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惟星忍無可忍地推他:“你過去點兒。”


    戚菏偏不,他伸手搭在顧惟星的腰上,反而挨得更近:“抱著睡。”


    顧惟星沒辦法,隻得任由他抱著,不過房間裏的空調效果不錯,擠在一起倒也不熱,倆人直到何茜蓮打來電話才醒。


    從酒店走去學校不過幾百米,陳又銘依舊堅守在校門外發準考證,每發一張再說一句祝福語,直到手裏所有的準考證都發完才鬆口氣。


    他第一次送考,比校門外站的家長還急切,現在一座泰山從肩膀上挪走,終於可以歇一歇,也算是圓滿完成一樁使命。


    陳又銘當了三年班主任,完完整整地參與到二班學生三年的高中生涯中,感情自然更加深厚。他靠在欄杆上和一同送考的老師閑聊幾句,如釋重負般歎了口氣。


    不似前幾堂考試的壓抑,英語考試開考前大家都頗為放鬆,畢竟考完意味著徹底解放,不管結果如何,高中生涯都就此畫上句號。


    走廊裏人潮湧動,顧惟星站在安檢隊伍的末尾,在戚菏上樓前拉住了他的胳膊。他將自己手裏的水筆遞過去,道:“我們再換一次。”


    戚菏笑著接過,摸摸他的頭:“好。”


    戚菏從自己的文件袋裏抽出一支筆遞給顧惟星,像是交換信物,鄭重其事地塞給他,還用筆碰了碰。


    顧惟星沒再說什麽,他手裏攥著戚菏的筆,莫名的不安再次湧上心頭,臉色也不太好看。但他怕影響戚菏的心情,於是什麽都沒說。


    然而戚菏怎麽可能毫無察覺,他靠在走廊的牆上,輕輕捏了捏顧惟星胳膊上的軟**,道:“別瞎想,考完我陪你去醫院。”


    顧惟星點點頭,催促他快些上樓,又忍不住盯著他健步如飛的背影出神。


    考完英語,同學們魚貫而出,個個兒都喜氣洋洋,已經有同學開始商量暑假去哪兒旅遊了。家長們站在校門口翹首以盼,辛苦難熬的高三生活告一段落,新的旅程即將開始。


    學校門前的這段路被堵得水泄不通,戚菏拽著顧惟星跑過一條街,才成功坐上車,馬不停蹄地往醫院趕。


    沉悶壓抑的陰天,顧惟星望著越來越近的白色高樓,腳下一頓,突然沒了上前的勇氣。醫院大廳裏彌漫著一股消毒水味兒,顧惟星看著一層一層往上升的樓層數,懸著心越來越慌亂。


    終於到達指定樓層,顧惟星沒等電梯門完全打開便衝出去,走廊上的醫護人員來回穿梭,不遠處的病房內,病床上已經蓋上一層白布,陳薇憔悴地坐在門外,房間裏的醫生正在撤呼吸機。


    顧惟星扶著牆沒再挪動步子,顫巍巍地往下倒,戚菏眼疾手快地撈一把,他上前一步擋在顧惟星身前,擋去他的視線,輕聲喚他:“星星……”


    顧惟星沒有反應,不哭也不鬧,兀自蹲在牆角,看著對麵的一片白牆發愣。他早上走的時候明明還好好的,可現在說沒就沒了。


    陳薇終是起身,走過來將他撈起:“星星,你先回去。”


    顧惟星仍不動,他以為自己已經做好足夠的準備來麵對親人的離去,可當這一天真的來臨,心境的起伏卻是他控製不住的。


    一次次的病危顧釗良都咬牙挺過來,可最終還是沒能逃過死神的魔掌。


    他晃悠悠地起身,陳薇已經在和助理商量事宜。陳薇肩頭的發絲淩亂地散落著,臉上的疲憊也沒能蓋住,顧惟星第一次見她這般失態的模樣,就連語氣也沒了平時的幹練。


    陳薇坐在冰冷的椅子上,情緒一度崩潰。


    回首那段十多年的婚姻,顧釗良對她甚是包容,她個性強勢,又不喜束縛,不是一個好母親,也沒能做一個好妻子。


    被利益熏心,被私情左右,但顧釗良從沒抱怨過什麽。就連離婚時,她執意要走,顧釗良都沒對她說過一句重話。


    她想起初遇時,也是在這樣一個炎熱的夏天,學校花圍裏的梔子花開得正盛,她焦急地在噴泉邊尋找食堂飯票,一個唯唯諾諾的男生走上前,拿著一疊飯票詢問她是不是在找這個。


    陳薇連個正眼都沒給,僵硬地說謝謝,顧釗良卻靦腆地笑著。後來顧釗良時常找她一起自習,大學圖書館裏小情侶紮堆,別人都會**幾句,顧釗良隻顧著給她講化學題。


    顧釗良的公司剛剛起步,一個一窮二白的小夥子,每天靠鹹菜和饅頭過活,卻還是會記得給她買她喜歡的果醬麵包和水果糖。


    往事曆曆在目,她終是辜負和虧欠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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