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尋洗完澡出來的時候,牧懌然正用手機打電話,聲音很低,說的還是英文。


    柯尋回避到臥室,把床上的被子抻開鋪好,然後拿上手機回到客廳,見牧懌然電話還沒有打完,就衝他比了個自己要出門一趟的手勢。


    拎著裝有牧懌然西裝上衣和襯衫的衣袋,柯尋先去了幹洗店,而後又去了趟附近的超市,中途接到衛東的電話。


    衛東:“嘛呢?”


    柯尋:“買套……”


    衛東:“臥槽!這麽快就把人搞上手了?!”


    柯尋:“……買套睡衣。能不能讓我把話說完整先,你這個反應很危險啊。”


    衛東:“……靠,能有你危險?把人忽悠到家裏誰知道你想幹什麽。”


    柯尋:“有話說有屁放,哥還要買東西。”


    衛東:“你買睡衣幹嘛?!”


    柯尋:“給他穿,今晚估計他走不了,回他家的車票機票都買不著了。”


    衛東:“喲,連人家住哪兒你都摸清了,不愧是老司基了啊。”


    柯尋:“滾蛋,我是因為在他衣兜裏看著他名片了。”


    衛東:“哦?快說說,牧大佬是幹嘛的?是真大佬啊還是誰家的明星愛豆小鮮肉啊?”


    柯尋:“反正是個‘佬’肯定沒錯了,至於這個‘佬’有多大,還得深入了解以後才能知道。”


    衛東:“你這個所謂的‘深入’不是我想象的那個意思吧?”


    柯尋:“……我就服了你,小命還在鬼門關口吊著呢,還有心思在這兒猥瑣。”


    衛東:“否則怎麽著啊,我不能剩下這十三天天天抱我媽大腿哭吧,我爹話說了,人生在世快嗝兒屁,想要咋地就咋地。老衛家上溯祖宗十八代,全都是含笑而終,我估摸著我臨終前可能笑不出來,猥瑣而終總成吧?”


    柯尋:“……咱爸這話也是相當潑辣了。行吧,那你繼續猥瑣,沒事我掛了。”


    衛東:“所以牧大佬究竟是哪方麵的‘佬’?”


    柯尋:“……他是個畫商,開了十六家畫廊,遍布全球八座城市,兼做藝術品鑒定和買賣。”


    衛東:“……你等等——這些都在他名片上寫著呢?!”


    柯尋:“下次見麵別怪我用看智障的目光看你——他名片上隻寫了公司名,我用這個名字上網搜,自然就全搜出來了。”


    衛東:“……臥……你再等等,他才多大年紀啊,已經開十六家畫廊了?!”


    柯尋:“據說他在十五歲的時候,慧眼獨具相中了一位藉藉無名的畫家的畫作,五萬美元買下,倒手賣了七千三百萬美元。”


    衛東:“……我感到了一陣菊花收縮般的窒息。”


    柯尋:“他在業界挺有名氣的,個人能力和審美眼光也很有口碑,所以年紀輕輕能在全球開十六家畫廊,你覺得還有什麽疑問嗎?”


    衛東:“……我需要緩一緩……最後一個問題,關於他的這些事居然能在網上搜到?”


    柯尋:“嗯。網上不僅有他的生平簡介,出生年月日、身高體重三圍、特長興趣愛好等也都十分詳盡,除此之外,油管上還有他的粉絲上傳的他在國外時的路人街拍。”


    衛東:“等,等燈等燈——他還有粉絲?!”


    柯尋:“有什麽稀奇的,這年頭快遞小哥外賣小哥都有自個兒的粉絲呢,人一酷炫狂跩霸的冰山總裁就不能有千兒八百個迷妹迷弟了?我微博還有百十來個僵屍粉兒呢。”


    衛東:“……我覺得吧,人牧大佬已經牛逼到跟咱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了,動輒掙十好幾個億,還是美元,人還有粉絲後援會啥的,雖然你也曾在咱們學校連續三年當選為校草,現在也是個健身房小老板兒,但放在全球框架中來看,這就明顯吧……和人不在一個次元,這就好比你一簡筆畫小人兒想和人一油畫人物發生點兒什麽,畫風明顯違和啊你說是不是?”


