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長方餐桌上,擺著熱騰騰香噴噴的一鍋白米花豆粥,柯尋正立在桌邊,拿著一雙筷子熟練地拌著手裏的一小盆涼拌雜豆,陳醋的酸味和煮過的豆子的香味融在一起,像是一股盛夏雨後的暖風,瞬間吹開了眾人的味蕾。


    “先吃飯吧。”柯尋抬起頭,對上了牧懌然寧靜清透的目光,向他揚起了一個淺暖的笑。


    美好的食物是調劑心情的良藥。也許是因為食物所具有的色香味,能讓人感受到生命的鮮活與溫度,一頓飽飯下來,希望在與絕望的較量中,終於占據了上風。


    “那麽,現在我們來商量一下取號的事吧。”徐貞原本頓挫的語氣此時也和緩了很多,坐在食堂的椅子上望著眾人。


    眾人陷入沉默,這是個敏感的話題,誰都不想死,誰都想挑一個相對活命度更高的試驗室,事關生死,誰也不想謙讓。


    “我事先聲明,”徐貞說,“我不想把活命的機會讓給任何人,當然,我更希望所有人都能活下來,但不要妄圖讓我謙讓那些年紀小的或是弱者,生存麵前人人平等,我的命不比別人的命賤。”


    說著,意有所指地看了眼三個年輕的女孩子。


    女孩子們沒有吱聲,張晗睿的眼淚默默地滾落下來,李雅晴似乎已經哭累了,隻是低著頭失魂落魄地發呆,蔡曉燕咬著嘴唇,手裏揪扯著衣服,顯示出內心極大的恐懼和不安。


    “既然這樣,那就公平一點,”開口的是朱浩文,這個人無論何時,總是理智得近乎無情,“抽簽決定吧。”


    “我同意。”徐貞在猶豫思慮過後,點頭讚同,“這樣最公平,抽到的結果好或不好,隻能怪自己的運氣。”


    其他人也沒有異議,秦賜起身去旁邊的辦公室尋找紙筆,拿回來裁成紙片,在紙上寫數字,因為不確定今天每個實驗區能有幾個人進入,所以隻能按每人抽到的數字順序進行取號。


    把紙片折好,放進一隻筷子筒裏,晃了晃,秦賜把筒放在桌上:“抽吧。”


    徐貞第一個伸出手去,捏了一張紙片出來,打開看時,臉上的表情亮了一亮:“1號!”


    1號的話,鐵定會取到a實驗區的號卡,對於經曆過昨晚b實驗區痛苦折磨的幾個人來說,a實驗區的實驗在他們看來,要比b實驗區的實驗舒服得多。


    所以這幾個人,其實更希望能去到a實驗區。


    剩下的眾人也依次抽取了紙簽,柯尋在牧懌然之後抽,手在筷子筒裏多待了一會兒,用手指攪著剩下的紙簽,眼睛望著牧懌然簽子上的數字7,衝他眨了眨眼:“你相不相信,我的直覺真的很準。”


    牧懌然看著他,語聲平緩:“抽吧。”


    柯尋覺得自己被這聲音蘇到了,後腦勺生出一縷酥酥麻麻的電流,一直傳遞到了伸在筷子筒裏的指梢。


    指尖一動,夾住其中一張,拿出來,展開,數字8。


    把紙片上的數字展示給牧懌然看,柯尋的唇角翹起來。


    兩個人的數字挨著,取號卡能分在同一個試驗室的機率就大。


    眾人抽完簽後,才發現祁強和黃皮沒有抽,秦賜看向兩人:“怎麽?”


    祁強不耐煩地從兜裏取出個卡片,拍在桌上:“我已經取了號卡了!”


    見這張通往地下室的進門卡上,分明地印著a-195。


    徐貞反應過來,瞪著祁強和黃皮,敢怒不敢言。


    黃皮也沒有抽簽,顯然是和祁強一樣,趁著眾人從小鐵門裏往外走的時候,提前抽取了號卡,他們知道先抽的必然會是a試驗室的卡,根本不會等著和其他人商量再決定。


    事已至此,再多說也沒有什麽用,眾人起身前往通往地下室的小鐵門內,按著抽簽決定的順序,依次取號。


    這一次,取到a號卡的人是祁強、黃皮、徐貞。


    取到b號卡的人是衛東、朱浩文。


    取到c號卡的人是李雅晴、蔡曉燕、牧懌然、柯尋。


    取到d號卡的人是秦賜、張晗睿。


    再次抽到c實驗區的李雅晴當場崩潰,哭叫著癱倒在地上。


    在眾人看來,隻有c實驗區的實驗,是必會死人的,抽到了c號卡,就意味著一隻腳已經踏進了黃泉。


    “還有時間,”柯尋蹲身,握了握李雅晴的肩,“哭不解決問題,咱們要趕緊先找簽名,找到簽名就能離開了。”


    李雅晴哭著點頭,掙紮著爬起來,跟著同樣心情沉重的眾人下去了地下實驗區。


    這一次眾人把每一間實驗區從裏到外都細細地、一寸一寸地查找,一塊磚都不放過。


    幾個老成員集中在d實驗區,昨天檢查到一半的時候由於快到時間,沒有檢查完,今天就繼續。


    “還是那個問題,”秦賜邊找邊說,“這幅畫想要表達的中心含義是什麽?找出含義,離找到簽名也就不遠了。”


