子:“這是lion,”說著又輕輕對lion說了句抱歉。


    lion淡淡一笑:“或許這會是一場有趣的旅行。”


    大家即使努力淡定,也不可能投來會心一笑,更多人則是將目光投向牧懌然這邊,這個“過來人”似乎最令人信服。


    牧懌然簡短做了自我介紹,幾位老成員也簡單報了姓名。


    另外的幾個新成員還未來及多說,街邊突然出現了一位穿警服的人:“請幾位出示證件。”


    就在幾個新人想要嚐試從口袋掏證件的時候,牧懌然微笑著衝這位npc道:“警官先生,我們是新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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