    柯尋直接氣笑了:“誰他媽是簡筆畫小人兒?!平時多補腦,少腦補!行了,沒事滾蛋,我要到收銀台付賬了!”


    說著就掛斷了電話。


    一支牙刷,一條毛巾,一套睡衣,還有一雙休閑鞋。


    牧懌然的西裝褲子沒了,他要走估計也不能再穿上麵的西裝外套,腳上的皮鞋自然也不能再穿。


    柯尋拎著袋子往回走,開門進屋的時候手上頓了頓,想起衛東剛才說的話和自己從網上搜到的關於牧懌然的一切。


    他和他,一個天之驕子,一個天之渣子。


    的確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呢。


    柯尋笑了一聲,乎了把頭發,邁進門去。


    牧懌然在沙發上坐著,手機放在矮桌上。


    “業務不忙了?”柯尋問。


    牧懌然麵無表情地問他:“你手機什麽牌子的?”


    柯尋笑開了:“手機沒電了啊?好在我和你用一個牌子,充電器在臥室,床頭插座上插著呢。”


    牧懌然拿著手機起身去了臥室。


    柯尋心想,這麽大一個佬,手機還用這麽平民的品牌,也是相當接地氣了。


    柯尋懶得晾曬衣服,所以洗衣機買的是帶烘幹功能的,把新買的睡衣洗完烘幹,拿著去了臥室。


    牧懌然就坐在床頭,一邊給手機充電一邊繼續打電話。


    柯尋走過去坐到旁邊,直到他終於掛斷,正準備再打,柯尋伸手過去擋住:“充著電打手機,你不怕炸一臉花啊?”


    牧懌然看他一眼,撥開他的手,倒也沒再繼續撥號,隻是淡淡說道:“麻煩給我找個睡覺的地方。”


    雖然他們身處畫中世界時,外界的時間並沒有流逝,但身體機能卻是隨著畫中時間和環境變化的,這幾天誰都沒有睡好。


    “你要不嫌棄的話就睡這屋吧。”柯尋把睡衣放床上,起身往外走。


    走到門口的時候,聽見牧懌然問了一聲:“你睡哪兒?”


    柯尋轉頭一笑:“我這地方,麻雀雖小五髒俱全,這屋對麵就是客房,客廳那邊還有書房,雖然沒幾件家具,但睡個我還是不成問題的。”


    牧懌然起身:“我去睡客房。”