    “如果所有的實驗都基於以人為主體而引申出的各種問題,”朱浩文說,“這幅畫的含義應該是和人密切相關。記得門廳影壁上寫的字麽,‘揭示意識本質,發掘生命力量,引導異化回歸自然,幫助迷失複還本性’。”


    “意識,生理,心理,觀念。”牧懌然歸納,“囊括了‘人’這種個體能夠生產製造出的所有產物,主觀的,客觀的,實質的,和非實質的。”


    “那你們說,這次的簽名會不會在‘人’的身上?”衛東說,“就像《動物世界》那幅畫,簽名是條狗,這次說不定是人。”


    “整個研究所裏隻有咱們這些入畫者,”朱浩文說,“除此之外並沒有其他人,而我也不認為半途會有畫中人從外麵進來。”


    “我建議咱們仔細看一看這些研究資料,”秦賜說,“或許可以從中找到這些實驗的真正意圖。”


    柯尋看著手裏那摞照片——這是昨晚在d試驗室看到的,然後遞給秦賜:“這個不知道算不算研究資料?”


    秦賜接過來看了兩眼,臉色一僵,咳了一聲,把照片遞還給柯尋:“這個可能是……嗯,辦公室消遣。”


    “就像過去的小黃書和現在上班用手機上不良網站什麽的?”柯尋把照片放回抽屜,“不過這個研究所的研究人員也是很大膽了,竟然直接拿照片來上班,小黃書已經滿足不了他們了嗎?”


    “你們在說什麽?”衛東一頭霧水,走過來翻抽屜,“什麽小黃——我靠!”


    拿著照片驚訝地看向柯尋:“居然還有這種東西?!太大膽了也!我靠……我來檢查一下照片上有沒有什麽可疑的地方。”


    柯尋:“嗬嗬。”


    衛東翻了幾張照片,語氣有些怪異:“等等,這些照片上怎麽隻有裸男和男男啪啪照啊?難不成這間試驗室的研究人員都是女的?還都是腐女?”


    “也有可能是gay。”柯尋說。


    衛東看了他一眼:“你似乎不小心暴露了自己不能為人道也的收藏愛好。”


    “少扯淡,什麽時候了,不看就放回去。”柯尋說,轉身走到牧懌然身邊,見他正拿著一遝文件細看,就舉著手機給他照著亮。


    “四月十三日,經過全組討論決定,一致通過於七天後,為213號試驗品進行前額葉切除手術。”柯尋念著文件上的字,抬頭問向秦賜,“秦醫生,前額葉是什麽部位?”


    秦賜神情有些嚴肅:“人的大腦每半球分為四個葉,額葉是其中最大的一個,切除之後,人會失去很多身體功能,甚至包括很大一部分性格,是一種極端不人道的手術。”


    衛東乍舌:“這是什麽惡魔手術?!為什麽要做這種手術?”


    秦賜道:“在十九世紀中期,西方的某些醫界學者認為,這種手術可以讓精神分裂症患者擺脫情緒困擾,從而變得安靜並服從指揮。據說那些有暴力或自殺傾向的患者,在接受手術後也的確安靜了。這項手術的發明者莫尼茲還因此獲得了諾貝爾醫學獎,從此後在某一階段內,額葉切除術就成為了治療人類精神疾病的重要手段,甚至曾風靡一時。”


    “這……真的管用嗎?”衛東問。


    秦賜微帶嘲諷地笑了笑:“我講一下手術的過程,你就知道管不管用了。


    “這個過程很簡單,首先醫生采用局部麻醉,讓患者保持一定程度的清醒,因為醫生會告知患者接下來手術的操作步驟——甚至,如果患者沒反應,醫生還會用電擊讓患者醒過來。


    “接下來,醫生會在位於眼皮底下,正對眼眶的骨頭上,打入一枚約18厘米長短的鋼製尖錐,用小錘輕敲鋼錐底部,鋼錐就會穿透骨骼和鼻梁骨,進入大腦。


    “當尖錐進入大腦額葉大約5厘米的位置後,醫生就會旋轉尖錐,用來切斷在前額葉皮層和大腦其他部分之間起連接作用的腦白質。


    “用某位醫生的話來說,這其實就是把錐插進腦袋裏,然後攪和一通。整個過程花不了十分鍾,十分鍾,病人就很可能不再是原來的那個人了。”


    “臥……槽……尼瑪……”衛東目瞪口呆地罵,“這他媽不得把腦漿子攪成粥了?幹這事的是醫生還是魔鬼啊?!”


    “這種手術的死亡率高達14%,但在當時仍有一部分醫者對使用它有著近乎病態的迷戀。”秦賜道。


    “迷戀……居然還有人迷戀這種變態手術?”衛東捂著自己的額頭。


    “前額葉皮層是人做出決策、塑造並保持個性的關鍵組織,”秦賜說,“所以那個時候的某些醫學專家認為,這種手術是給靈魂在做手術,他們認為通過這種手術,可以重新塑造一個更能被社會和大眾接受的人。”


    “看來關鍵就在這兒了,”柯尋說,“如果abc試驗室是在研究人,那這個d試驗室的實驗目的,就是改造人。”


    喜歡畫怖請大家收藏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畫怖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瑆玥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瑆玥並收藏畫怖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