    柯尋擺手:“我那些狐朋狗友們把客房糟蹋得不成樣兒,你就睡這屋吧。”說著關上門出去了。


    牧懌然站了站,重新坐回床邊。


    手機在手裏漸漸暗下了屏幕,映出自己思緒微深的一張臉。


    這麽待了一陣,牧懌然重新劃亮手機,正要撥號,手指頓了頓,把手機設置成了免打擾,然後放到枕邊繼續充電,起身過去拉上窗簾,轉回來看向床上放著的那套新睡衣。


    冰藍的顏色,純色無花紋,隻在邊緣勾著白色的邊。


    很適合他的顏色和風格,看得出挑選的時候是走了心的。


    不過牧懌然還是拎起衣服來仔細檢查了一下,以防上麵又印著什麽b字打頭或是f字打頭的東西。


    換上睡衣,掀開被子躺上床去。


    陌生的環境令人一時難以入眠,就睜著眼睛看著頭頂和四周雪白的牆壁,習慣性地對眼前的色彩進行著分析。


    柯尋這個人,很複雜。


    一副散漫不羈又有點不著調沒節操的恣意性子,卻有一所性冷淡風格的房子。


    白牆,白地板,白色的家具,黑金屬邊的門窗,黑線條和幾何圖形組成的燈具,冷金屬色的窗簾和枕被。


    就連吃飯用的碗,都是沒有任何花紋和複雜造型的純白瓷。


    一個人的審美,和他的潛在個性不無關係。


    明明照片上少年時的他,是充滿陽光的暖色調。


    這個人,既散漫又認真,既恣意又執著,既溫熱飽滿,又疏離空涼


    牧懌然並沒有睡多久,睜開眼時天已經黑了,時間是晚上八點。


    換下睡衣,開門出了臥室,見對麵客房的門開著。


    牧懌然頓了頓身,走到門邊往裏看了一眼,卻愣了一愣。


    沒有想象中“被糟蹋得不成樣”的混亂,而是雪白一片空空如也,不僅沒有床,連家具都沒一件。


    走到客廳,發現柯尋窩在沙發裏,大半個人深深陷進去,睡得像條無憂無慮的二哈。


    牧懌然沉默地看了他一陣,去了衛生間。


    柯尋被自己手機定的鬧鍾吵醒時,已經是晚上九點多鍾,房間裏黑著燈,隻有窗外城市的燈光遠遠地投射進來,在牆和地板上印下五顏六色斑駁的光。


    柯尋坐著緩了緩神,忽然直覺不對,起身去了臥室,見臥室門開著,房間裏卻已經不見了人。


    找遍所有的房間,連廁所也沒放過,最終柯尋確認,牧大佬不告而別,還帶走了睡衣和新毛巾新牙刷,並穿走了新鞋。


    柯尋撓了撓頭,坐回沙發裏,望向落地窗外的城市。


    牧大佬是因為看著他睡在沙發上,所以過意不去了吧?這個時候說不定他已經住去了賓館裏。


    要給他打個電話嗎?柯尋把玩著手機心想,在看到牧懌然名片的時候,他就悄悄記下了他的手機號。


    猶豫了幾分鍾,柯尋撥通了電話。


    “男神男神,猜猜我是誰?”


    手機裏故意變了腔調的聲音一傳出來,牧懌然就忍不住想捏眉心。


    “什麽事。”牧懌然聲音不帶絲毫情緒。


    電話那端清了清嗓,恢複正常聲調一本正經地告訴他:“你東西落我家了。”


    牧懌然眉頭一動,想了一陣,並沒有記得自己落下了什麽,問:“什麽東西?”


    “我啊。”電話那頭依舊一本正經,隻不過尾音裏帶了點笑意。


    “……”牧懌然臉一沉,雖然對方看不見,“你有什麽事?”


    “我是想說,你也太客氣了,”柯尋在電話這端搔著耳朵笑,“我平時睡沙發比睡床的時候還多,我那沙發比床有安全感。你在賓館?”


    牧懌然:“……嗯。”


    柯尋:“明天一早就回s市?”


    牧懌然:“嗯。”


    柯尋:“我送你去機場?”


    牧懌然:“不必。你的衣服我先借穿,等我回去後給你寄回來。”


    柯尋:“那你v信加我一下啊,我把我家地址發給你。”


    牧懌然:“……”你還真是會打蛇隨棍上。


    柯尋:“你地址也給我一個唄,等我明天從幹洗店取了你的衣服也給你寄過去。”


    牧懌然:“……”


    柯尋:“我們下一次見麵,是不是就在下一幅畫的世界裏了?”


    牧懌然:“嗯。”


    柯尋忽然不知道還能說些什麽。


    再見麵的時候,又是一場讓人透不過氣的生死掙紮之旅。


    下一次也許他再也沒有那樣好的運氣,痛快一點的話,可能直接死在裏麵,難過一些的話,也許將麵臨和牧懌然對立相搏的局麵。


    電話彼端的牧懌然也陷入了沉默,不知道是否也想到了這個問題。


    柯尋心想,如果真的不幸淪落到了那樣的境地,自己會讓著他的。


    讓他活下去,哪怕他無情無義,誰叫他是個帥逼。


    身為終極顏狗沒辦法,對自己都這麽不講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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